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變生肘腋

燁庭,鳳梧閣!

衆多重臣、大臣,恭謹的矗立在殿中左右,荀尚觀漠然看着玉案上的奏疏,逐字逐句的看着疏上的內容。

這一份奏疏,是經過神通符籙傳遞的重要信箋,非是重要性超乎尋常的軍情訊息,也不會用上糜費甚大的符籙來通稟戰情。

鳳梧閣中一員員重臣大將,紛紛注視着荀尚觀平靜的面孔,等待着君侯的宣告。

鄭、宋二國的蠢蠢欲動,其壓力直逼燁庭,讓肅穆沉重的燁庭,氣氛愈發低肅了三分。

“淵水會戰,聞太師率軍直搗羣蠻,鎮殺三蠻首領,驅散四十萬蠻兵,大展吾呂國國威。此爲吾荀氏開國以來,史無前例的大勝,嗚呼!壯哉聞太師!”

驀然間,荀尚觀撫案而起,眉宇間的一縷喜意久久不散,高聲說道。

轟!

這個突兀的消息,砸的殿中諸臣面面相覷。但是擊潰數十萬蠻兵,着實是呂國少有的一場大勝,歷數呂國戰事,其影響力都能排在前三。

譁!

殿中數百卿大夫,遽然伏身叩首,齊聲賀道:“恭喜君侯,賀喜君侯,吾呂國國運昌隆,南陲萬里又可享二百載安寧,邊陲無戰事,國事則永昌。”

數百卿大夫齊聲之下,震得鳳梧閣都微微一顫,迴盪與鳳梧殿內外。

幾十萬蠻兵的潰逃,等若打斷了邊陲蠻人的脊樑,沒有二百載的休養生息,想要再度集結幾十萬蠻兵作亂,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一般。而且二百載的修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是要有真正的頂尖強人坐鎮,否則再多的蠻兵,也只是一盤不足道哉的散沙。失去了南陲蠻人的掣肘,對於呂國未來的發展,其意義是非同凡響的。

“哈哈哈……”

荀尚觀暢然開懷,一覽諸侯冠冕,道:“聞太師與社稷有大功,與萬民有大德,與天下有大行,如此大德大功大行,寡人當以亞父尊之。”

聞淵明這一戰的影響力,雖然現在還未有體現,但誰也不會小覷,一支擊潰幾十萬蠻兵的【黑水銳士】。倘若有着這樣一支強兵坐鎮幾國邊境,一直小動作不斷的鄭、宋二國,只得暫息旗鼓了。

當然,燁庭中還有一支【飛凰神兵】坐鎮,一旦真有危及呂國社稷存亡之事,這一支【飛凰神兵】就足以保證呂國的社稷存續了。

一名荀氏大臣嘆息:“君侯宏恩,天下莫不以太師爲楷模耶!”

“君侯宏恩,太師必爲天下之楷模!”殿中衆臣無不欽羨,向着高座君位的荀尚觀,叩頭言道。

亞者,次也,尊敬如次父!

荀尚觀以‘亞父’尊謂聞太師,殿中諸臣誰不動容。縱然老太師四朝元老,但這名分也太重了,幾乎就是明確了其朝中第一人的名位。

荀尚觀道:“敕封聞太師的詔書,爾等用心編撰,勢必讓天下人都知,老太師大功大德大行。”

“諾!”

殿中諸臣紛紛應諾,整肅的聲音,迴響於殿中。

對於人道九州,尊王攘夷乃是政治正確,國與國間的利益爭端,都是爲了一己的私心私利而已。只有攘服四夷之功,方是真正的功業。

上大夫範宜治進言,道:“君侯,既然南陲無戰事,吾呂國對於北方鄭、宋二國屢屢挑釁,也該做個迴應了斷了。”

“哦?”

荀尚觀眉心一跳,道:“鄭、宋二國固有挑釁之舉,但吾呂國淵水會戰大勝,【黑水銳士】死傷無可計數,以吾呂國久戰疲乏之師,迎戰鄭、宋二國養精蓄銳之兵,卻是不爲兵法之道。”

他緩緩撫摸着象徵呂侯的銅鈕金印,面上無喜無怒,道:“宋國與呂國爲姻親之國,寡人修書一封呈予宋侯,想必宋侯會理解呂國善意的。”

不理解的話,了不得一場兵戎相見!

範宜治垂頭問道:“不知,對於鄭國的咄咄之勢,又該如何應對?”

荀尚觀搖頭道:“無需去應對,以鄭公的老謀,以及鄭國衆大臣的見識,豈會輕易與吾哀兵相爭?”

【黑水銳士】之強悍,經歷了數十萬蠻兵血戰的洗禮,已經是天下公認的強兵強軍,若是再有幾分機緣,未嘗不能成爲呂國的第二支鎮國道兵。所謂鄭國【玄鳥】、宋國【兇虎】、呂國【飛凰】,三大道兵鎮壓豫州諸國,若是一朝極盡昇華,未必不能抵達道兵級數,一舉打破豫州三強分立的大局。

“況且,還有一個上蔡,需要寡人權衡利弊。”

“吳回氏的……一尊上古火正,沒想到還有如此的驚喜啊!”

荀尚觀手掌壓在君位上,眸中幽幽深邃,輕輕看着奏疏末尾上,那一筆帶過的上蔡輿情。

…………

鳳鸞閣!

亭臺水榭,石橋拱起,流水潺潺,花枝搖曳。

姒宣雲端坐在水榭中,手上持着一柄碧玉寶扇,扇柄垂着一根紅絲寶帶,拴着一兩枚美玉寶珠,紫檀、青璃二位近侍伺候左右。

而在水榭之外,一名名精幹的內侍,目光炯炯有神,觀察巡視着四周。

這些內侍都是宋國陪嫁過來侍從,一個個最少是【伐毛洗髓】境界的武道強手,是姒宣雲在燁庭中最爲信任的班底。

“那個小崽子,真是成了勢頭了!”看着呈上的信箋,輕輕晃動翠綠寶扇,姒宣雲淡然一笑,尖細的柳眉上,泛着一絲冷意森森。

眸光視線之下,這一張紙箋倏然化爲飛灰,浮灰飄飄搖搖,自姒宣雲如羊脂白玉般的指尖飄落。

“夫人,那小崽子確實今非昔比了,婢子特意讓親信之人,對上蔡那裡做了一番查察。”

青璃俏麗的面龐上,一臉的凝重,一字一頓道:“真真是觸目驚心,上蔡如今的局勢,已經全在那個庶子的掌握,上蔡幾十萬黔首百姓更是隻知那個庶子,而不知燁庭教化。”

“麾下更有數十先天大將,三位近乎大宗師的中府三車,以及經歷蠻人血戰,士氣正銳的數萬勁卒,甚至自身更是一尊肉身成聖級數的大高手,這等實力勢力,已經非是等閒可以視之了。”

由於荀少彧並不在意隱藏自身的實力,因此有心人幾乎都能得到這一份情報,所以青璃根本沒有耗費多少時間,就得到了手上這一份真切到不能再真切的勘查情況。

“肉身成聖?”姒宣雲目光一凝,玉手青筋露出,捏着寶扇玉柄嘎嘣一響。

姒宣雲家學淵博,宋國更是大有來歷,如何能不知【易筋煅骨】八十一煉肉身成聖的難得,以及內中的大機緣。

萬載之前的天子之爭,那一尊蓋世霸王棋差一招,致使黯然落敗,卻至今都沒有完全死透。不得不說與他臻達金剛不壞之境,肉身不損不磨,難以真正斬殺有着極大的關係。

“怎麼可能,不過就是一個庶子而已,竟然……竟然……”姒宣雲低聲自語,美眸中的惡意愈發深重,讓人不敢直視,連水榭中的氣氛都不由冷卻了幾分,

“怪不得,人常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之說!”

“也就是說,就連本宮也要避開那個小崽子的勢頭了?”姒宣雲徹底警醒,荀少彧在上蔡表現的惡意,讓她不得不重視。

哪怕是她身份清貴,但是應對一尊肉身成聖者的惡意,也是不敢有分毫大意的。就以宋國姒氏一國之底蘊,對於一尊肉身成聖級數的大高手,也必然要有所忌憚。

“夫人,現在的荀少彧已經不是那個帶着幾百騎兵,出走燁庭的那個荀少彧了。”

青璃冷靜的說道:“現在的他,手上握着精兵悍將,在上蔡一地呼風喚雨,權勢聲威大的驚人,藉着這次蠻亂的機會,雖名爲一任武功大夫,實際上已有了割據自立之實。除非是違反君侯敕令,公然起兵作亂,否則咱們暫時是奈何不得他的。”

“難道,咱們就這麼算了?”姒宣雲不甘的說着,芊細的手指捏的吱吱作響。

“如此一來,賀兒的封邑,難道就不要了?”

“那個小崽子,有膽子篡奪賀兒的封邑,本宮這個做母親的,就要看着賀兒挨欺辱不成?”

姒宣雲的玉容上浮現一抹怨憤,捏的寶扇扇柄不住的作響,若非這一柄寶扇也是一口寶兵,只怕她都能直接捏成一把玉碎粉末。

紫檀面色微變,道:“夫人,您的意思是?”

顯然,一生順風順水的姒宣雲,是不會忍下這一口氣的。

姒宣雲冷笑道:“反正本宮是忍不下這一口怨氣的,既然尋常的手段,已經奈何不得這個小子,本宮就讓君侯親自動手,給那小子一個教訓。”

“畢竟,這事兒本宮佔着法理,上蔡有一部分的封邑,就是屬於本宮賀兒的。都是那個小子假借名頭,在賀兒身上潑髒水,用陰謀詭計篡奪來的封邑,根本不得呂國荀氏的認可。”

“本宮就是要君侯,給個明確的說法道理,本宮就不信諾大個燁庭,還找不得一個說理的地方?”

“實在不行,吾宋國姒氏的【惡虎】,也不只是個擺設。”

…………

滔滔淵水,勢洶且急,湍急的水勢,寬廣的河道,形成了這一道天險。

荀少彧一身素衣,與老太師把臂同遊,觀望着這一道洶涌難測的淵水主幹河道。這是自淵水會戰以來,兩人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的把臂同遊。

兩方在利益劃分上,縱然有着一些不合,但是幾日以來的言辭交鋒,倒也有了幾分情份。

“老夫已將上蔡的形勢,彙總了一番後,一併報給了君侯,對於上蔡的實際歸屬上,還是要等着君侯的決斷。”

聞淵明輕輕說道:“不過,以君侯的胸懷,老夫奏請之事,十之八九是會應準的,但是一個大宗傅、一個大宗伯,荀氏三老已經讓你得罪其二,公子還是好自爲之吧!”

要知道,所謂的千里上蔡之地,原先的主人可是大宗傅荀太庸。若非大宗傅將這一塊封邑拿出來,作爲賜予族人的封邑,以荀少彧一介庶子的身份,有着一方十里采邑封地,就已經是較好的待遇了。

而荀少彧有着如今之勢,自身的城府、天資是一回事,但若沒有荀太庸的賜予,也就沒有機會掙脫燁庭的枷鎖,在這一方邊陲在地大展拳腳。

現在卻又篡奪荀太庸嫡孫的封邑,這在道義、情理上都站不住腳。

荀少彧直言說道:“這事的原由,確實是吾理虧在先,只是在當初形勢之下,讓吾偏安一隅,只顧着自身安危而捨棄數十萬黔首百姓,吾不爲也!”

荀少彧對於上蔡大夫之位,可謂是垂涎已久,而他冒險出兵的重要原因,就是有機會名正言順的染指上蔡大夫之位。若非如此,他關起門戶自成一統,也不失爲一個不錯的自保方式。

聞淵明幽幽一嘆,道:“可是公子,你當初在整合上蔡的時候,用的手段可都不甚光明正大啊!”

“藉機曲解燁庭的詔令,用蠻人之勢強行逼迫整合四蔡,手段高明的很,讓老夫都自愧不如。”

荀少彧低聲一笑,道:“沒辦法啊,誰讓吾就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庶子,一個沒機會創造機會也要往上爬的可憐人。”

“吾若是個既不愁身家性命,又可以坐吃等死的嫡出公子,自然不會耍弄什麼手段。只可惜啊……吾沒這個命數,真可謂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聞淵明凝重的看着荀少彧,目光中的身材着實有些怪異。

“你的命數,可以一點也不薄!”

老太師嘿然冷笑,邁步向着黑水大營的方向走去,依稀間尚有餘聲浮動。

“老夫承諾上蔡大夫之位,究竟能不能成,還要看君侯的意思。荀太庸、荀太微可能不會在意一個小兒輩的封邑,只是君侯卻不會不在意他們二位的想法。”

“還有呂國夫人那一方,君侯也不能不考慮進去,四蔡之中就屬你的根底最淺最薄,就算老夫一力推薦,你又有大功可以堵住衆臣之口,那個位置你也未必能坐穩。”

“好自爲之吧!

老太師的身影已經遠去,但雄渾蒼勁的聲音,兀自迴盪在荀少彧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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