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知秋

轉眼春去秋來,秋老虎餘威尚在,而晚間貪涼的劉義隆,又一次哮喘發作,昏倒在病榻上。潘淑妃在皇后袁齊嬀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袁齊嬀深恨她這種動輒哭鬧上吊的小家子氣,出聲斥道:“好了!陛下身子骨,我做皇后的最有數!如今不是你嚎啕大哭就能治病的,你還是少些聒噪,乖乖回自己宮裡爲善!”

潘紉佩仗着自己受寵,而皇后不受寵,當場頂撞道:“娘娘這話妾心裡不服!陛下身子不好,妾心疼難耐,縱哭兩聲,也是真心實意的,總不比……”她下頭的話沒說完,看見皇后鐵青的臉色,不由得那些語詞在舌頭上打了個滾兒就嚥下去了,瞥了眼睛誰都不瞧。

皇后冷笑道:“淑妃爲何不把話說完?‘總不比’什麼?”

潘紉佩雖然容易恃寵生驕,但倒也不是不會察言觀色的主兒,撇嘴道:“妾沒想好說什麼。妾失言了。”

袁齊嬀冷哼一聲,對左右道:“宮裡,我還是皇后,劉劭還是太子。若是大家不明白這個道理,將來後患也是今日埋下的。——送淑妃回滋畹宮吧。陛下這裡,由我照應就夠了,不勞淑妃辛苦!”

潘紉佩拗不過皇后,也確實怕見她突然顯露出來的威嚴,只好心裡暗自詛咒她再也得不到劉義隆的寵愛,扭身回了滋畹苑。

阿壽後來又和劉義隆有了幾次露水姻緣,終於種下了果實,如今才兩個月左右,肚子還沒有變化,只是摸上去能感覺到硬硬的一塊。潘紉佩借她生病爲名,把她藏在宮室中好吃好喝待着。她氣沖沖回來,對阿壽抱怨道:“袁齊嬀了不起什麼!我是寒門家的女子不錯,可也是正頭妻子生出來的正經良家子!她雖是士族袁家的女兒,卻也不過是低賤小妾生的!她瞧不起我,我還瞧不起她!”

說歸說,靜下心來尋思今兒的做派,潘紉佩也漸漸覺得後怕:是啊,劉義隆在,她是寵妃;可劉義隆不在了呢?正兒八經的皇后是袁齊嬀,又沒有廢掉!更關鍵的是,太子是袁齊嬀生養的!將來,若是袁齊嬀狠一點想當呂雉,她潘紉佩也只好當人彘了。

潘紉佩嘆息一聲,撫了撫阿壽的肚皮,對她講:“我今日是犯大錯了,可是看陛下躺在那裡喘氣喘到話都說不出來,心裡急起來就什麼都顧不得了。阿壽,你肚皮爭氣,生個男孩兒,將來我們姊妹倆也有盼頭。”

阿壽傻傻地聽着,只覺得陡然間和潘淑妃成了“姊妹”,實在是受寵若驚。潘紉佩問:“你現在可有哪裡不適?”

阿壽道:“其他還好,就是有時聞到油煙味就想作嘔。但又想奇怪的東西吃,前兩日想吃北地的韭齏,可是上哪裡找去?”

潘紉佩撫慰道:“我想法子給你弄去!”

黃昏時,她卻拔腳去了玉燭殿,打聽到劉義隆稍微喘平了些,估摸着皇后即將出來,便狠狠揉了揉眼睛,跪在殿門外迎候。

袁齊嬀出來時,一臉倦色,卻驚異地看到潘紉佩萎靡地跪在那裡。袁齊嬀雖然心裡厭惡她,但明面上還是不能太不客氣,緩聲道:“咦,淑妃這是在做什麼?”

潘紉佩拿手絹揉了揉被擠得發紅的眼圈,吸溜吸溜鼻子,帶着泣聲道:“妾來向娘娘請罪……”

袁齊嬀見周圍那麼多眼睛看着,也不好罪她,笑笑道:“我知道你也是擔憂陛下,心裡急,所以說話口無遮攔。罷了吧,快起來。如今晚來有些涼意,淑妃也當心自個兒身子纔是。”

潘紉佩委委屈屈站起身,抹了一把眼睛,低聲道:“妾小家子出來的人,自小未曾被好好教養,望娘娘念着妾沒有分毫壞心,別對妾生氣。”她說着,突然作逆嘔狀,趕緊用手絹捂住了嘴。

這樣明顯的做派,袁齊嬀自然生疑,問道:“淑妃這是怎麼了?”

潘紉佩嚥了口口水,有些艱難地說:“沒什麼,就是這幾天不能聞油味——剛剛殿裡點了羊油燭,我就難受了。”

袁齊嬀生過兩個孩子,這反應是什麼緣由當然明白,她怔了一怔,才勉強擠出笑容道:“調個御醫給你診一診吧?”

潘紉佩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嬌憨問道:“大約是肚腹着涼了吧?我叫宮人煎了乾薑,準備釅釅地喝一碗呢!”

“別亂吃東西,還是請御醫吧。”袁齊嬀說,“萬一是有喜了呢?”

潘紉佩的眼睫毛一翣一翣的,不可思議一般,然後一張臉變得通紅,嘴裡喃喃自語了一會兒,纔對袁齊嬀一屈膝:“娘娘……妾,妾請太醫診視!怪道近日畏寒貪懶,脾氣又不好,之前得罪,還要請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

袁齊嬀是打着主意要當千古賢后的,對有了身子的嬪妃自然不能太過冷漠,只好笑笑道:“我哪裡會和你計較!倒是若真有了皇嗣,你得留心自己身子了。”

潘紉佩越發謙恭:“皇后娘娘厚恩,妾難以爲報!但願以後腹中的孩子能夠做好太子的手足羽翼,也算是我這個做孃的小小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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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落而知秋,兗州的崔嵬青山漸漸出現一片枯萎黯黃。兗州地處山東,上扼青州水脈,下臨徐州要塞,是自古兵家必爭的要地。而這樣的要塞,往往都是老百姓活得最苦的地方。

檀道濟登臨山峰,舉目四望,蕭條的景象不僅僅在乎秋色,更在於其下的荒村,戰火洗劫數遭,黎民不得聊生,只餘下少少的幾戶人家還在,本該四面炊煙裊裊的時候,此刻村野裡只直直升起一兩道而已。

檀道濟太息幾聲,默默下了山,山路上過了幾個陡坡,地勢才略平整了些。檀道濟問左右:“如今延邊幾處,魏國都沒有再來騷擾?”

“是。”下面人小心翼翼答話。

檀道濟點點頭,又聽旁邊的心腹低聲說:“將軍,這才秋天,怎麼不見山鳥呢?”

檀道濟一愣,轉頭看看身邊這人,他何等聰慧,哪裡不曉得這心腹的言下之意:邊疆無釁,他這個做將軍的會不會被烹狗藏弓?只怕確是需要擔憂的了!

“如今朝廷裡怎樣?”檀道濟終於出聲問道。旁邊人說:“陛下身子骨不好,幾回發作得幾欲喪命,朝中還是領軍將軍劉湛和彭城王把持,倒也平安。”

“彭城王……”檀道濟沉吟着,“劉湛和我,一向倒還客氣。太子年幼,如果遇到山陵崩的大事,只怕國賴長君啊。但是彭城王能擔這個大任麼?”

彭城王劉義康之下的皇弟,能稱得上有些才略,也經歷過一些磨礪的,只剩下劉義恭一人,劉裕的其他兒子年齒幼且嬌養得厲害,都不堪大用。但劉義恭不如劉義康,劉義康不如劉義隆,檀道濟想着也甚爲頭疼,用力揉了揉腦袋,嘆息着說:“還是祈願陛下無恙啊!”

他回到兗州城裡,視察了城牆的加固,又看了兵卒的操練,忙到黃昏纔回到自己家,匆匆吃了點水飯,正打算再讀幾卷兵書,外頭傳來急急的敲門聲,門房很快來報:“將軍,是京裡傳來的諭旨。”

檀道濟有些吃驚,趕緊叫夫人向氏爲他披上朝服,出門接旨。來傳旨的人非常客氣,檀道濟聽完旨意,恭敬拜謝,回到內室對向氏說:“陛下召我回京。”

夫人向氏驚疑不定:“不是說陛下病重麼?”

檀道濟沉默了一會兒道:“他們倆發下的是聖諭,多少雙眼睛看着,不敢太過妄爲的。”

夫人亦沉默了好久,才說:“你還是別去罷!你這樣的高世勳臣,只怕朝廷裡——連同陛下——都對你心生忌憚。有事召見倒也罷了,無事召見你,只怕禍事立至!我們在兗州,易守難攻,可以支持很久,任誰來都不必怕,何必這會兒去送死?”

檀道濟苦笑道:“不奉詔,不是直接把‘叛’字寫臉上了麼?他們本來或許還沒有把柄拿我,如今好好的把柄送上門去,正好叫他拿個正着!兗州雖然地大城堅,可我大宋當不起內戰了!何況,當年謝晦據着荊州等要地,真要有心攻破,又是難事麼?”

向氏急得淚都要出來,可是又無從去勸。檀道濟安慰她道:“你也莫怕。當年我被拓跋燾三面圍困夾擊,何等危險!可是我自從容不迫,反倒讓他迷惑退兵。如今我也自在些,瀟瀟灑灑進京面聖,心存忌憚的反而是他們呢!”

檀道濟又向妻子譬解當年謝安從容退桓溫的故事:意欲篡權的桓溫埋伏兵馬在牆後,準備好了要殺謝安和王坦之這兩位大臣來立威。事先得知這情況,王坦之雙腿篩糠,怎麼都不敢去桓溫帳中;謝安卻大方落落,連鎧甲都不穿,一身寬袍博帶進了桓溫的帷帳,笑眯眯喝茶,笑眯眯問桓溫:“安聽聞有道的諸侯都鎮守在四方,明公何必在幕後埋伏士卒呢?”桓溫大慚,陪着笑把兵馬撤下。

檀道濟最後道:“所以,我越是龜縮不出,將來他們越有說辭來對付我,我渾身是嘴也講不清楚。但我回建康,憑我的資歷和朝中的威信,估計那兩個毛娃娃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向夫人還是憂心忡忡:“可是,桓溫好歹是大英雄,朝裡那些人豈是個個講仁義道德的?”

檀道濟左右爲難,最後還是決定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他匆匆忙忙收拾了物品,趕往建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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