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到隨弋那個境地,只要尚且留着一縷魂,便能生生不息得恢復全盛狀態,哪怕血肉軀體失去了也是一樣的。
一如隨弋求神之玥留存一魂,因爲那樣神之玥依舊是不死的,就像隨弋之前把帝王劍念祭給了她,可不就這麼點時間,神之玥就從奄奄一息到那般強大的程度,哪怕不是最強狀態,卻也.....
隨弋也是一樣的,所以哪怕她被反噬了,重傷無比,一拉了姬攏空間挪移到了房間後就昏厥,卻又.....
過去一個月了。
姬攏醒來的時候這樣告訴自己。
但她意志還是朦朦朧朧的,只能依稀辨別到花紋古樸的的天花板,還有身下清涼涼的竹蓆牀板。
她躺在那裡,身上沒有一丁點疼痛感,給她一種似乎自己從未遭遇詛咒折磨的錯覺。
多少年了,不用在午夜夢迴被疼痛折磨醒,又有多少年沒有這樣痛快得沉睡過了?
這一刻,姬攏有點兒人生如夢的感覺。
這種感覺誘惑她繼續睡下去,最好不要醒來,也許這樣她一直都是痛快的,不用....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瞬間,下一瞬間她還是很清楚明白得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在理智這點上,她跟隨弋還是相似的,所以她轉過頭看到趴在牀榻上疲倦睡去的隨弋,第一反應就是隨弋對她做了什麼...
姬攏百味陳雜得看着隨弋,如此近看,她也才最近距離得觀察到這位全天下第二尊貴的人物那張臉...如何惑人。
惑人到這雙眼....
清澈幽涼得看着她。
隨弋醒來了。
四目相對,臉頰距離不到三公分...
姬攏抿抿脣,卻沒後退,因爲那樣顯得太刻意,不禮貌。
“是你幫我的?”
“恩”
隨弋也懶得起來...因爲很疲倦,若不是姬攏盯着她,讓她有了本能的警覺醒來,否則她還會繼續睡下去..
但,她現在也沒意願起來做什麼。
所以,就這麼應了聲。
聲音很輕,也很類似昨日的溫柔。
“謝謝”姬攏說,神情也比往日溫柔。
隨弋眉眼微微闔,似有柔光,“不怨我了?”
被隨弋看穿的姬攏有些許尷尬,原本蒼白的臉色便是多了一抹淺紅,說:“沒有,我並非怨你...只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你,或許是因爲繼承了父母的遺念吧”
姬攏心裡必然藏着很多事,比如她很可能見過了當年她父母之間的矛盾...若是庭帝后悔到甚至自隕...
她的母親又是什麼感覺?
若是她母親也後悔了..
作爲他們生下來的孩子...
又天生揹負了這樣的情感宿命,再加上身體的詛咒..
“你怨我,應當的”隨弋伸出手,清清捋了姬攏垂落肩膀上的發,沒有任何曖色,只有外露的心疼。
“當年若不是我一錯再錯,也不會造成那般田地,更不會讓阿庭跟你母親有那樣的隔閡...”
姬攏見識過神之玥的強勢霸道,再對比隨弋的溫柔體貼,那差距感就大了去了。
溫柔到她覺得隨弋這個動人讓她不忍拒絕。
“若是明知彼此身份種族不合適,何必多情....怪不得你”
姬攏神色淡淡,恢復了往日的清冷。
不過她又察覺到隨弋似乎在端詳她,那目光雖然趕緊澄澈,到底還是給了她莫大的壓力。
半響。
“你母親...是叫神之綺麼?”
姬攏一怔,“你知道?你不是...”
你不是早被關進九重妖樓了嗎?
隨弋也知道她想說什麼,便是一笑,“神族跟巫也不是一開始就對立的,一開始關係還不錯”
她這麼說,姬攏卻下意識回:“因爲你跟神之玥很親密?”
說完她就後悔了。
這問題有些逾越了。
顯然隨弋也察覺到了,不過倒是倜儻自然得很,說:“算是吧....大概我否認,你也不會相信”
說着她也笑了。
姬攏頷首,“我的確不會信”
就之前這兩人那樣子...鬼信啊。
好吧,你可真實誠。
“那時候阿庭跟靈彧都有跟我去過神族那邊..他們兩人是我這邊最得力的...神之玥那邊便是神之珏跟神之綺..神之珏性格孤傲霸道,有些類似之玥,但你母親十分端莊嫺淑,你父親雖然做事沉穩果敢,卻也有幾分內斂,對你母親多有心動,卻從未顯露過....以前我也是未曾留心,此刻想來就該知道的...那時候,阿庭固然沉穩,卻也獨獨只願意跟你母親合作任務,而你母親固然溫柔,人多的時候,卻也只看你父親...他們相愛,是一開始就有的,無關種族,無關立場...他們有了你,並非原罪,而是因爲愛”
因爲愛。
姬攏內心悸動,彷彿自身的污穢被洗滌了許多似的。
她定定看着隨弋,說:“大祭司也會安慰人麼?”
似乎不信?
隨弋卻是輕輕一笑:“這世上還未有人能讓我用撒謊誆騙來安慰,何況這也不是安慰,因爲你不需要”
姬攏閉上眼,“我原以爲自己不需要,其實是需要的...”
“恩,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姬攏錯愕,所以這就是她的錯咯?
她看着神色自然毫無愧色的大祭司,哭笑不得。
但她又很快斂了效益,輕聲問:“你的傷不比我輕,卻耗費精力替我削了詛咒....若是我之前清醒着,依舊不會答應的”
“也幸虧你昏迷...不然你肯定不答應”
隨弋也微微一笑。
這笑讓姬攏一怔,終於發覺到哪裡不對勁。
她的衣服...被換了。
若是解詛,一定要換衣服?
而且...內外都換了。
姬攏愣了須臾,纔看向隨弋,那眼神有些怪...
隨弋當然會解釋:“之前你備受折磨,血污浸染,身上有些髒,我便幫你清理了...”
有些髒...清理..
腦海中直接浮現自己一身髒污,被清華絕麗的某位冕上用力得搓去身上的污濁...
姬攏的表情瞬時變幻莫測,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隨弋看她表情如此,便是安慰:“無需擔心,只有我看到而已”
姬攏:“是麼...我該感謝冕上大人?”
她的聲音本就端莊清麗,若是虛弱,更加婉轉。
隨弋:“不客氣”
姬攏霎時無言了。
但有些話不必問,她也是知道的,比如這個人之前定然是撐着那樣的傷體將自己拉離那裡...
是不想讓自己被詛咒折磨的狼狽模樣讓那些人看見吧。
而又在昏迷後醒來替她療傷...
也必然是強行給自己下了意志指令,用最短的時間醒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冕上”
“爲何忽然這樣叫我,我又得罪你了麼?”
姬攏抿抿脣,問:“冕上...你,待人如此好,難怪你的朋友那般多”
朋友,這個字眼她尤帶了幾分遊離的意味。
“我並非待誰都這樣,也並非你長得好看....”隨弋闔上眼,聲音很輕。
“阿庭是我第二個收的徒弟...他很好..你母親也很好...再如何,你也是我晚輩..”
這人語氣輕飄飄的,像是睡夢中夢語。
但姬攏的感覺卻是....晚輩?
晚輩!?
聽起來似乎是她的父母都成了她的晚輩。
那麼她得叫她什麼?
祖師爺?
姬攏沉默了,渾當自己沒聽到這段話。
但兩人都很疲倦,眼下也沒太多精力去多說話,尤其是姬攏這麼近距離,自然感覺到隨弋那毫不設掩的氣息...
到了她們這個階段,不管有心無心,自身修爲實力都給她們帶來神秘莫測的遮掩感,但現在隨弋沒有。
因爲太疲倦太虛弱了。
相比而言,她比隨弋好了不知道多少,雖然體內能量空空如也,人也虛弱,但起碼身體清爽...
然而冕上大人就沒有了。
虛弱得風一吹就倒下似的。
“你上來吧...”姬攏忍不住說道,
隨弋微微訝然。
“我下去”姬攏吐詞清晰得說。
隨弋忍不住笑,說:“你恐怕也得躺着,我在你身上敷了外療傷的草藥,不宜動來動去..不過你可以給我挪個位置麼?”
她能說不可以麼?
姬攏往內側...隨弋躺了上去。
一室安靜。
過了一會,姬攏微微側過臉,看到身邊距離她半臂的人已經沉沉昏睡過去,來自元靈靈魂的自身修復能力讓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淡淡的靈氣之中,灰白銀黃金流體都有,還夾帶着微微清涼的寒氣。
但....都蓋不住那本體毫無遮掩的香氣。
雖然以前對隨弋有幾分忌憚跟疏遠,也並不甘願接受隨弋的幫助,但人心就算是冷的,若是這樣的人物肯低頭溫柔爲你做些什麼,這世上有哪幾個人擋得住呢?
還真是禍害啊...
姬攏愣了半響,往內縮了下,離隨弋更遠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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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隨弋終於醒來,醒來後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牀榻上,室內空無一人。
她凝了眸,身上的氣息收起,起身後打開門。
這裡是鳶尾閣,也是她獨居的地方。
宮九他們肯定能跟君無邪拉上線,也會到這裡來。
但不會找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