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圈了幾秒,我隨即想起鄭世明此前給我的那份大有集團的客戶資料裡面,分明寫着對接人是張源。
這個小小的困惑解開後,別的困惑又是接踵而來。
對於品博與大有合作這事,我當初的想法是採取拖字訣,先拖個把月,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去大有集團溜溜,總之卵足勁別讓這事那麼快步入正軌。
不過,我也只是膈應了十幾秒,隨即想通過來。張源要藉着品博的手來狙擊中州,他自然會對合作的事較爲上心。
就算他朝品博伸出橄欖枝,只不過是一時的借勢,他自然也會把戲做足,分分鐘擺出一副要給品博甜頭的樣子,這樣品博纔會痛下決心斷掉中州的貨源。
把這事想通透了,我卻還想拖得一天是一天,於是我分外客氣:“很感謝你的來電,能得到張總的主動約見,是我的榮幸。可是我今天下午已經約好了別的客戶,我能不能冒昧請求與張總另約會面的時間?”
大公司的職員,素質真是吊炸天,那應變能力也得上天,那個職業甜美的聲音,夾雜着淺淺客氣的笑意:“唐小姐,在我給你致電之前,我們張總已經與貴司鄭總有過溝通過,確認過唐小姐能抽出時間來。”
臥槽,這是不動聲色拿我老闆壓我啊!
快速在心裡面權衡幾下,我最終不得不憋着氣,客氣依舊:“既然貴司已經跟我上司確認過,那我今天就臨時把行程變動下,我下午會準時到貴司拜訪張總的,謝謝你的致電。”
扣下電話,我整個人癱軟着窩進桌子裡,一想到張源那張裝逼到極點的臉,我就想往包包裡揣個錘子,一碰面就直接捶他丫的!
可這樣幼稚又****的想法,最多能放在大腦裡想象想象,逗逗自己罷了。
雖然我過去大有,是抱着勢要拖長它與品博的合作戰線爲己任,可該表現出來的專業素養,我還是得有。
神遊了幾分鐘,我斂起心神,將大有集團的資料翻出來,逐行逐句地研究起來。
爲了節約時間,中午我沒出去吃飯,就隨意喊了個外賣,吃完休息沒幾分鐘,又上網去翻查了一下大有近期的動態,一番忙活下來,時間已經將近三點。
以最快的速度將手頭上現有的資料整理一番,裝訂好,利落出門。
大有集團地位於華強北航都大廈,那邊的車流人流量都超乎想象,等我把車像挪只生病的蝸牛似的挪到地下停車場,找個停車位都差點去掉我的小命,開着車來來回回兜了好幾趟,總算在E區瞅見了比較狹窄的停車位。
想想我這小破車,蹭禿嚕皮了也沒啥好心疼的,我哪裡還會挑,趕緊的把它橫了進去。
停好車之後,眼看着時間快到四點半,我抱着資料急急忙忙往電梯那邊疾步走去。
我正走心地走着路呢,偌大空曠的停車場突兀飄來一陣特別悅耳的女聲,想想這會兒停車場還有人跟我一樣,指不定找車位找得要命,我漫不經心地揚起嘴角笑了笑。
可笑意持續每兩秒,我的眉頭隨即皺了起來。
這個悅耳的女聲,好像有點耳熟?
我再想想,它好像來自那晚凌晨五點出頭給張代打電話聊工作的劉深深!
就在我即將想否認自己這個念頭,再暗罵自己是不是最近活得太逍遙,晚上折騰太多不夠睡以致出現幻聽了,這個悅耳的聲音卻越來越近,還伴隨着高跟鞋有一搭沒一搭的拍打聲。
我下意識朝這個聲音的來源望去。
真的實在讓我太意外,我居然看到張代他正朝我這個方向走來。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還站着一個女的。
一件款式簡單,又分外挑人穿的酒紅色套身裙,外加一雙不過五釐米來高的高跟鞋,再加上她跟着張代的步伐不斷行走時,那些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的氣質,讓這個女人渾身散發着差點閃瞎我的光芒。
最閃瞎我的是她的那張臉。她那張耀眼得讓我一個女的,都挪不開眼睛的臉龐,我曾經在汪曉東給我發的那張照片裡面提前目睹過。而此時此刻,我終於肯承認,有些女人照片裡面好看,現實生活中更好看!
總體來說,這幾年我對自己的衣品算是有信心,我一向覺得自己雖然買不起高檔櫥窗裡面那些高端的牌子貨,可我還是能將價格普遍的衣服啥的搭配出自己特有的調調,反正我對自己這樣的衣品覺悟,已經是滿足了。
可現在對比之下,我竟然有短暫幾秒的自愧形穢。
內心有太多情緒繁複着蔓延着徘徊着,這讓我暫時忘記收回目光,就這麼直挺挺地晃着神。
直到,這個美女用悅耳的聲音將我的神智拽回。
她說:“張代,那邊有個女孩好像在看着我們。”
好吧,她把我形容爲女孩,沒把我叫成大媽,算她贏。
急急將散亂的元神斂了斂,我擡起眼簾,嘴角露出淺淺淡淡的笑容,將目光定在張代的臉上,這樣我就可以既得體,又能細看他的反應。
只見張代微微怔了怔,但他很快恢復如常,他將步伐加大一些,三作兩步走到我身側。他將右手輕輕貼於我背後,對着款款跟上來的美女說:“深深,這就是我女朋友,唐二。”
再見目光移到我臉上,張代又說:“唐小二,這是我工作夥伴,劉深深。”
果然女人的直覺,是這樣世界上最厲害的東西。
原來汪曉東之前給我的照片,與張代合影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劉深深。
我真的不知道是該高興,高興張代的身邊來來去去就這麼一個美女,而不是一炸就炸出一打,還是我該鬱悶,他身邊有這麼好看而又有氣質的,甩我幾條街的人。
不過,我還是暫時將那麼亂七八糟的情緒硬生生壓制住,禮貌地朝劉深深伸出手去,說:“你好。”
劉深深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子,這又讓她平添了幾分柔美,她也很快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握住我因爲以前沒少幫忙家裡拔草,而變得粗糙,到現在都養不回來有些變形的手,說:“唐二,很高興見到你。”
點到即止的握手後,我禮貌將手收回:“我也很高興。”
笑得更是燦爛得讓人挪不開眼,劉深深又說:“那天很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覺了。”
沒想到她能這麼跳躍換頻跟我道歉,我雖然無法確定這歉意裡真誠的份量有多少,但我還是忙不迭的:“沒事沒事,工作重要。”
語調沉着,劉深深不緊不慢接上我的話茬,自然得很是恰到好處:“那天聽你聲音,就覺得會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今天一見,我的直覺總算對了一次。”
即使對於初次見面的人而言,劉深深說的這些話,有些故意賣熟的感覺,可放在她悅耳的聲音裡,再那麼不造作地說出來,卻具一番別緻的感染力。
而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願意聽好話吧,更何況這些好話出自一個美成這種,原本就會被我先入爲主貼上高冷難相處標籤的大美女。
於是,我露出了會心的大大笑臉:“謝謝。”
與此同時,剛剛一直沉默着看我與劉深深你來我往相互客套的張代,他放在我後背上的手微微動了動,說:“這裡空氣不好,我們先到電梯口那邊。”
進了電梯後,張代先是按了個19樓,他斂了斂眼眉,用手捋了捋我的劉海:“唐小二,你去幾樓?”
我用帶着笑意的目光迴應着劉深深的客氣注視,說:“18樓。”
在即將到我的樓層時,張代朝劉深深側了側:“深深,你先去會議室將文案給出去,我隨後就到。”
劉深深淺淺笑笑,簡潔迴應:“好的。”
電梯門一打開,張代就扶着我的腰與我並排走出去,卻不是將我往大廳那個方向帶,而是三兩下將我帶到角落。
再動手給我捋了捋頭髮,張代的眉宇裡,有若有若無的皺意,他似乎在努力拿捏着詞措:“唐小二,與大有接洽這事,你是被動接受,還是主動進擊的?”
看着張代平常面對着我,大部分時間都沒臉沒皮沒啥正經的這張臉,被細細的嚴峻所覆蓋,我很是乾脆說:“主動進擊。”
臉上浮現一層果然如此的瞭然,可眉宇間的皺意卻越發濃郁,張代的嘴巴張了張,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可他最終只是說:“等會你忙完,先不要走,我們一起走。”
雖然剛剛那麼會聊天的劉深深,算是給我一個不錯的印象,可換個正常女人,自己家男人身邊站着這麼個大美女的,也不可能啥都不上心。我還正在心裡面盤算着,等會忙完怎麼自然而然跟張代接頭,又顯得不像是盯梢呢。現在他主動提出要一起走,這不正合我意嘛。
忙不迭地點頭,我笑:“得,我知道了。我們都先分頭忙工作唄。”
似乎有些勉強,張代倒也擠出了些許淺笑,他碰了碰我的鼻子,突兀壓低聲音:“等會你與張源見面,就算他用一些特別不好聽的話來說我,你也別跟他對着幹,知道不?我被他在背後說那麼幾句,不會掉肉,你顧好自己纔是最重要的。”
我再一次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我清楚知道自己今天是過來談合作的。”
臉上混着淺淡擔憂的皺意,這才散去一些,張代拍了拍我的腰,說:“那去吧。”
辭別了張代,我剛剛往大廳走沒有幾步,就有個穿着某一大牌最新一季炒得挺火熱套裙化着恰到好處淡妝的美女迎上來,說:“唐小姐你好,我是今天早上與你電話溝通過的對外聯絡員莎莎,我們張總臨時有個緊急會議要開,所以只好委屈你暫時到會客廳去等待一下。”
將我帶進怎麼看怎麼高大上的會客廳,這位在早上就讓我見識了她超強應變能力的莎莎小姐,她連個遙控器都沒拿出來,就一臉萬分歉意對我說:“唐小姐,實在抱歉,會客廳這邊的空調壞了,我原本想去總經辦給你找個風扇上來,無奈我們這邊早早將風扇淘汰掉了。”
用餘光環視了一下這個偌大空曠的會客廳,看看它分明林立着橫的豎的四個空調,我瞬間明白,並不是空調壞掉了,而是有人想讓我熱死,於是空調就莫名其妙地壞掉了。
想想在萬科東海岸那一晚,張源被我氣得跳腳時,那副一覽無遺的小氣吧啦樣,我瞬間釋然,一邊安慰自己以前在老家裡連個風扇都吹不上也不見我熱死之類的,一邊裝出完全不當回事的與莎莎說:“沒事。”
我沒見過多少大世面,不知道到底是大公司的職員,演技好是不是首要的標配,不過我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大牌加身的美女,她的演技棒得不去問鼎演後奧斯卡,是演藝圈的一大損失。
臉上的歉意層次感非常分明,莎莎又說:“謝謝唐小姐的諒解。你稍坐一會,我去給你弄個喝的過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幾分鐘之後,莎莎給我端過來一杯熱氣騰騰的熱可可!
客客氣氣地給我放在茶几上,她又客套幾句,隨即帶上門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整個18樓,空曠得跟荒郊野外似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可是這份冷清,卻無法冷卻會客廳裡面越發灼熱的高溫,在這樣的熱浪下,我拿出一包紙巾時不時擦拭額頭上的涔涔細汗,眼睜睜看着時間從四點半,快要走到五點半。
像我做業務這一行,已經建立了合作關係的那些客戶姑且不論,就說那些潛在的,還沒達成一定合作方向的,我去到客戶那邊,確實也需要等待,這成了常態的家常便飯。所以就算我知道張源這個傻叉是在跟我玩心眼,我也安然接下,神淡氣定靜坐在那裡,不急不躁。
五點四十分左右,消失了一個多小時的莎莎總算過來推開門,她說張總開完會了,我可以過去了。
端着職業的笑臉,我向她道謝,帶着滿身的汗津津來到了張源的辦公室。
到目前爲止,張源的辦公室應該算是我所有接觸過的客戶裡,裝潢風格逼格最高的,那裡面的裝飾品隨便抓一個,估計都能頂我好幾個月工資。
不復在鯨山別墅,跟着張大有像上了發條的機械人一般,張源重新端起初見時那個裝逼的款,他從嘴裡面將煙拿出去,按熄在菸灰缸上,嘴角不自覺往上揚了揚,那些不屑的意味若有若無鉤掛着,他用極致輕視的目光快速將我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張嘴就是毫無素質的一竿子將一船人打翻的混賬話:“確實是一般到不能再一般的貨色。不過跟張代倒是般配,都一樣的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