花開兩面

謝蘭修嘗試着站在赫連玥寧的角度去想這個男人——枕邊的丈夫,爲了他的野心,毫不顧惜這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何等令人寒心!

謝蘭修擡眼,果然又見他目光中灼灼的顏色,閃耀着這位年輕帝王的雄心,隨着瞭解的深入,她時有不敢直視他的時候——雖然有時候她曉得,拓跋燾在英雄心之下,也有對溫柔鄉的渴求,也喜歡不去思慮那些軍國大事,而靜靜地和她下一盤圍棋的悠閒時光——可是,她如一根秋草上的露水,那樣顫巍巍的、隨時可能被草葉彈落,而落入泥塗。作爲他後宮的一個弱質女子,從來沒有主宰命運的能力!

可此刻,她還是決心逆他的意思,爲自己的結盟者放手一搏!

謝蘭修靜默地小口呷着酪漿,即使是溫暖如春的室內,酪漿還是冷冰冰的,讓她的頭腦漸次清醒起來。謝蘭修如在與一位國手對弈手談,每一步都不敢有行差踏錯——但是,就如當年徐羨之所說:有些時候,要嬴得局面,必須敢放膽,總在進退兩可間猶豫,時機轉瞬即逝,就再也抓不住了。

謝蘭修驟然揚起頭說:“陛下可知,上兵伐謀?”

拓跋燾果然凝神望向她,點點頭說:“《孫子兵法》我是讀過的。但是與夏國——”他猶豫地沒有再講下去,擡擡下巴示意謝蘭修來說。

謝蘭修見他願意聽自己講,平了平心神,娓娓說道:“那麼請問,始光四年,陛下已經攻下夏國統萬城,爲何不繼續乘勝追擊?”

拓跋燾換了一副正容,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與面前這位聰慧的女子談一談他的軍政:“攻打容易,但日後維繫不易。我那時畢竟有些匆忙,考慮後手其實並不夠周全,後來赫連昌願意投降,我想着自己的三萬兵馬其實實力並不足,真的把夏國人逼到極處,誓死作戰的話,我們反而被動了。所以,考慮再四,還是決定接受赫連昌的投降,退兵凱旋。”

謝蘭修點點頭:“陛下說得是!如今陛下殺夏國公主,雖然證明了你攻打上邽的決心,但是在內,皇后心情怎麼樣,平城皇宮這麼大的後院又會怎麼樣,陛下可曾想過?”她見他又露殺氣,伸手輕按着他的肩頭,果然覺得那裡肌肉鐵硬,似乎蓄勢待發:“陛下稍安勿躁!赫連皇后鑄得金人,在臣民心中,就是上蒼賜予我大魏的皇后,如果陛下再動她,對百姓們怎麼交代?是不是徒添煩亂?”

果然,拓跋燾有些怔忪起來,謝蘭修乘勝追擊:“在外,陛下的決心,朝中誰人敢反對?倒是將來攻打夏國之時,赫連昌想着陛下殺了他的親妹妹,鐵了心要決一死戰,萬一哀兵而勝,我們要不要爲自己留個退步?自然,陛下滅夏,有自己的戰略,沒有七八成的把握,陛下也不會輕舉妄動。但是我大魏四面強敵環伺,若是蠕蠕藉機偷襲我們,怎麼辦?打下夏國不難,將來我們打北燕,打蠕蠕,他們見陛下殺伐果決,沒有了求和的希望,只好合縱作戰,我們是不是又立於險地了?”

這番話果然打動了拓跋燾。

魏國起身於代國,一個幾近滅亡的鮮卑小支,在四面虎視眈眈的強敵中竟衝開了自己的一條血路。如今魏國強盛於中原北地,夏國國君赫連昌已經是強弩之末;但是北燕實力尚存,柔然更是地域廣闊,強悍異常,只不過他們不怎麼懂漢族的文化及策略,多憑着蠻勁治國,所以自己也能一步步奠定着魏國富強的基礎。但好虎亦不敵羣狼,拓跋燾之前努力與北燕和宋室修好,就是怕出這樣的意外。如果真的因爲一時之氣,因爲後宮一名女子的死活而影響大局,實在是划不來的事。

拓跋燾的好處在於知過能改,而求知若渴,立刻問計道:“謝娘子有治國之才!那麼,你先說的‘上兵伐謀’,這裡又何解?”

“陛下過獎了!妾卑微女子,敢當‘治國’的誇讚?!”謝蘭修曲曲身子,沉吟了一會兒道,“陛下想要天下,須知:‘桓文之節制,不可以敵湯武之仁義’,仁者無敵,萬心歸服,纔是上上策。”

拓跋燾含蓄笑道:“原來仁義不過是演的一齣戲!”

謝蘭修欲要反駁,拓跋燾伸手按在她的脣上:“其實我懂得了!阿修今日的話,簡直是我的‘隆中對’!我該怎麼謝你呢?”說着,已經欺身上來。

謝蘭修無奈道:“陛下也是!剛剛還正經八百的,轉而就……”

ωωω● ttκΛ n● Сo

“就怎麼?”拓跋燾的話音已經含糊起來,含着謝蘭修粉嫩嫩的耳垂語焉不詳,“不知何以爲報,只好多加恩寵了。”

謝蘭修繃的緊緊的心這時候也才真正放鬆下來,輕輕推一推他的頭說:“我纔不稀罕!”

“真的?”

謝蘭修被他蹭上來的胡茬蹭得癢兮兮的,左右躲閃着,不出預料地被拓跋燾緊緊摟在懷裡。她突發奇想,在他耳邊問道:“那如果有一天,陛下決意與宋國開戰,我會不會和赫連玥寧一個命運?”

她感覺到耳畔吻得正熱烈的那個男子動作驟然間停了下來,旋即聽到他喉結滾動的聲音,然後是過了一段似乎極爲漫長的時間,才聽見他的聲音又傳來:“人家是夏國公主,你不過是被劉義隆殺了父親、而後送來的孤女,完全不同。我們不是應該同仇敵愾纔是麼,阿修?”

*********************************************************************

拓跋燾果然沒有再深入調查賀佳縭貴人流產的事情,只是繼續將貶去位號的赫連玥寧幽禁於宮掖中一間簡陋的小屋,丟置一邊不聞不問。皇后赫連琬寧不敢要求更多,偷偷遣人爲赫連玥寧送藥治傷。

她懇切地對前來問安的謝蘭修說道:“謝椒房挺身而出,爲那不爭氣的東西說情,我心裡的感激不知怎麼表達纔是。此刻不敢多言謝,日後我心裡有數!”

謝蘭修亦不敢居功,笑笑道:“皇后怎麼和我這麼客氣!那日皇后的話,妾謹記在心,我們自己若分崩離析,豈不是更脆弱不堪?如今只盼着陛下漸漸想通了,放右昭儀出來,我心裡的石頭也就能落地了。”

皇后點頭嘆息道:“希望阿玥能吃一塹長一智,以後不要再這麼狂妄莽撞了。”她假作掠鬢,偷偷拭去眼角淚跡,又說:“賀昭儀小產,我之前擔心阿玥的事,還沒來得及去看一看她。如今事情稍定,我這個做皇后的不能再失職了。你我不妨一道去瞧瞧她吧。”

賀佳縭如今成了昭儀,佔了赫連玥寧的位置,聽說皇后來了,心裡不免有些惶恐,掙扎着想要起身拜見。皇后幾步搶到賀佳縭面前按住她的肩膀,嗔道:“妹妹怎麼這麼見外!你現在最是應當好好休息的時候,千萬別起身着了涼!”又嘆道:“阿玥不懂事,但她不過是小孩子脾性,你千萬不要與她計較!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管好妹妹,心裡也甚是覺得對不住你!”

賀佳縭趕緊客氣了幾句,被皇后按着也不好起身行禮,只好低低脖頸說:“皇后娘娘這話,妾哪裡擔當得起!本就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自打懷娠就一直有個弱症,太醫用了不少藥,也只勉力保了這三個月而已。這隻怪我,未能給陛下留下皇嗣,也叫我沒福分!”

謝蘭修在一旁,偶爾一瞥,忽然覺得賀佳縭雖然面色仍然發黃,人也有些虛弱,但眸子中反有了些光彩,彷彿丟了孩子反倒高興起來一般。她疑惑自己看錯了——哪有後宮之人,不願早早生子的?何況倘若生的是皇長子,將來不是後福無窮?她再擡眼端詳,那光彩被賀佳縭低垂的睫毛擋住了,她使勁地眨着眼,彷彿要擠出點淚出來,不知有沒有成果,反正但見她擡起胳膊,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皇后依然在勸她寬心:“……不要緊,此刻好好將養,孩子還會有的。我看你這模樣,就是宜男之相!千萬別在小月裡落淚,傷了眼睛日後難治……”

勸慰了賀佳縭半天,眼見她一副疲乏之態,兩個人辭別了出來。謝蘭修心中有些疑惑,回到飛靈宮,好奇地問阿蘿:“阿蘿,你進宮多久了?”

阿蘿仰頭算了算,笑道:“奴婢進宮有六年了!”

“這麼久了!”謝蘭修問道,“這麼說,陛下登極時,你就入宮了?”

阿蘿清脆脆的聲音如黃鶯兒一般響起來:“可不是!那一年先帝去世,不少宮人殉葬(1),新帝登極,自然要從民間遴選宮女填補後宮的空缺,我家裡窮,見送女兒入宮可以得三千鐵錢,揭不開鍋的人家,哪有不眼熱的!”她說着,聲音裡帶了點哽咽,旋即自己搖搖頭,似乎要把這些涼薄冷漠的往事從腦子中甩開。停了停才又說:“至今可不是六年?”

謝蘭修問:“那你可知道,賀昭儀原是個什麼樣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1)北魏殉葬之風於明元帝時仍有,多爲大臣妻妾殉葬死去的丈夫,不過宮廷中有沒有未見記載(讀書太少的緣故啊,衰),而且似乎拓跋燾時期是沒有記載的,明元帝拓跋嗣是太武帝拓跋燾他爹,所以這裡一說純屬於作者杜撰。

萬騎雕弓但傷知音今日種種靡不有初襜帷暫駐爲淵驅魚勇者不懼至親至疏煊赫舊世血色阿鼻匏瓜徒懸天降罪罟狂心頓歇舊人之哭我獨昏昏名勢取道風起青萍麟吐玉書流芳忽起俊採星馳謀定後動報應不爽餘心可懲取彼譖人梅開二度三宿桑下蘭亭已矣但傷知音血色阿鼻遠水無波隱天蔽日意高難問寸玉瑕瓋濁水亂象舊夢山河稊稗爲言飛花似夢吹夢西洲梁園舊夢爲淵驅魚花開兩面嫏嬛乾坤報應不爽冥色拂霜鴻影翩來狼嘯於室夷歌數處餘心可懲新人之笑胡馬窺江佳人窈窕母兮劬勞譖愬荒唐婆娑世界但傷知音靡不有初一昔如環蛾眉工讒嫏嬛乾坤華枝春滿狐吠於樑冥色拂霜營營青蠅匏瓜徒懸稊稗爲言今我來思勇者不懼杳杳長暮功到雄奇虎視鷹瞵生佛魔間詔下滅佛紅顏委地愛惜芳心但傷知音狐吠於樑若如初見誰言弄璋靡不有初一昔如環綠珠垂淚蝶夢如歸寸心不知意高難問荊王無夢民卒流亡勇者不懼詔下滅佛業報輪迴食子之毒名勢取道漢宮陋俗至親至疏雲中錦書花開兩面蛾眉工讒芙蓉千葉受降城外婆娑世界
萬騎雕弓但傷知音今日種種靡不有初襜帷暫駐爲淵驅魚勇者不懼至親至疏煊赫舊世血色阿鼻匏瓜徒懸天降罪罟狂心頓歇舊人之哭我獨昏昏名勢取道風起青萍麟吐玉書流芳忽起俊採星馳謀定後動報應不爽餘心可懲取彼譖人梅開二度三宿桑下蘭亭已矣但傷知音血色阿鼻遠水無波隱天蔽日意高難問寸玉瑕瓋濁水亂象舊夢山河稊稗爲言飛花似夢吹夢西洲梁園舊夢爲淵驅魚花開兩面嫏嬛乾坤報應不爽冥色拂霜鴻影翩來狼嘯於室夷歌數處餘心可懲新人之笑胡馬窺江佳人窈窕母兮劬勞譖愬荒唐婆娑世界但傷知音靡不有初一昔如環蛾眉工讒嫏嬛乾坤華枝春滿狐吠於樑冥色拂霜營營青蠅匏瓜徒懸稊稗爲言今我來思勇者不懼杳杳長暮功到雄奇虎視鷹瞵生佛魔間詔下滅佛紅顏委地愛惜芳心但傷知音狐吠於樑若如初見誰言弄璋靡不有初一昔如環綠珠垂淚蝶夢如歸寸心不知意高難問荊王無夢民卒流亡勇者不懼詔下滅佛業報輪迴食子之毒名勢取道漢宮陋俗至親至疏雲中錦書花開兩面蛾眉工讒芙蓉千葉受降城外婆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