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老頭正仰面靠在輪椅上,閉着眼睛,哽咽着,兩行老淚滾滾落下。
“老頭你怎麼了?你、你哭什麼?發生什麼事了?”楚歡從沒見過老人哭,他慌亂中四下顧盼,眼神掃到了地上的九枚玉子。
那九枚否靜靜的躺在地上,四白五黑,對普通人來講,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但在修行無名術數已經有十年整的楚歡而言,每一枚否的落處都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意義。
“陀羅當空,天刑主罰,左輔右弼兩空,七殺替位……”楚歡喃喃開口,面色也是發白,九否落地八子大凶,唯一一線生機還在天喜星位,誰的命這麼兇悍,簡直是九死無生之局面。
“老頭子你這是在算誰的生辰八字……?”楚歡下意識的問,又忽然明白了老頭爲什麼哭,不禁語聲一窒,”難道,是我的?”
老人沒作聲,只是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小屋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樣。
楚歡用手撫着自己幾近僵硬的臉皮,忽然笑了,”老頭你好幾年不起籌,肯定是算差了,就您孫子我這條小命,哪裡能惹得到大殺天下的天刑位,更別說七殺替命血戰四方了……”
“女、女、女……”老人張開眼,這半個身體中風的暮靄老者,眼睛裡竟然冒出精光來。
“女?什麼女?雖然這卦很兇,雖然您孫子我還是個處男,但您不是想着在我應劫前給您抱個重孫子回來吧?話說就算是想找,這麼急也沒處找對象去呀。”楚歡愣住了。
“你、你騙的……”老人繼續說。
“哦?您說那個**名媛?”楚歡是心生七竅,按下尾巴全身動的聰明人物,隨即明白過來。
“生辰……”老人盯着楚歡。
“您怎麼惦記上她了?人家可是富貴人物,離咱們爺倆千里萬里的遠,好好好,別急,我告訴您……”楚歡說了黃絹的生辰八字。
那是從黃絹護照上看來陽曆日子,推算出的陰曆生辰,說了黃絹生辰後,楚歡一邊收拾着地上的九子圓命否,一邊又嘮叨起來,”老頭子,我和你說過沒有,白天裡我照着她的生辰起了一卦,月內兇星照臨,似乎有什麼大禍,可是又看不清楚,您算明白了知會我一聲行不?”
“滾!”老人接過九子否,這一聲倒是喊得中氣十足。
“嘿。”楚歡摸摸腦袋,又轉身出去了。
輕手輕腳的掩上門,楚歡又聽到屋內傳來’啪’一聲。
九否落地,這次不知道又會算出怎樣的結果。
對於剛纔老爺子算出的命局,說實話楚歡是不信的,他認爲,除非他真的鋌而走險,爲了籌集老爺子的醫藥費而走了邪路,否則絕對走不到那九死一生的一步。
至於這老爺子爲什麼又要了黃絹的生辰八字,楚歡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
撿了塊稍平整的石頭坐下,楚歡懶洋洋的望着天,日頭整個的隱沒在地平線以下,淡灰色的夜籠罩了粗陋而又繁榮的村子,肚子很餓,楚歡心中很焦燥,來到新京已經整整一年,原本以爲大城市掙錢機會多,可原來那些機會不屬於他。
一無所長啊。
楚歡很苦惱,他不知道除了偷拐搶騙,他還能做什麼。
這時,遠遠的,忽然響起腳步聲。
楚歡租的這間小屋,建在一條揹人的巷子裡,緊挨着房主的主屋而建,以至於寬闊的巷子到了這裡就被憑空擠窄了大半。
這條巷子除了這個小屋外,再沒有任何一家的家門是朝着這個方向的。
所以一聽腳步聲,楚歡就知道這是來找他的。
再看來人,楚歡頓時陰沉下了臉色,不過一秒之後,又換上了迎人笑臉,因爲來人他得罪不起。
“嘿,彩姐,您咋有空來看弟弟呀,真是稀客、稀客。”
楚歡往那邊迎過去,老爺子在屋裡問卜,不能打擾,他這個孫子都被攆了出來,如果被這個兇悍人物闖進去,那老爺子還不得被嚇得走火入魔啊。
迎着楚歡的目光看過去,那彷彿是一堵被碎花布包裹的肉牆,兩米來寬的小巷,她橫在那裡就佔了小半,那體形是如此的觸目驚心,以至於完全掩住了背後的兩個瘦瘦的年輕男女。
“歡弟弟,姐姐可不是來看你的。”那彩姐嗓門很大,”我是帶人來看房子的。”
“哈哈,彩姐您真會開玩笑,這房子不是已經租給我們祖孫倆了麼?”楚歡心中不快,臉上笑容卻不減,浪跡江湖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彩姐什麼心思,他看得出來。
“別說沒用的。”彩姐臉上沒了笑意,”這一對兒要租這屋,六百一個月,房租全年交,你要是給不出同樣價碼,就搬吧!”
“六百一個月?”楚歡做出驚訝至極的神色,盯着胖肥女人後面那一對兒,男的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兼長髮批肩,女的卻是剪了個板寸,明顯又是一對兒搞藝術的,”你們腦袋讓門擠了?六百塊夠租個朝陽大屋了!”
“怎麼說話呢!”那長髮染成黃色的男子叫着,”我們就喜歡這裡安靜,怎麼了!”
“傻叉!”楚歡一口吐沫吐在地上,心中無比鬱悶,他租這地方也就是圖清靜,一過午夜,這裡根本就沒人來,練點功夫什麼的特別方便。
也是因爲偏僻,所以租的便宜,才三百塊一個月。
沒想到現在卻因爲這個被人惦記上了。
“我說彩姐,咱們的合同可是籤的一年,現在還有七個月呢,做人可是要講信用……”楚歡面無表情的說。
“合同?”彩姐嘲笑着,摸出一張紙,咔嚓幾聲撕成碎片,”現在合同沒了,別廢話,要不補交房租,要不給老孃搬家!”
“我操!”楚歡腦子裡砰一聲炸響,怒火沸騰,死死盯着眼前潑婦,手掌幾次攥成拳頭又放開,恨不得把那張塗滿**的大臉揍成爛西瓜。
那彩姐被楚歡的眼神嚇了一跳,不過她畢竟是市井潑婦加村婦的高強度材料混合成的,瞬間恢復戰鬥力,挺着碩大的胸脯往前一頂,叫囂着:”小王八蛋你敢揍老孃咋的!”
楚歡沒說話,目光不善,他可不在乎揍得是男人還是女人,只是心中還記着老爺子囑咐他不許打架的話。
這時,那兩個藝術青年不耐煩了,讓過楚歡,直往那小屋走去,那男的嘴裡還嚷嚷着:”好狗不擋道。”
楚歡的怒火幾乎溢出天靈蓋,但還是強自忍着,叫了聲”站住”,要攔下那對兒,卻沒想到剛轉身,就被一隻胖手扯住了衣領。
“你們小夫妻儘管看,那屋裡還有個殘廢老頭,別害怕。”彩姐一邊拉住楚歡,一邊說。
“放開!”楚歡聲音忽然變得極冷靜。
“不放怎麼着?你敢動老孃一下試試!”彩姐憑着她那潑辣勁,在村子裡算得上一號人物,橫行慣了,否則也不敢在人來人往的公用巷道里蓋出這個非法建築來。
看着那對夫妻已經到了小屋門口,楚歡無法再忍了,他受點欺負無所謂,但是老爺子正在算籌,要是被驚到了,已經很嚴重的中風,恐怕會更加惡化,這絕對不行!
“找揍是吧?”楚歡說着話,迴轉身體,一個錯步,單手搭在扯住自己的肥胳膊上,就要發力。
楚歡動作太快,彩姐根本沒反應,只覺眼前一花,人不見了,正訝異呢。
也就在這時,小屋裡忽然傳出一聲高喊:”給、給……!”
突如其來的叫聲讓那兩個小青年一驚,愣是沒敢推門。
而楚歡這邊也是動作僵直,已經搭在彩姐關節上的手,只是輕輕一按,沒再推下去。
“啊?你幹什麼?”彩姐這纔看到近在咫尺的楚歡,驚叫出聲。
楚歡沒說話,悶聲悶氣的衝進小屋,幾秒鐘後又衝了回來,擡手把一個紙包扔在彩姐面前,說:”補你七個月房租,兩千一!”
“哈哈,歡弟弟,這纔對嘛。”彩姐見錢眼開,細細點過之後,招呼那兩個藝術青年,走了。
楚歡面無表情的看着三個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忽然仰天一聲大叫,接着瘋了似的往牆上狠錘了一拳。
砰一聲悶響。
那牆上的大片紅磚竟然龜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