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筱筱拽着剛收好的包風風火火地從房裡出來,程立棟正守在門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斜斜地看着她,“你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跟你離婚,現在人家同意了,你跑什麼啊?”
王筱筱兩手吃力地拽着包,頭回出機場的時候輪子壞掉了,如今只能提着走,拽了兩下沒拽動,沒好氣地說:“你起開,別擋着我,我現在還不能見他。”
舒喬站在程立棟身邊,她是真不希望王筱筱這麼快就走,兩年的分隔換來這短短兩天的相聚,曾經在一起時那些快樂的日子像迷途的孩子纔剛剛找到回來的路,就又要再次走掉了。舒喬擡起一隻手按在筱筱的包上說:“林以生剛纔電話裡不是說後天纔回來,就算你不想見他,也不用現在就走吧?再說,他又不知道我家住在哪裡,你何必現在慌慌張張地就逃吧?”
程立棟鼻子裡嗤了一聲,眼神衝着舒喬,“要我看,她是根本就沒誠心想跟人離婚,大明星的老婆啊,換你,你捨得離嗎?”
給他這麼一激,王筱筱火蹭地就上來了,乾脆把包往地上一丟,拍拍手,“行,程立棟!我本來現在是不打算見他,暫時不見他自有我的道理,不過你這麼一說,我還就信了你的邪。我不走了,我就離給你看看,讓你看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牀上橫七豎八攤開來一套套被王筱筱試過又拋棄的衣服,此刻,她站在鏡子前認真地打理着自己的千挑萬選出來的那套紫色的小套裙,左擺右照地欣賞,紫色小套裙精緻幹練又帶着幾分可愛氣息,與她現在的氣質非常符合。正照着鏡子裡突然多出一個人,舒喬雙手抱肩看着王筱筱的眼睛說:“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王筱筱微笑着搖搖頭,仿似電影裡的慢動作,鏡子裡緊跟着又多出一個人,穿着睡衣的程立棟皺着眉眼一個勁地搖頭,“我說王筱筱,你穿成這個樣子是去離婚的嗎?”
王筱筱眼睛一瞪,“那我非得披麻戴孝纔像是去離婚的嗎?你瞪眼睛幹什麼,跟我比大嗎?”
成功氣走了程立棟,舒喬笑着搖了搖頭,坐在王筱筱的牀邊上一件件摺疊起那些剛剛被她試過的衣服說:“筱筱,你想好了見到他要怎麼說嗎?”
“用不着想,電話是他打來的,應該想說什麼的也應該是他。”
“我總覺得,他並不是真的想跟你離婚,他也許是太想見到你了吧。”舒喬若有所思的樣子說:“誰叫你非得把事情做得這樣絕,除非離婚否則永不相見。筱筱,說真的我現在是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當初爲了凌灝楠,你也明知道他的身份可還是那麼執着地等,現在命運讓你等到了,只不過這個人換成了林以生,你就想不明白了。”
王筱筱背對着舒喬,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說:“舒喬,你聽過王爾德的一句話嗎,生活中有兩個悲劇,一個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個是得到了。所以,現在的一切於我而言,無論怎樣,都是個悲劇。”
約會的地點王筱筱一點也不陌生,柏瀾坊7層的咖啡廳,謝絕了舒喬陪同的好意,王筱筱掐準了時間,不緊不慢地趕到。放眼望去,白天的這個時間柏瀾坊的客人不多,零星分散着的幾對客人中並沒有那個人,王筱筱向臨窗的一處位置走去,邊走時還在想,與他這樣堂而皇之地約會在此處,難道他就不怕有記者悄悄尾隨,又或者遇見大呼小叫的影迷,不過這用不着她操心,地點是他選的,時間是他定的。
王筱筱塵埃落定地坐下,自顧自先爲自己點上一杯拿鐵,看了看錶,離約定的時間已過去了七分。說實話剛纔進門看見這與往常無異的咖啡廳她多少還是有些失望的,就因爲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太過正常,所以纔不正常。這麼想着的時候她仿似懲罰自己般地拍了拍臉頰,有些怪自己開始沉不住氣了,擡腕再看錶,又過去了三分,看來明星果然都是要耍耍大牌的,就算他不和你耍,出個門有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比如臨時接受了一個電話採訪延誤了時間,又或者在途中保密工作沒做好被熱情似火的影迷給逮了正着,死活都要簽名、留影加擁抱。王筱筱突然就想起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那個在公司樓下倚車而立的側影,那天她爲那個側影而恍惚,她憶起了那副夕陽裡鑲嵌着金邊的畫,她還在那天於心底裡爲他起了個名字,叫做平民王子,她甚至記起了那幾個與他擦肩而過又停下來親切交談的女孩。她握着拿鐵的手抖了抖,她的記憶像一扇洞開的門將那些閃着光的往事一片片地涌出來,他在上海某處的工地裡跳樓其實是在拍戲,他有意無意給她看見的那些照片也不過都是劇照,還有他爲了體驗角色而親自去拉麪店裡學做拉麪,他留在家裡的那件警察的戲服……其實她本可以早些知道他的故事,他從來也沒有隱瞞,只是她自己太笨。
她專注盯着手邊那杯拿鐵的視線裡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件咖啡色衣服的下襬,以及衣服下面的深黑色休閒西褲,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格外的安靜,她甚至聽見了他因走得匆忙而略顯喘息的呼吸,他沒有立即坐下,她也沒有擡起頭看他,她覺得他彷彿像從來也不曾存在過一樣,從他第一次出現在她的生活裡,到兩人突然變成了夫妻,又歷經種種之後變成最親密的人,然後分開,再到此時此刻他又一次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面前,讓她覺得一切不過都是夢一場,可是她知道他是真真實實存在的,那些和他在一起所發生過的所有事也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不過從今天以後,這個人就像未曾存在於她的生活裡一樣徹底的退出了。
突然一隻絲絨的盒子擺在了桌面上,他仍然站立着,一隻手緩緩將盒子推到她的面前,翻轉,然後打開,那竟然是一枚精巧奪目的鑽戒!
儘管她並沒有刻意設想過今天見面後會發生怎樣的事情,可這還是大大超出她的意外了,她自認爲和他之間縱然還是存在一些感情,可也沒深到這個地步吧,本是說好了出來離婚,可是話未說上半句,他竟然先亮出了婚戒?難道是想先結束掉那場不明不白的婚姻,然後光明正大的娶她?就在她臉紅耳熱的當,頭頂上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緩緩地響起,“2006年你從G城離開,然後一個人去了青海,在那裡你因爲高原反應缺氧而差點死去,回來後你像重新活過了一回開始振作起來,自那時起你剪了短髮,像歌裡唱的那樣剪斷了牽掛。然後你開始行走於各地不斷的寫書,你每逗留一個城市,都要在那裡尋找最讓你感動的故事,直到你落淚,然後便開始下一站的旅程。你在你每一本書的扉頁總是寫下這是一個孤獨旅人的札記,其實你並不孤獨,因爲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她像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真正的認識他一樣,她看着他依舊雲淡風清的那張面容心裡想,如果她早一點答應他,那麼是不是這些年來他們之間都會少一些折騰而多一些幸福。
王筱筱回到舒喬的家裡,始終籠罩在一種如墜雲霧般的感覺裡,舒喬看着她那張明顯帶着喜悅的臉,心裡揣測不定和林以生見面的這次談判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筱筱仰面倒在沙發上,嘴裡呼出的空氣帶着濃重的酒意,她伸出胳膊擋掉舒喬遞上來的一塊毛巾,五指伸得開開的對着明晃晃的廳燈,舒喬這纔看見她無名指上那枚格外耀眼的鑽戒,“筱筱,你們今天到底說什麼了啊?”舒喬抓過王筱筱那隻極盡顯擺的手,那真是一枚可以迷倒所有女人的鑽戒了,“你們複合了?”
王筱筱眯着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那看似幸福的樣子裡卻掩藏着一股隱忍痛下的決心,更像是一場破釜沉舟的豪賭,“舒喬我要結婚了!”王筱筱坐了起來,彷彿一下酒意全無的樣子,她目光堅定地看着前方,那裡有從此幸福安寧的未來。
舒喬終於反應了過來:“你要跟誰結婚?”
“林以生,”王筱筱翻轉着看手中的戒指,“根本就沒有來。原來一直從來離開的人是岑頎。舒喬我是不是特別的傻,我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屬於我的東西,屬於我的幸福和屬於我的人。”說到這裡王筱筱停了下來,她定定地望着舒喬,眼神裡有一抹被掩藏着很深很深的憂傷,“舒喬,這一次我要真正的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