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也是茶州大學的。”宋保軍不得不接住話頭。
“哦!我兒子讀中文系的,也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中年婦女越發來了興趣。
宋保軍只好問道:“阿姨,你兒子叫什麼名字?說不定我們還是同學呢。”
“我兒子叫郭俊,中文系二年級一班的,你聽說過嗎?”中年婦女笑眯眯的問。
宋保軍大吃一驚,差點沒摔出窗外,真真想象不到,睡在自己牀鋪對面的傢伙,天天作威作福、吃穿用度大手大腳的豁牙小子竟然有個在港口做苦力的母親!
中國式家庭歷來秉承“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教育方式,有什麼好的東西,寧可自己艱難一點,也會盡量給孩子花銷。在講究攀比、虛榮的大學校園,更爲誇張,有的父母辛勤工作一個月不夠小孩買一部高檔手機。
郭俊那兔崽子在學校裡雖比不上劉佩龍、屈景森、龍涯等富二代,到底比宋保軍強多了,每個月三四千塊的生活費,吃得不錯,穿的衣服也是牌子貨,平日裡人模狗樣的,還時常和龍涯他們集資去外面娛樂消費,宋保軍只有眼饞的份。
宋保軍知道工地裡的重活有多辛苦,原來這些錢都是父母累死累活掙來給他花銷的。
現在聽中年婦女一說,宋保軍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阿姨,你在港口做什麼的?”
阿姨說:“就是打打雜,幫忙做零工,什麼都做。孩子大了,讀書要錢的地方多着呢。”一邊說着話,眼中滿滿的都是期待和嚮往,顯然想到了兒子未來畢業後找到好工作的美好生活。
宋保軍忙說:“郭俊嘛,我知道,學校裡很厲害的同學,學習好,人也特別勤奮,老師很喜歡他,聽說還參加了很多活動,連好幾個教授都對他讚不絕口,是我們的榜樣。”
“真的啊!”中年婦女的眼睛亮得像是燈泡,嘴巴差點裂到耳根,笑道:“其實呀,我家小俊人也不笨的,對了,你跟他同學?我看你長得白白淨淨的,怪不得呢!”
宋保軍心裡那個汗就別提了。
兩人一路閒聊,到了港口項目部外的車站停下,中年婦女一再道謝告別,宋保軍只怕她會遭到小混混的報復,一路跟在後面。
好在一下車小混混們彷彿有事,爭先恐後的走了,沒人來得及理他。
車站外一塊空地是農民工聚集的地方,修了一排平房,由工頭在項目部領了工再過來分配給衆人。
這時零零散散站了一百來號人,分成幾個小組,各有幾個工頭在訓話。
宋保軍見到沒事,搖搖頭,準備返回項目部。
一個戴黃色安全帽的工頭叫道:“王梅!你幹什麼呢?我讓下午兩點在這裡集合,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整整超過十分鐘了!我看你這個月工資別要了!”
宋保軍回頭一看,只見郭俊的母親提着籃子慌慌張張跑過去,耷拉着腦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那工頭又指着她背在後面的安全帽說:“安全帽沒戴,罰款五百塊!”
王梅手忙腳亂戴起安全帽,叫道:“老、老闆,平時不戴安全帽第一次罰五十,第二次罰兩百,怎麼輪到我就五百了?”
工頭瞪眼道:“你還敢頂嘴?我願意罰多少就罰多少,那你今天也別做了,自己回去吧。”
王梅不敢與之爭辯,垂頭道:“那……五百就五百吧。”
那工頭顯然平日威風慣了,其他站在空地上的工友雖然見王梅可憐,卻也沒人幫腔。何況工多事忙,有的人急着整理工具,有的人在邊上抽菸歇息,根本沒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宋保軍走過去說道:“老闆,就算她不戴安全帽違反安全條例,按照規章制度罰款就是了,你多罰這三百元,是打算收進自己腰包嗎?而且我記得這裡還不算進入工地,不需要戴上安全帽的。”
茶州新港項目部規定,進入工地必須戴安全帽,但工人集合的地方明顯不算在內。
工頭上上下下打量宋保軍一番,見他穿着普通,更不像哪位領導,於是冷笑道:“我管教手下人,幹你什麼事了?這是我們亞昆工程隊的地方,你馬上滾蛋,不然老子把你扔出去。”
“亞昆工程隊?”宋保軍看到工頭胸前的工作牌,笑道:“原來是丁老闆,呵呵,呵呵!”
王梅只怕兩人發生矛盾,往外推着宋保軍說:“小兄弟,你別和丁老闆爭了,這罰款我願交。”
“讓他滾!一個青皮小子,也敢在這裡唧唧歪歪!真他媽叫人不耐煩!”丁老闆在後面喝道。
“好說好說。”宋保軍也不動怒,雙手插在褲兜裡一路往回走,直到離開他們的視野範圍。
回到辦公室,馮佳霖對於老闆的突然襲擊並不是很意外,拿出文件夾開始有條有理的彙報工作。
這位從前的高中班花穿着冷色調的ol套裝,打扮很是端莊秀麗。
對於上一次面試時所遭受的羞辱,她已經心安理得的接受了,甚至暗中盼望宋保軍什麼時候能再羞辱自己一次。
其實這種心態對馮佳霖來說再也自然不過。
上高中時她是衆星捧月的班花兼學霸,無論老師同學都對她敬愛有加。念大學後也一路順水順風,嬌氣得不行,直到參加工作了才發現在社會現實之前,自己所謂的優勢不過蒼白如紙。
茶州新港的項目之大、官員職權之高、有錢人的財富之巨,均是遠超馮佳霖想象的。
她在這裡就是碌碌無爲的一員,絲毫不惹人注目,還會時而受到上司的刁難、同事的排擠,讓她的工作變得十分艱難,漸漸就脫離了讀書時不切實際的想法。
要說長相,這裡有的是漂亮女人;要說學歷,這裡碩士博士一大堆;你要說工作能力,你一介實習生就不必提了。因此心高氣傲的馮佳霖變成項目部裡芸芸衆生中的一員。
做得不好,會被罵,做得好了,也沒人表揚。受了委屈,自己承受,沒人安慰。不受委屈時,又有別人橫豎看你不順眼,想方設法讓你受受委屈。
實習的短短四個月,馮佳霖便已看清冰冷的現實,
當她被新任安全委員選爲專職秘書後,一切都變了。
那個從前高高在上的女上司遠遠見到她就興沖沖小跑過來,小心翼翼的低聲問候,低眉順眼的姿態讓馮佳霖時常以爲不是真的。
那些平時趾高氣昂的同事見了她,莫不是點頭哈腰爭相討好,生怕一句話說錯惹了她不高興。
包括一些職務很高的領導,見了她也是客客氣氣的。
還有合作單位送給她的普通糕點盒子裡夾帶了十萬元華幣,又或是某天下班突然發現沙發上躺着一隻價值數萬的名牌提包,辦公桌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塊名貴手錶,僅僅只是想讓馮佳霖在新任安全委員面前給自己美言幾句。
雖然馮佳霖沒敢收,一一向紀檢部門做了彙報,但是她明白這代表着什麼。
工資更高了,職權更寬鬆了,工作環境也發生天差地別的改變,讓馮佳霖感覺活在夢裡。
所有的所有,一切源於她目前的職位:安全委員的專職秘書。
於是馮佳霖非常明白自己該是什麼一個態度,甚至盼望着能和宋委員發生更親密的關係。
在這種心態下,她看待宋保軍的一言一行都有不同。
就在彙報工作的間隙裡,馮佳霖急匆匆返回衛生間重新化妝,小襯衫的扣子特意鬆開兩顆,讓胸前並不豐滿的溝壑呈現出來。
“宋委員,本週安全檢查中發現問題的幾家單位,已經根據您的意思下令限期整改了,這是回饋,請您過目。”馮佳霖抽出一份文件輕輕放在宋保軍面前,微微探過去身子,以便讓胸部更直觀的出現在宋保軍眼前。
宋保軍壓根就沒注意到對方刻意賣弄的性感,拿起文件粗略掃了一眼,說:“我安排了一家白樺樹安保公司入駐港口工作,負責一部分安全生產管理,你讓其他部門配合配合。”
馮佳霖沒在電腦上找到有關資料,忙道:“白樺樹公司?要怎麼配合?”
“大概兩百多人左右,我希望能先安排三個月的上崗培訓,爭取做好業務嫺熟、持證上崗,你能幫忙聯繫一下勞資部的人嗎?”
馮佳霖連忙點頭。
“我這裡推薦幾個人選進入安監部和保衛部工作,你打個招呼,讓這幾個部門的領導考察考察。”
馮佳霖點點頭,又說:“幾位領導希望能見您一面,但又不知道您幾時有空,這個禮拜已經問過了幾次。”
按照職權的劃分,港口項目是由管委會統管,所以七個委員組成的管理委員會就屬於該地的“最高權力機構”了,下面纔是各個部門。
宋保軍身爲安全委員,也有好幾個部門直屬管轄,分別是安監部、保衛部、安全聯席會議和消防大隊。
安監部主要負責生產安全,保衛部負責工作、治安秩序的維護,安全聯席會議則由交通、交警中隊、治安、消防、市公安局新港派出所等部門抽調人員聯合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