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素素說完,長長地出一口氣,仰頭靠在暖炕的板壁上,看向糊着雪白綿紙的細棱格紅木窗櫺,臉上的神色一片迷惘。
杜恆雪想起自己和孫耀祖的一段孽緣,很是明白對諸素素的心情,輕聲細語地道:“素素姐,幸虧你沒有嫁給他。你想想,若是你同我一樣,嫁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嫁錯了,豈不是更倒黴?”
諸素素看了杜恆雪一眼,見她眸光清澈,臉上淡淡笑容,一點都沒有強顏歡笑的樣子,點頭道:“是我粗心了。在你面前提這種事,不是揭你的瘡疤?難得你一點都沒有生氣。”
杜恆雪笑了笑,低頭繼續畫她的藥草,低聲道:“素素姐以前說過,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話音剛落,杜恆霜走進來,聽見杜恆雪的話,詫異道:“……你怎麼也被狗咬了一口?”
諸素素:“……”
杜恆雪擡頭,看見杜恆霜披着大氅,帶着滿身寒氣走進來,忙站起來道:“姐姐快過來坐下。”又張羅給杜恆霜奉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湯。
諸素素就笑道:“爲什麼說‘也’?難道你也被狗咬了?”
杜恆霜苦笑,“可不是?大過年的,躲都躲不開。”就把在宮裡的事情說了一遍。
杜恆雪聽得無比緊張,拍着胸口道:“平哥兒和安姐兒沒有嚇着吧?真是可憐的兩個孩子,好不容易跟爹孃一起過年,還要受這份罪。”
“可不是?我真後悔帶他們一起進宮。”杜恆霜很是自責,又道:“明年一定不帶他們去了。”
今年也是毅親王讓他們帶着兩個孩子進宮一趟,好爲安姐兒討封賞打個底。
不過出了這種事,還有想到毅親王和毅親王妃的處境。杜恆霜也不做這個夢了。
諸素素聽到杜恆霜說起平樂公主今天出乎意料的舉止,很是神往,笑道:“以前還真看不出來。她可真能忍。”
杜恆雪道:“也不算忍吧。這平樂公主只是不跟他們計較而已。若是真要計較,隨便把先皇后搬出來,宮裡就沒人敢怠慢她。”
“平樂公主自有她的打算,不與我們相干。”杜恆霜笑着說了一句,便轉了話題,對杜恆雪道:“明天初二,咱們回孃家。你把要帶回去的東西收拾收拾,不要明天早上手忙腳亂。”
“知道了,姐姐。你說了多少遍了。”杜恆雪嗔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在姐姐心裡,你比平哥兒、安姐兒大不了多少。”杜恆霜用手指颳着臉。羞着杜恆雪。
杜恆雪不依,姐妹倆在屋裡鬧成一團,看得諸素素也心情大好,恨不得下炕跟她們一起大鬧。
兩人鬧了一會兒,氣喘吁吁,都坐下來對着鏡子整理髮髻。
杜恆霜看着鏡子,想起來爹爹杜先誠。如今他是海西王了。今日好像沒有進宮參加春祭。
大概是今天人太多,他擔心被有心人認出來吧。
按大齊習俗,大年初二,是出嫁女拖家帶口回孃家的日子。
杜恆霜和杜恆雪的孃家。應該是杜家,而不是方嫵娘改嫁的京兆尹許家。
可是如今杜先誠已經改了身份,她們也不能馬上就跟海西王府突然熱絡起來。
總要等機會,給人一個慢慢熟識的感覺。
杜恆霜嘆口氣。站起身道:“好了,我回去了。你們就在自己院子裡吃飯。大冷天的。不要走來走去,肚子裡灌上一肚子冷風,再壓上那些油膩膩的東西,反而傷了腸胃。”又叫了管百草堂小廚房的管事婆子過來,細細吩咐道:“過年的年貨,米、油、面、菜、肉,還有幹發的海貨,我都讓管事給你們送來了,你們要小心伺候諸郎中和二小姐。”
那管事婆子連聲應了,又送杜恆霜一行人出去。
從百草堂出來,杜恆霜看天色已晚,也到了定省的時候,就回自己院子帶了兩個孩子,去給龍香葉請安。
蕭士及一回來,就去了外書房,跟蕭義商談外頭的大事,到現在還沒有回內院。
杜恆霜也不等他,自己帶着孩子就去龍香葉住的慈寧院。
來到慈寧院,杜恆霜就被滿院子的大紅燈籠嚇住了。
滿眼的紅光,看着像走了水。
平哥兒和安姐兒在門口被紅通通的燈籠嚇住了,緊緊地拽住杜恆霜的手,不敢進龍香葉的院子。
杜恆霜感覺到兩個孩子手心裡溼漉漉的汗珠,想了想,轉身吩咐歐養娘:“養娘,你帶平哥兒和安姐兒先回去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這……”歐養娘有些猶豫,“不會讓老夫人挑個錯兒,爲難夫人吧?”
杜恆霜笑道:“如果有心挑錯,雞蛋裡面也能挑出骨頭。”說着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孩子還小,魂不全,不想他們被這些燈籠嚇着了。晚上驚了風,又是一場大病,何必呢?何苦呢?”
歐養娘想了想,笑着點頭,“也是。要挑毛病,就算帶去照樣要挑。”說着朝那紅通通的院子努了努嘴,“夫人好好問問,大過年的,雖說紅色喜慶,也沒有這樣點紅燈籠的。——這竟不像是過年的燈籠,竟像是寺裡的鎮邪燈籠。”
杜恆霜噗哧一笑,“養娘越發會說嘴了。——快走吧,回去給平哥兒和安姐兒吃晚食,去浴房好好洗一洗,讓他們今晚睡到我們屋裡。”言畢看着歐養娘帶着兩個孩子,和孩子的養娘、丫鬟一起離開慈寧院的門口,回正院去了。
杜恆霜收回視線,看着這滿院的大紅燈籠,重重地嘆口氣,攏了攏自己身上的大氅,邁步走進院子。
龍香葉的上房面對大門的條案上,果然擺上一個青銅小香爐,上面插着三炷香。已經燒了一半。
杜恆霜進來,被丫鬟領着進龍香葉冬日裡經常待着的暖閣。
“婆母。”杜恆霜給端坐在暖炕上的龍香葉福了一福。
“回來了?”龍香葉淡淡地道,指了指自己身前的腳踏小杌子,“坐吧。”
杜恆霜無語。那小杌子,只有正常錦凳的一半高,給平哥兒和安姐兒坐還行,讓大人坐,那高度就跟跪在龍香葉面前差不多。
“多謝婆母,媳婦站着就行了。”杜恆霜笑道。不肯坐在那腳踏小杌子上。
龍香葉好像也沒有理會,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低頭撥着手爐裡面的灰,半晌不再說話。
杜恆霜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就笑道:“婆母要是沒有什麼事。媳婦就回去了。侯爺還在外院,明日媳婦要帶着妹妹回孃家……”
龍香葉打斷杜恆霜的話,擡起頭,看了杜恆霜一眼,“你今日去宮裡,沒有再給我們蕭家惹禍吧?”又數落杜恆霜,“你是婦道人家。做什麼學人家舞刀弄槍的?還射箭,射出毛病了吧?我聽老二說,崔家三郎被你射成殘廢,你做事怎麼不長腦子?崔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就算是爲了嫣然。你也犯不着把崔三郎傷成那個樣子。冤家宜結不易解你知不知道?”
杜恆霜低眉斂目,臉上帶着笑站在那裡,靜靜地聽龍香葉數落,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龍香葉說完。看見杜恆霜一幅神遊天外的樣子,知道她肯定沒有聽進去,更是惱怒,在身邊的炕桌上拍了一下,道:“婆母說話,你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做給誰看?你別以爲生了兒子就了不起。你若是做出帶累我們蕭家的事兒,我定要休了你!”
“是,婆母。”杜恆霜不卑不亢地點點頭。
龍香葉更加惱怒,將手裡的手爐重重往炕桌上一放,道:“我要泡腳。你去打一盆熱水過來,服侍我泡腳。”
杜恆霜有些意外。好久沒有看見龍香葉擺婆婆的款了,這半年可憋壞她了吧?
杜恆霜看着龍香葉屋裡的丫鬟去打熱水,笑着道:“婆母,您今兒是怎麼啦?外面點了滿院子的大紅燈籠不說,又變着法兒的挫磨媳婦。請問媳婦哪裡做得不對,您要出此下策?”
龍香葉被說中心事,滿臉通紅,梗着脖子道:“媳婦服侍婆母,天經地義,哪裡是挫磨你?你不要亂說話,往我頭上扣帽子。——說到底,我也是你婆母,你還能不孝不成?”
杜恆霜定定地看着龍香葉,收了笑容,淡淡地問道:“婆母,您真的要我服侍您泡腳?”
“當然是真的,這還能有假?”龍香葉橫下一條心。她知道,這內宅裡面的事兒,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她若是不能將這個媳婦收拾得服服帖帖,就該自己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了。這半年來,她被歐養娘整的還不夠嗎?
龍香葉實在是受不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大規矩,再加上她請人算命,那算命的說,在大年初一的時候,滿院點上大紅燈籠,就能把侯爵府所有的福氣都吸到她這邊,她就不會被媳婦的運道壓制了。
所以她老早就催着家裡的下人去寺廟裡請了數十個大紅燈籠,正月初一一到,不到天黑就點起來。
杜恆霜哪裡知道這些,只看見丫鬟端着一銅盆熱水過來。
杜恆霜蹲下身,拿手試了試,道:“不夠熱,再加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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