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興隆山的地方(六)

早上的時候被對門的孩子又吵醒了。她好像每天都像上好了鬧鐘一樣醒的特別早,每天都要扯着嗓子先哭幾分鐘,然後又快樂地唱幾首歌,精力十足,聲音響徹樓道,我想其他的幾個租戶應該和我一個感受,特別是常上夜班的那個大姐,有幾次我就聽到她罵罵咧咧的摔了門。那聲音一下子把那小孩給鎮住了,不過幾秒鐘後她還是在母親的制止下堅持唱完了剩下的部分。

門的密封性太差,人的聽覺又太敏感。我想推開門說一聲,讓照顧她的女人能不能有可能讓孩子小聲一點,又覺得不妥,一是不至於跟一個兩歲半的孩子較勁,二是時間的確也不早了——七點半了。對於這個城市的好多人來說,這時候已經起來了,洗臉刷牙,要準備等車去上班。再睡一會是不可能了,我給自己衝了一倍速溶咖啡,跟酒店裡的現磨咖啡豆沒法比,味道就像一碗少加了油和料的粉湯一樣寡淡,於是我又往喉嚨裡灌了差不多兩盎司的野格力嬌酒。該衝一碗芝麻糊暖暖胃。

打開窗戶,一陣早晨特有的清風吹了進來。天看起來是陰的,聽說最近幾天有雨——這很有可能,也該下點了。連續的高溫,人們已經開始煩躁和抱怨了,都吃起了漿水面喝起了冰啤酒,躲避城管打游擊賣瓜的人賣完了一車又一車大西瓜,冷飲店裡的用冰量也一下子大了起來。

我試着活動了腳腕,還是沒有見好,一觸地就感覺很疼,換了膏藥,一會兒後一股灼熱的感覺慢慢在那裡擴散開來。相比於右腿,我更對不起這條左腿,要不是皮膚黑,就會發現更多已經癒合了的傷口留下的痕跡——本來我的速度挺快的,那年在惠州踢比賽跑得太多,裡面給扭裂了,接着是前兩天下樓梯看手機踩空把腳腕扭了,再往前面看就是幾個腳趾頭,指甲基本都不完整,裡面有瘀血,是長期踢球用腳尖捅球造成的。所以說它已經不是一條完整的了,我對不起它,某種意義上說它也拖累了我。

這些日子很不順,大量掉頭髮,很晚也睡不着,胃口不好,丟東西忘東西,還接連幾天吃飯自己的牙齒把自己的舌頭咬在了同一個地方。最大的不安還是心病——今年以來,從去年開始股票基金裡賺的錢全又賠了,連本金也所剩無幾,加上父母給我裝修房子的錢,又借了十萬的外債,一共三十幾萬。本來想賺一輛小汽車去找她,現在倒賠進去一輛。 所以我很自責,悔恨,士氣低落。

今天馬上要交房貸了,前幾天和一個朋友說好給我週轉點,現在還沒有動靜,再過幾天又要交花唄借唄的錢,房租,電話費……前幾天聯繫好了靠近普陀山的一家酒店,想出去半年透透氣,有的東西得往家裡拿——榆中的家離興隆山很近,但樓層不夠高,幾乎看不到那一帶。我抱起了一個大盒子,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門,那個小孩正在樓道里玩 她看到我後一下子跑來了,我抱着那玩意兒吃力地下了樓。

穿過巷子,就是公交車站。隱隱看到前面有個人和她很像,我索性改變了方向,最終沒有走向那裡。十有八九就是她,口罩上面的那雙大眼睛,那件她喜歡的碎花襯衣,頭髮的顏色,身高。她好像也覺察到了我,朝我看了過來,我一下子不知如何再邁步子了,要不是因爲疫情大家都戴着口罩,我們肯定會一下子就會認出對方來。但正因爲有這層薄薄的遮擋,纔給客人一個逃跑的藉口。

喜歡的人就在前面,你卻視而不見不走過去打個招呼,裝作像陌生人一樣地走開了。我不敢再朝那邊望一眼,生怕她還在朝着我看。等看到一輛公交車駛過去十幾秒鐘後,我再一次看那邊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要麼是上車了,要麼是走掉了。

她最近來蘭州了,並找了一份工作留了下來。之前一起吃了一次飯,後來因爲發生了很多事我的心情到了低谷,沒再約她,三年來幾乎不落的晚安也說的越來越少。不過最近我搬家了,搬到了離她工作的地方很近的地方,近的只隔了兩幢五層的居民樓。這事還沒有對她說。今天早上遇見那個看起來像她的人也就不奇怪了。

我上了140,這時候才感覺到自己有點過分。不過有一點沒有變,那就是我還是喜歡她,甚至更喜歡了。一想到以後若沒有她的日子我就覺得沒意思。我知道我們大概率會在一起。

接着坐16路到盤旋路坐地鐵到東崗鎮,在那裡上了一輛中途不停來往榆中的快車。我一直在說的興隆山就在那裡,有那麼一瞬間我想下午去趟興隆山,接着又想到了沒帶身份證,腳還有傷,最重要的一點——現在的自己有資格去那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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