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小時後,陸瀟瀟同學正在D市最繁華的一條街上,悠閒地逛着。
待在家裡悶得也慌,跟張阿姨報備過後,叮囑她不用等門,她索性乘着難得的休閒時光,上街轉轉。
情人節的夜晚,果然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到處瀰漫着一種屬於情侶的甜蜜的氣息。
商場裡,飯店裡,街頭小公園裡,到處人頭攢動,不時有手捧玫瑰花的成雙成對的情侶們走過她的身旁,她微笑地,看着那些女孩子們略帶羞澀的表情,和那些男孩子們小心翼翼地呵護的樣子。
突然,想起老媽從珊女士曾在專欄上對西方情人節在中國全面壓倒七夕節的社會風潮大加抨擊,認爲是對傳統文化的不重視,並將其上升到了有關民族氣節的珠穆朗瑪峰式的頂尖高度。
現在,骨子裡充滿了浪漫情調的老媽,應該在法國巴黎的街頭上,歡度着正正宗宗的西方情人節吧,呵呵。她不由得有些好笑。
正悠閒自得地到處逛着,突然,聽到身後不遠處,有人叫她:“瀟瀟――”
她有些詫異,轉過身一看,在來來往往的人潮中居然看到了一個熟識的人,也不由得大喜:“費帆――”
兩人都十分開心地,向對方奔過去。
費帆是瀟瀟念大學期間,唯一的,相交頗深的異性朋友。
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梁山好漢似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人物,山東人,大高個,極爲豪爽,爲了朋友,心甘情願地,兩肋插刀。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那時候,分別身爲班級文娛委員和體育委員的瀟瀟和費帆就不知不覺熟悉了起來,而且,和其他男生完全不一樣的是,他天生神經大條,開朗爽直,從來沒覺得瀟瀟有多高傲,都多高不可攀,在瀟瀟面前,嬉笑怒罵,玩玩鬧鬧,分外怡然自得。
瀟瀟很欣賞他的個性,跟他相處,也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更何況,這個大高個還經常性地,無私地犧牲小我去幫她打蒼蠅,交情不可謂不深。
並且,向來信奉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瀟瀟,還曾經還了這個山東大高個一個大大的,足以影響他一輩子的超級人情。
兩人的關係,更是如異姓兄妹一般。
這會兒,回過神來的瀟瀟正在尋找這個超級人情的載體:“安娜呢,怎麼沒跟你回來?”
是的,安娜,就是這個大大的超級人情。
她也正是費帆同學的美麗澳洲女友。
曾經一度,她還是瀟瀟同學最最勤奮的陸氏門徒。
大二下學期時候的陸瀟瀟同學,在課業不太繁重的前提下,也很趕時髦地,在閨中密友默默的介紹下,憑藉出色的英語底子,去給老外補習中文。
收了若干個門下弟子,來來去去也有好些,相處時間最長,最有毅力,學得最刻苦的,就是來自於澳大利亞昆士蘭州,這個有着聞名世界的黃金海岸和鄉村風光的旅遊勝地的安娜同學。
安娜同學金髮碧眼,明眸善睞,個子高挑,是個標標準準的西方美女,由於其曾祖母是個中國人,本着愛屋及烏的心理,家裡的大廳裡擺放了不少中國瓷器,手工藝品,掛飾等等,都是長輩們到中國旅遊時,一路帶回去的。因此,安娜同學從小時候開始,就耳濡目染地,對中華民族的博大精深的文化背景,十分着迷,最終發展到不顧家裡人反對,乾脆跑到中國來留學。
來到了D大,循着外國人的慣例,學中醫。
並且,爲了早點融入嚮往已久的中國人的普通生活,拜瀟瀟爲師,苦學中文。
從一開始的“你好”“吃飯”“打球”之類的短語都說得磕磕碰碰的,憑着過人的天賦,再加上後天的刻苦,不到一年,發展到居然可以在給瀟瀟發中文短信的時候,不僅意思流暢,而且錯字率基本可以維持在10%以下。
讓瀟瀟頗感師有榮焉之餘,也自嘆弗如。
而且,安娜同學儘管長着一副老外模樣,但骨子裡,有着東方人的細膩,對禮儀禮節的重視程度堪比韓國人,十分地謙遜有禮,瀟瀟很喜歡這個和她同齡的女孩子,兩人相處甚歡。
因此,但凡班級舉辦文娛、體育活動,或是出外遊玩,她也拉上安娜,順便讓她多熟悉熟悉這種全中文的語言環境。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地,如此一來,安娜自然也和瀟瀟頗爲哥兒們的費帆逐漸熟悉了。
終於,記不得是哪一天,兼有從女士所遺傳的先天性的非凡直覺和孝莊後天培養的敏銳感的陸瀟瀟同學,突然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就是――
一向大大咧咧的費帆同學,在跟安娜同學講話的時候,居然會手足無措地,前言不搭後語地,傻傻發楞。
而一向溫和有禮,堪比中華淑女的安娜同學,也居然會時不時地,師夷長技以制夷地,用還運用得不太熟練的漢語去小小挑釁一下費帆同學。
譬如“你怎麼,這麼笨?”“你又說錯了!”“這條魚,不應該,這麼烤……”等等等等。
只聽得費帆同學是抓耳撓腮,外加面紅耳赤。
呵呵呵,這兩人……
瀟瀟心裡有數,一邊加重力道,一邊迅速閃開。
終於,在她巧盡心思,以生病爲由臨時缺席,設計兩人單獨約會去看了一場電影后,當她看到當晚安娜同學發來的語焉不詳,閃爍其辭的短信,以及幾乎在同一時刻,費帆同學大手筆地,託同班其他女生給她帶來的那份必勝客新鮮出爐的,超大SIZE的,熱騰騰的批薩餅,她確信,這份處女航式的跨國大媒,算是作成了。
於是,她這個媒人大功告成,金盆洗手。
這是唯一的一次。
她很是看重,和他們關係也因此分外密切。
作爲同班同學,她當然知道,費帆同學一畢業後,就婦唱夫隨地,跟安娜回澳洲去了,小日子過得很是不錯,她也有事沒事地,經常和他們在MSN上聊聊天,間或也互寄一些小禮品。
但是,讓她有些奇怪的是,費帆怎麼會突然回國,一直和他形影不離,焦不離孟的安娜呢?
只聽得費帆微笑着說:“我跟安娜準備結婚了,回來辦一些手續。”他停了一下,繼續回答瀟瀟的問題,“那邊的診所生意很好,安娜走不開,讓我回來後務必找你一下,問候一聲。真巧,還就在街上碰到你了。”
瀟瀟大喜:“恭喜恭喜。”她又調侃道,“你也真會挑日子回來,情人節也捨得跟女朋友兩地分開。”
費帆聳聳肩,不以爲意:“爲了以後天天相處,只好犧牲這一次了。”他又盯着瀟瀟看了一下,“瀟瀟,不是我這個做大哥的說你,別眼光太高,找個差不多的就OK了。”
瀟瀟早就習慣了他的口無遮攔,只是扮了個鬼臉,不說話。
費帆笑着看她:“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吧。”
兩人進了不遠處的一家KFC。
兩人在KFC坐定了之後,瀟瀟和費帆相談甚歡,說說笑笑的,邊吃邊聊。
她並不知道,在她不遠處,還坐着一個密探。
這個密探,就是胖胖的娃娃臉小男生姚遠。
在瀟瀟和費帆進來之前,這個小男生姚遠正經歷了一場從天堂到地獄的洗禮。
前幾天,他費盡了心思,託高中死黨,現在也在D大商學院唸書的一個同學,約他們班上的,姚遠兩個月前看中的,屢約不應的,同樣也是娃娃臉的一個女孩子出來,共度情人節。
原本也沒抱什麼希望,但是,死黨帶話回來,說女孩子同意見面。
他喜出望外,於是,雙方約定在這個繁華地段的KFC見面。
而且,他還十分隆重地,犧牲了半個月的零花錢,提前來佔座,並點了一大堆雞翅,薯條,飲料之類,滿懷喜悅地,心無旁騖地,靜候佳人到來。
女孩子倒是準時到了,但是,自打她一進門,姚遠就再也喜悅不起來了。
因爲,人家手上,捧了一大捧嬌豔欲滴的玫瑰,而且,在她的背後,還緊緊跟着一個護花使者。
他就看到女孩子輕盈地走到他身邊,語音輕柔然而堅決地說:“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
緊接着,他就收到兩條帶有嚴重警告意味的,冷冷的眼神。
他是完完全全愣住了,都不知道那兩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等到他回過神來,第一反應是要去把他的死黨碎屍萬段,枉他犧牲了一張八大公園年卡,居然連基本敵情都摸不清。
第二反應是自艾自怨,誰讓他這麼倒黴呢。
腦海裡經過了種種天人交戰之後,實在別無其他排遣煩惱之良策,只得做一件最最最傳統的事情――化悲痛爲食慾。
此時的他,也終於有心情,邊吃邊打量一下週圍了。
這一打量,又發現了一個新大陸。
那個在斜斜的不遠處半側對坐着他的苗條纖細的背影,可不就是在校園裡見過無數遍,也回味過無數遍的陸瀟瀟師姐,也就是――宋聿同學的冰山姐姐?
咦,有情況,陸師姐對面坐着的,居然是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的?
而且,這兩人一直在說說笑笑的。瞧瞧,陸師姐居然……笑得……很開心?
再而且,今天,是――情人節哎。
他照例摸了摸下巴。
直覺上,應該打電話給某人。
再而且,他以百年難得準上一次的直覺,居然有將近90%的把握,這個某人應該會感興趣。
因爲,一直以來,特別是最近,他總覺得,這個某人,和他的冰山姐姐之間,似乎,可能,大概,有着一種,神秘的……磁場。
於是,他毫不猶豫,撥出一串號碼,並摁下手機通話鍵。
於是,二十分鐘後,瀟瀟驚訝地發現,一個似乎不應該出現在這家KFC的路人甲出現了。
而且,這個路人甲好像壓根就沒看到她,直直地,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一陣風似的走過去。
瀟瀟有些奇怪,轉過頭去看,看到路人甲剛剛入座,旁邊一個娃娃臉的胖男生正在賊忒兮兮地,一個勁衝着她笑。
她認出來了,是那個變身術十分了得的小男生姚遠。
那個路人甲,自然是宋聿同學。
只不過,此刻的宋聿同學,彷彿瞬間失明一般,對她掃視過去的目光,視若無睹。
他只是略略低着頭,面無表情地喝着姚遠同學原本爲佳人準備的大杯可樂。
瀟瀟對視力猶存,而且明顯頗佳的姚遠同學微笑了一下,算作打招呼,然後,重又回過頭來,繼續和費帆聊天。
費帆用下巴點點:“認識他們?”
瀟瀟一笑:“嗯,學弟。”她不想多說。
於是,二人繼續回顧着大學時代的那段似水年華。當然,瀟瀟也不忘糗糗費帆當年的窘態,順便吹噓吹噓自己非凡的第六感。
費帆則千年不變地代表安娜,要求瀟瀟儘快實現安娜每年聖誕節所許的三大願望之一――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MR.RIGHT。
二人說說笑笑地,儼然又回到了純真美好的大學時代。
就在此時,小男生姚遠同樣百年難得一遇地,很敏感地發現,周圍的氣場很不對,十分不對,非常不對,極其之不對。
有人的眼睛裡,似乎在冒火。
而且,還是熊熊烈焰。
因爲此時,宋聿的眼睛,不時地,死死地,盯着斜前方那個苗條的身影。
這個老女人,果然,還真的是來……約會!
原來,她還真的不是在說謊,還真的早就約了人了。
而且,還真的從來沒見她笑得這麼歡快過。
他不無挑剔地上下打量了費帆好幾眼,也就看上去個子高一點,樣子成熟一點,五官端正一點,也沒什麼啊,真不知道這個陸冰山是……怎麼看人的!
沒有眼光的老女人!
他在心裡,又重重重重重重地哼了一聲。
好容易收回目光,一轉眼,就看到姚遠同學極富探索精神的獵犬般的眼神,他一怔,同時,竟然破天荒地,第一次感覺到在這個傻傻的小男生面前,居然有一些……狼狽。
有一種被窺探了內心什麼東西一般的,狼狽感。
他心中微微一窘,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麼瘋,一接到電話就丟下那個隨口應邀的,不甚知名的女生,離開那個熱熱鬧鬧的咖啡館,跑到這個地方來,看着那個陸冰山跟一個……老男人,一副說說笑笑,相談甚歡的樣子。
他又想起陸冰山在看到他接女生電話時,那副漠不關己的樣子,心裡更是一窘。
真是替自己不值!
正在這時,恰巧又聽到瀟瀟和費帆不知聊到了什麼,很開心地齊聲大笑起來。
他心頭一陣怒火騰地升起,一把拽起姚遠:“走,我請你喝酒去!”
說完,拽着還不知所以的姚遠,就向出口處衝。
走過瀟瀟卡座前的時候,瀟瀟明顯感到有一陣強烈的風颳過,然後,就看到宋同學背挺得筆直地,和那個被他一把拉住的姚遠,徑直向門口走去。
姚遠同學百忙之中只來得及向瀟瀟揮了揮手,緊接着,就被脅持了出去。
瀟瀟有些詫異,這兩個小男生,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