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風平之時,冰凌雕欄之處,玄初婷身着一身單衣,獨自一人環膝而坐,擡頭望月,靜感夜的清涼,表情平冷而惆悵。
她究竟想死還是想活?
如果只是單獨的這個問題,那麼這無需猶豫,她的答案當然是想活了,因爲沒有人想死,但是,當她知道自己的命或許可以將媽媽換回來的時候,她猶豫了。
她對自己母親的印象很淺,但是她聽說那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她之前不知道母親離世的原因,而現在她知道母親的死實際上是因爲她,而又知道,自己是有希望可以救回她的,即使那付出的是她的生命,可要是真的能復活母親,那她舍了這條命又如何。
玄初婷是真的猶豫,這樣的選擇爲什麼會落在她的手裡呢?
玄初婷將自己的臉頰埋在雙膝之中,忽然,一陣強風襲來,吹揚了衣衫,風塵迷了眼,緩緩擡手遮擋,有些迷亂的視線,就看見了那在自己手腕上閃耀着輕柔光暈的符文,那是小姨留給她的,說這個會保護她。
“那是冰域神衛吧?”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玄初婷猛然擡頭,輕光輝耀之中,星曉豪坐於牆上,整體白色的長髮隨風飄散着,整個人就如同沐浴在了月光之下。
玄初婷情急的站起來,還差點跌倒了,忙裡慌亂的站好,星曉豪開口道:“雖然知道你不怕冷,不過風涼,還是多注意一點爲好。”
“我,我知道了……”玄初婷看着穿着中衣的自己,趕緊回去撈了一件外衣往身上披。着急的跑回來,同時還理着自己的頭髮,“那,那個你,你有什麼事嗎?”
“因爲雪姨使用了契約不允許的力量,所以她必須返回冰獄一趟,時間不能耽擱太久,所以,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並不多了。”星曉豪開口。
“那個,我……”玄初婷一愣,沒想到是因爲這件事,隨即問道:“我能問一下雪走一族是怎麼樣的種族嗎?”
“天地初開,世界混亂不治,不斷的戰爭,不斷的損毀,不斷的破滅,直到有一日,有那麼一批人開始行走於世,以探索、整治這片雜亂無序的世界爲己任,而雪走一族,便是其中之一。”
“現有的古籍中能找到關於他們的描述,但,不過寥寥,或許他們之前有別的名字,不過,自從他們定居極北冰地之後,雪走一族便是他們流傳出來的稱號。”
“他們是世間最初的開拓者,也叫拓荒者,你手腕上的冰域神衛,便是作爲那有勇氣成爲拓荒者而這片天地給予他們的恩賜,因爲冰域神衛的存在,雪走一族便被塑造成了神聖不可侵犯的形象,他們是拯救者,是造物主。”
玄初婷逐漸瞪圓了眼睛,喘息微微有些粗重,隨即問道:“那他們,究竟算好算壞?”
“不算好,也不算壞吧,因爲世間對雪走一族的描述實在太少了,真實情況我們無從得知,就從目前所知的去理解,應該算好吧。”星曉豪給了一箇中肯的回答。
玄初婷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我的媽媽,就是雪走一族的人嗎?”
“應該是,而且,從她能給你父親留下冰域神衛來看,她極有可能是雪傾城中的直系血脈。”星曉豪說道。
“雪傾城是?”玄初婷一下奇怪的問道。
“雪走一族當年落腳駐族的雪域,就叫做雪傾城,不過,那片雪域,究竟在哪裡,就不知道了,爲什麼你的母親與你父親會相遇,一樣不知道。”
星曉豪也覺得很奇怪了,“而且,你的父親,應該只是無法修煉的普通人,就算是他無意的進入極北冰域,按理也無法進入雪傾城纔對。”
“呼……”玄初婷輕輕嘆氣,緩緩說道:“如果他們沒有相遇,是不是我的母親就不會死了……”
“你問我這個,我就回答不了了。”星曉豪搖頭。
“也是,你都沒有見過她……”玄初婷低下了頭。
星曉豪看着她,緩緩說道:“雖然我不信命,不過我還是想跟你說,人各有命,命數天定,有緣之人,終歸是會相見的,若他們真的有緣,那不管如何,終會相見的。”
“嗯……”玄初婷緩緩點頭。
星曉豪沉默了片刻,還是說道:“你身上的逆生脈,是死脈,這個死脈,就說明你絕對不可能活下來,在出生的那一刻,但是你卻活到了現在,儘管你這一路並不安生,但,你打破了必死的定律,這多虧了你的母親,我不知道她當年究竟做了什麼,但是,她爲了讓你活下去,肯定做了很多,而受苦的人,也一定是她!”
玄初婷一下看向星曉豪,目光抖動。
“我一直嫌多餘的事情麻煩,一開始,我並不想管你的事,只是小怡同情心氾濫罷了,是她多管閒事,是,你父親說的是對的,我們確實是在多管閒事,只不過,後來我想管了,不是因爲最開始的去幫小怡,而是因爲我自己。”
玄初婷靜靜的聽着。
“我曾經也被我的父親拋棄過,或者這事於他而言有難度有隱情,或者他當年真的因爲某種事情耽擱了,但是這都跟我無關,對我來說,不論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於我而言,我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有了這件事,纔有了之後我身上發生的一切。”
“你說我該不該原諒他呢?講真,我不知道,很多人都說我應該原諒他,畢竟血濃於水,哪怕是我的母親,同樣是當年那件事的受害者,不過,我都沒有聽。”
立於牆下的冰怡茹緩緩擡頭,看着坐在那裡的星曉豪,真的很奇怪呢,她難以相信小豪竟然會拿這件事來說。
“那你,怎麼想的?”玄初婷呆愣的問道。
“不去想,我過我的,不論外界怎麼影響,我還是我,百濁自清立於世,世俗的眼光,別人的感覺,也沒有那麼重要,還是那句話,沒有人是爲了別人而活的,每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是爲了自己。”
“我的事,我自己決定,你的事情也一樣。”星曉豪緩緩說道:“本來,我也不應該多說,但是,還是要請你好好的想想,你的母親,千辛萬苦的想要你活下去,甚至爲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這不是爲了強調這是你的責任,這只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最平淡、最普通的關懷,對一個母親來將,沒有比自己的孩子平安長大更好更重要了。”
“至於你的父親,我就不說了,因爲我對父親,也沒有好感,就不影響你的判斷了。”星曉豪隨意的揮了揮手,緩緩起身,看着玄初婷,“時間有限,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星曉豪便轉身跳了下去,在那裡的冰怡茹就盯着他,星曉豪看了她一眼,“你幹嘛,不認識了?”
“我就是覺得奇怪啊,你,你竟然,竟然會做這樣的事情?你用你當年的事情經過來勸,勸說她?”冰怡茹不可置信的指着院裡。
“或許吧,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我會說那麼多……”星曉豪說完就沉默了。
冰怡茹思慮片刻,“你是因爲玄燁對她女兒的態度吧,一個父親,卻想要自己的女兒死?”
“還有她的母親。”星曉豪緩緩點頭。
“明白。”冰怡茹點頭,隨即一下笑道:“哎,你說你那麼聽星姨的話,爲什麼讓你原諒那位,你不聽啊?你剛纔不是說,你知道當年的事他也是無奈的嗎,所以……嗯那啥。”
兩人並肩行進着,乍起的風吹動了兩人的髮絲,於月光之下輕觸、相纏,冰怡茹就靜靜的跟着,星曉豪亦是沉默,忽然開口道:“不是說原諒就可以掩蓋已經發生的事情。”
“你說出這話我就明白了,你並沒有像剛纔勸說她時表現的那麼豁達,看來我們終歸是違心的,勸別人放下,但自己卻始終放不下。”冰怡茹輕輕點頭。
“或許吧。”星曉豪平淡的說道。
冰怡茹輕輕一笑,隨即問道:“那如果她不去的話,你還準備去冰凌宮嗎?”
“可以不去,不過,雪姨總是要回到你手裡的,所以,就得你去了。”星曉豪看了一眼冰怡茹。
“我無所謂啊,回去一趟也好,省得惜姐姐總是說我這個宮主不稱職。”冰怡茹嬌俏一笑,然後問道:“那定在哪一天?”
星曉豪回頭看了一眼,隨即道:“後日吧,給她點時間。”
冰怡茹點頭,“好,那就定在後日,我跟雪姨還有冰龍爺爺說,對了,惜姐姐可能也會跟着一起回去。”
“嗯。”星曉豪點頭。
冰怡茹一下歪過頭,身上的衣裙隨風飄散,笑道:“事情結束了,陪我走走唄。”
“你的傷,不痛啊?”星曉豪問了一句。
“還好,師伯給我看的。”說到這裡,冰怡茹笑的更甜了,“你知道嗎?師伯誇我了,她誇我能在那幻境之中還能保留自己的意志,嘻嘻,她誇我了!”
冰怡茹開心的像個孩子,哦不,她本來就是一個孩子。
“嗯。”星曉豪難得的輕盈一笑,“那就走走吧。”
翌日,冰怡茹捂着小腹緩緩坐起來,緩緩吐了一口氣,外邊白燁惜一下走了進來,說道:“她同意了。”
冰怡茹擡頭看了一眼,點點頭,“同意了就好,總算是拉起了她的求生欲啊……”
“是啊,也不枉費你那麼辛苦了。”白燁惜輕笑道。
“跟小豪說一下吧。”冰怡茹輕輕笑道。
“他已經知道了,我來,就是跟你來要冰雪劍的。”白燁惜說道。
“現在就走啊?”冰怡茹一愣。
“豪兒說的,他什麼樣的,你比我更清楚。”白燁惜笑眯眯的。
“唉,也是。”冰怡茹本來還想再賴一會兒牀的,現在只好起來了。
看着消失在天際的流光,冰怡茹有些奇怪的看向後邊的空氣,“這空間怎麼就鎖起來了呢?看來得等師伯回來的時候問問了。”
花羣芳奇怪的問道:“說到她,她一大早上就出去了,去哪裡了?”
“還能去哪裡啊?小豪走了,師伯得向那些人證明她還在啊,不然,那些人又要行動了怎麼辦?現在的羽棲城可經不起再戰了。”冰怡茹笑盈盈的。
“哦……”花羣芳點頭表示明白。
留在城中的玄燁看着遠去的星曉豪,微微眯起眼睛,“他這是要去哪裡?”
“當然是回冰心閣了呀。”一個聲音響起,所有人一下看了過去。
玄燁緩緩眯起眼睛,“你……”
凌塵故一身看上去並不太合身的長裙,非常豪邁的翹着腿坐在高處,輕輕的踢着裙襬,卷着垂落的秀髮,居高臨下的笑道:“好久不見。”
“我並不太想見到你……”玄燁緩緩說道。
“嗯……”凌塵故輕盈而笑,隨即說道:“小豪師弟帶着你的閨女已經去冰凌宮了,冰凌宮有着解決若雪顏的方法,你們應該知道吧?所以,你現在還有什麼招式就只好我陪你了。”
玄燁看着凌塵故,有些無奈,“你們……”
凌塵故俯視着他們,輕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