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塵埃騰飛(69)
陳靄很快就發現自己錯誤地估計了形勢,趙亮說離婚,只是氣頭上要面子講狠,等到她真的把離婚協議扔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改變主意了,一直都不肯簽字,理由是離婚對孩子不好。
她搶白他:“有什麼不好的?你怕我們離了婚,孩子沒人打沒人踢長不高?”
“我打她踢她也是爲她好。”
“有你這樣爲孩子好的?一個女孩,都這麼大了,你還動不動就飛起一腳踢她,你是人不是人?連她的鋼琴老師都看不下去了,叫我報警。我告訴你,在美國打罵孩子是犯法的,我一個911電話就可以讓你坐牢!”
“那你怎麼沒打911呢?”
她氣昏了,發誓說:“你放心,只要你再敢動我女兒一指頭,我肯定把你送進牢裡去!”
她從來沒這麼狠過,總怕把趙亮惹毛了,會拿孩子出氣,會鬧出大事來。這次她放開膽子狠了一把,發現趙亮也就那麼回事,並不敢拿孩子出氣,連嘴都沒敢再回,後來也就不敢再踢欣欣了,搞得她十分遺憾,早知道如此,三百年前就發狠了。
她以前不敢跟趙亮鬧的另一個原因是怕孩子難受,但她也發現純屬多慮,她跟趙亮在臥室裡吵架,欣欣在客廳該幹嘛幹嘛,悠哉遊哉,一點不受影響,有時還跑來敲敲門,很成熟地關照一聲:“YouguysOK(你們沒事吧)?”
有時她跟趙亮吵得太厲害,欣欣會像個長輩一樣給他們忠告:“Ifyouguysdon’tgetalongwitheachother,thengogetadivorce!(如果你們處不好,乾脆離婚吧!)”
趙亮每次都被訓得莫名其妙,惱羞成怒地說:“你少在老子面前甩英語!”
欣欣一下就嚇跑了。
陳靄私下問女兒:“如果爸爸媽媽離婚,你願意跟誰?”
“You,ofcourse.Buthecantakemeoutfordinnernowandthen。(當然是跟着你,不過他可以時不時地帶我出去吃頓飯)”
“如果爸爸非要你跟他不可,那怎麼辦?”
欣欣很老練地回答:“That’snotuptohim.It’suptothejudge.Judgesusuallyawardkids’custodytomothers.(那不是他能決定的,該法官決定,法官一般會把孩子的監護權判給媽媽)”
她很驚訝:“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欣欣驕傲地說:“I’vedonemyhomework.(我研究過嘛)”然後謙虛一下,“SomeIheardfromJinandJian.(有的是聽滕進和滕建說的)”
她知道滕教授有時週末帶兩個兒子出去玩的時候,也把欣欣帶去,但她不知道幾個孩子會談論這麼成熟的話題,她沒跟他們一起出去過,怕王蘭香知道了鬧事。她好奇地問:“你跟滕進他們在一起還說了些什麼?”
“Kid’sstuff.(小孩子的事)ButifyougetadivorceandmarryUncleTeng,I’mOKwithit.Ilikehim.(不過如果你離了婚跟滕伯伯結婚,我沒意見,我挺喜歡他的。)”
她嚇一跳:“你—可別瞎說—”
“Iknow.Onlybetweenyouandme.(我知道,也就是你我之間說說。)”
奶奶是經歷過結婚離婚復婚的人,見過大場合,而且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趙亮,所以旗幟鮮明地贊成她離婚:“過不好,就離了吧。我早就知道你們過不好的—”
搞到最後,真正不同意她離婚的還就是滕教授一個人:“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還是我的學生,如果他到學校去告一狀,我就麻煩了—”
“你不是說美國不管這些—事的嗎?”
“那要看是誰跟誰,如果他不是我的學生,就沒什麼,既然他是我的學生,他就可以說我是利用手中職權,奪人之妻—”
“難道他一告,人家就相信他?他又沒證據。”
“就怕他上次看見過我寫給你的email(電子郵件)—”
“他應該沒看見,如果看見了,還不跟我大鬧?”
“也許他當時覺得鬧的時機還不成熟—”
“那他也沒證據,就看了一眼—”
“他會不會進到你的email信箱裡,把那封信copy(拷貝)下來?”
“不會吧?他怎麼能進到我email信箱裡?”
“夫妻之間很容易猜出密碼來的,你們這麼多年夫妻,總有一些屬於你們兩人的東西,比如生日啊,出生地啊什麼的—”
她不吭聲了,因爲她的email密碼剛好就是女兒的生日。
滕教授問:“你沒把我那封信delete(刪)掉吧?”
事到如今,她只好老實承認:“沒刪—捨不得—”
“還是刪了吧,留着很不安全,等以後條件允許了,我再寫給你。離婚的事,還是先緩一緩。他也挺—可憐的,既然他不肯離婚,你就別逼他了吧,逼急了,他鋌而走險,傷害你們或者傷害他自己都不好—”
陳靄只好暫且放下離婚念頭,回到冷戰狀態。
滕教授還沒放棄買房的事,最後終於打聽到一個辦法,搞ownerfinance(業主融資),就是買主不向銀行貸款,不一次性把房錢付給賣主,而是把每月該付的房貸直接付給賣主,等於是向賣主貸款。
這在賣主方面當然是很冒險的,一般沒人願意幹。但有個賣主剛好認識滕教授,兒子在滕教授手下讀過書,很相信滕教授的爲人,自己的房貸也早就還清了,所以願意搞ownerfinance,只要求downpayment(首期)多付一點,貸款利息比銀行高一點,並在三年內向銀行貸款付清剩下的款項。
滕教授替陳靄付了downpayment,定了closing(房產過戶)的日期,萬事具備,只欠東風,而東風居然是趙亮,因爲陳靄那個州的規定,已婚人士買房時,不管是誰出錢,房產都是屬於夫妻雙方的,都必須有夫妻雙方簽字才行。如果一方不能到場簽字,要出具公證過的授權委託書,另一方纔能代簽。
陳靄氣急敗壞:“我看還是別買房了吧,不然的話,這房子有一半還是趙亮的,但他一分錢都沒出—”
“首期都付了,不買不行了,”滕教授勸道,“別爲這幾個錢耽誤了一家人的享受,不就是幾個錢嗎?如果他是一個能用錢擺平的人,那並不是個壞事,說不定他以後爲了這棟房子,會同意跟你離婚呢。”
“我現在跟他連話都沒說,難道我爲了買房還去求他來簽字?那他不翹上天去了?”
“不會的,他比你還想買房。你現在叫他簽字,他求之不得,肯定不會拿架子—”
她只好委曲求全,告訴了趙亮買房和簽字的事。果然不出滕教授所料,趙亮一點也沒拿架子,還藉此機會跟她和好了,熱心地跟她討論房屋裝修的事。不僅如此,晚上還趁機來求歡,但被她拒絕了,不過趙亮也沒爲她的拒絕發脾氣,第二天照樣喜氣洋洋地跟她一起去closing,搞得她心一軟,竟同情起趙亮來。
房子買了,但她兩邊沒銜接好,這邊公寓的租約還沒到期,提前退租要罰款,只好繼續住下去,兩邊付房錢。好在這邊離滕教授家近,暫時不搬也行。她催着趙亮快把國內的房子賣了,好把錢還給滕教授。
趙亮這次倒還爽快,沒推三阻四,答應寒假就回國去賣房子。於是,還是滕教授用mileage(英里數)買機票,寒假一到,趙亮就回國賣房子去了。
而陳滕兩家則陪一對從B大來的夫妻到海邊去遊玩,一行七人,開了一輛車,長途跋涉,浩浩蕩蕩去海邊。
這對夫妻男的姓景,是B大EMBA項目的負責人,女的姓龍,是B大財經學院的副教授。景教授看上去五十多歲,頭髮已經花白,但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風度儒雅,說話非常風趣,陳靄對他印象很好。
景教授的妻子龍曉慶跟陳靄差不多年紀,皮膚比較黑,但五官輪廓不錯,身材也保養得很好,主要是沒發胖,好穿衣服好打扮,是同齡女性中的佼佼者。
路上,景教授坐在陳靄旁邊,跟她商談合開公司的事,說他有辦法搞到資金,而陳靄有技術,他們兩家可以合開一個高科技公司,專做醫學生物方面的項目,肯定賺錢。
滕教授在前面開車,也加入他們的談話:“陳大夫,景教授可厲害呢,B大的EMBA項目,是他一手一腳搞起來的,爲B大賺了多少錢啊!你跟他合作,肯定賺。”
陳靄欠了一屁股的債,正愁沒地方賺錢呢,一聽說合開公司有得賺,而且自己又不用出資金,只需要出技術,更是喜笑顏開,除了輪到她開車,其他時間她都坐在景教授旁邊,跟他商談開公司的事。
但慢慢的,她發現景教授的妻子龍教授好像不怎麼高興似的,一路上都不怎麼說話,說有點暈車,大家連忙請陳媽媽坐到後排去,讓龍教授坐到前排。但龍教授還是鬱鬱寡歡的樣子,景教授噓寒問暖,都無法讓妻子開心起來。
陳靄想,龍教授是不是見我跟景教授談得太火熱,有點吃醋了?她連忙要求跟龍教授換位子:“龍教授,你坐到我這裡來吧—”
但龍教授不肯,就這麼彆彆扭扭地別了一路。到了海邊,陳靄儘量注意不跟景教授在一起,多數時間都跟滕教授在一起,但龍教授還是不開心,吃也彆扭,玩也彆扭,大煞風景。陳靄不由得佩服景教授好脾氣,這麼難侍候的夫人,他居然沒發一點脾氣,真有他的。
陳靄跟滕教授並排坐在海灘上,遠遠看着龍教授耍小脾氣,而景教授跟着追着討好,不禁問:“龍教授怎麼啦?怎麼這麼—不開心?是不是因爲我跟景教授在車上商量開公司的事,她不高興?”
“不會吧,你們兩家一起開公司,她也有錢賺,怎麼會不高興?”
“是不是覺得我跟她丈夫—接觸過多,怕我把她丈夫奪走了?”
“是嗎?我沒看出來。”
她笑他:“女人之間的事,你哪裡看得出來?”
他也笑她:“那你是不是看上景教授了呢?”
“我纔不會看上他呢!那麼老了,最少有—五六十歲了吧?好像比龍曉慶大很多一樣。”
“是大很多—”
“龍曉慶這麼漂亮,怎麼會找這麼老一個丈夫?”
“不是原配,是二婚—”
“啊?還是二婚?”
“兩個人都是二婚。龍曉慶是你們A市財經學院畢業的,她丈夫也是財經學院的,還是個系主任什麼的,也是比她大很多,以前有老婆孩子,爲了龍曉慶,老婆孩子都不要了,離婚之後娶了龍曉慶,生了一個女兒。後來龍曉慶認識了景教授,好上了,景教授跟老婆離了婚,龍曉慶跟丈夫離了婚,兩人結了婚,龍曉慶調到了B大—”
“B大比財經學院好了不知多少倍了,看來她很有一手—”
“我也是聽人說的,不知道詳情,很可能他們是爲了愛情,但因爲有調動的事夾在裡面,被外人一說,就變成—-赤裸裸的交易了—”
“但看上去景教授還挺愛她的—”
“是挺愛她,對她很好,家裡什麼事都包了。她前夫也挺愛她,到現在都是,她跟景教授兩口子來美國,女兒就放在前夫家—”
她不服氣地問:“爲什麼男人總是愛這種女人呢?”
“大概是因爲她漂亮吧—”
她還從來沒聽他說過任何別的女人漂亮,這是第一次,她不由得問:“那你愛她嗎?”
他一愣,張口結舌起來:“我?這—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因爲你—說她漂亮。”
“說誰漂亮就是愛誰?”
“但你從來都沒說過—哪個女人漂亮—”
“怎麼沒說過呢?我不是說過你漂亮嗎?”
“那不算。”
“我並沒說我認爲她漂亮,是你問爲什麼那幾個男人喜歡她,我幫他們推測一下—,可能他們幾個認爲她漂亮吧,但那不代表我的看法。陳靄,在我心目中,沒有哪個女人比你漂亮—”
“那是因爲你—有私心雜念—我就覺得她很漂亮—”
他笑起來:“別硬着嘴裝心底無私天地寬了,按你的審美觀,膚色白的人才漂亮,她那麼黑,你怎麼會覺得她漂亮?”
“我的確覺得她太黑了,”她承認了,但又打他一耙,“但是你不認爲膚色白就是漂亮,那正好,她膚色黑,你肯定認爲她漂亮了。”
“我也沒說過膚色黑的人就漂亮,我說的是‘僅僅膚色白不能算做漂亮’。”
她不說話,低着頭往他腿上澆水玩。
他盯着她游泳衣下露出來的大腿,低聲說:“其實我不喜歡膚色太黑的人,半夜醒來,看到一條黑炭躺在身邊,肯定嚇死了。”
“那你還是喜歡膚色白的囉?”
“也不喜歡那種慘白的,半夜醒來,看見一具屍體躺在身邊,肯定嚇死了。”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呢?”
“喜歡你這樣的,半夜醒來—看見一個性感美人躺在身邊,肯定—累死了。”
她哈哈大笑:“你逃不過一死!”
艾米:塵埃騰飛(70)
陳靄從海邊回來就忙着搬家,終於在新年前搬進了新居,四臥三衛,還有livingroom(客廳),familyroom(家居室),diningroom(餐廳),breakfastroom(早餐廳)等。雖然房子是八十年代建造的,但因爲是賣主自己造的,質量特別好,保養的也很好,一點不顯舊。
現在她家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臥室,有兩間還是自帶浴室的,奶奶住了一間,本來他們夫妻住另一間,但她不願意跟趙亮住一間,而是住在guestroom(客房)裡,所以另一間帶浴室的房間歸了趙亮,她跟欣欣共用一個浴室。
這下全家人都皆大歡喜了,奶奶不再念叨要回國了,欣欣立馬就請了同學到家來sleepover。過了幾天,趙亮也從國內回來了,搞來幾萬美元,給自己買了輛新車,給欣欣買了張寫字桌,然後慷慨地對陳靄說:“剩的幾千塊,就留在我們兩人的戶頭上,你想買什麼自己買。”
她很驚訝:“只剩幾千塊了?那我們用什麼還滕教授?”
“總共才三萬,買了一輛車,還能剩多少?”
“才三萬?怎麼房子才賣這麼一點錢?”
“這不是賣房子的錢。”
她聽說不是賣房子的錢,就以爲是從國內賬號上取出來的錢,正在慶幸趙亮終於捨得把國內的錢拿出來用了,就聽趙亮說:“這是找我國內的朋友借的錢,人家手頭也不寬裕,我們有錢了先把這筆還掉。”
她氣不打一處來:“我們現在正缺錢,你拉這麼一筆債幹什麼?”
“你沒錢給我買車,我不借錢怎麼辦?”
“你—你—家裡又不是沒車,你買個新車幹什麼呢?”
“家裡的車不方便,我要開個車,還得跟你打商量—”
“誰家開車是不打商量的?”
“誰家像我們一樣只有一輛車?都是夫妻一人一輛,各開各的—”
“人家夫妻一人一輛,那是人家有錢,供得起,你又沒錢—”
趙亮煩了:“你不要總拿沒錢來下作我,我現在也在掙錢,沒吃你的,沒喝你的。我買車又沒問你要錢,你囉嗦個什麼?”
她徹底服了趙氏邏輯,也知道錢已經借了,車已經買了,吵也吵不回去了,只好作罷,轉而打聽賣房的事:“房子賣掉沒有?”
“還沒有。”
“那你有沒有把房契留在國內朋友那裡,讓他們幫着賣?”
“沒有。現在行情不好,等房價漲起來再賣。”
她徹底暈菜,連吵架的興趣都沒有了。
趙亮住上了自己的房子,馬上實踐諾言,大宴賓客,把孔子學院的各位老師和C大的一些中國學生都請到了。陳靄本來也想把自己這邊的朋友一道請一下,但發現趙亮請的人數太多,只好作罷。
她看見賓客名單上有“龍曉慶”的名字,不由得吃了一驚:“這是不是你們B大財經學院的那個龍曉慶?”
“不是她還能是誰?難道我們B大還有第二個龍曉慶?”
“她也—到孔子學院來了?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還用我說起?滕非沒告訴你?”
她頓覺臉上無光,自動避開這個話題,心裡十分詫異,怎麼沒聽滕教授說起過呢?
趙亮請客,是真正的請客,只請客不做飯的,所以還是該陳靄做飯,趙亮開車去接人,跑了幾趟,把賓客都接來了,唯獨沒接龍曉慶。
陳靄問:“你接人怎麼沒把龍教授一起接來?”
“她不要我接,要滕教授接。”
孔子學院的院長沒到,大家只好耐心等候,等了好長時間,才把滕教授和龍教授等來了。滕教授一到就抱歉:“對不起,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剛纔陪龍教授到fleamarket(跳蚤市場,可以討價還價的自由市場)去買點東西—”
王教授調侃說:“沒關係,沒關係,龍女要買東西嘛,當然是第一位的,我們等等也是應該的—”
滕教授很尷尬,龍曉慶也是一臉的不高興,陳靄急忙打圓場,招呼開動,於是大家都到餐廳去拿食物和飲料,然後四散到各處,邊吃邊喝邊聊。
滕教授特意過來跟男女主人打招呼:“辛苦了,辛苦了,你們把買菜的發票留着,我拿到孔子學院去報銷—”
趙亮豪放地說:“不用,不用,這是我私人請客—”
“要的,要的,你們請的都是跟孔子學院有關的人,那不就等於是孔子學院的聚會嗎?不能讓你們私人掏腰包。還有你們每次爲孔子學院的人出車,加油時都記得把發票留着—都可以報銷—”
席間,趙亮把主人的架子真是端足了,穿梭於客人中間,對每個客人噓寒問暖,端菜送水,一個也沒冷落,一個也沒拉下,把大家都照顧得很開心,聽到大家誇獎飯菜味道好,他就替陳靄謙虛幾句:“嘿嘿,她哪會做菜呀,都是瞎做的—”,聽到客人誇獎房子好,他就替自己驕傲幾句:“我這個房子啊,以前的房主是從德國來的,學建築的,這房子是他們自己設計的,特別科學,特別藝術—”
看到趙亮志滿意得的樣子,陳靄心裡好一番感嘆,說起來,趙亮這人也不難侍候,只要有錢有力有心情滿足他愛出風頭愛顯擺的虛榮心,他可以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吃完飯,大家還在熱烈交談,滕教授就陪着龍曉慶走過來向主人告辭:“陳大夫,趙老師,龍教授不大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你們陪大家再聊聊—”
陳靄關切地問:“龍教授哪裡不舒服?”
龍曉慶懶懶地說:“胃不舒服,可能是你們那涼拌菜不大幹淨吧—”
陳靄像被人打了一耳光一樣,面孔發燒,賠小心說:“胃不舒服?我幫你找點藥吧—”
“不用,不用,回去躺會就好了。滕教授,我們走吧—”龍曉慶說完,就向門邊走去。
滕教授抱歉了幾句,也跟了出去。
那兩人一走,屋子裡就議論開了。
王教授說:“這個女人可不簡單哪,簡直像女王一樣,我們都是兩個人住一間房,可她就能一個人住一間房,而且不跟我們住一起,要單獨住在一邊,說我們住的那地方交通不便,她要住在bus(公車)線上—”
李教授比較天真:“我們不是住在bus線上嗎?”
王教授嗤之以鼻:“我們那是什麼bus?schoolbus(學校公車)!人家要的是citybus(城市公車)和schoolbus都有的地方,那除了學校南門那塊,還有哪裡符合這個條件?但那裡房子多貴呀,至少是我們房租的兩倍!那就等於她一個人的房租就是我們三個人的房租。切,大家都是用孔子學院的錢,憑什麼她一個人就要用掉這麼多?”
張教授脾氣隨和:“人家有本事,能要到這些東西,那就該人家享受。我們這些要不到的,就自認倒黴吧。”
趙亮跟羣衆很貼心:“你們幾個人,都是B大對外漢語系的教授,都是來教漢語的。但龍教授是財經學院的副教授,怎麼能到孔子學院來教漢語呢?如果她都能教漢語,那我也能教了。”
王教授說:“這你就不懂了,龍曉慶不是來教漢語的,是來教財經的—”
“教財經?孔子學院不是隻開漢語課嗎?”
“孔子學院以前只開漢語課,那是因爲沒有龍曉慶,現在有了龍曉慶,那就不只開漢語課了,龍曉慶能教什麼,孔子學院就開什麼。別說龍曉慶是教財經的,就算她是教美容的,爲了她能來,我們孔子學院也得開美容課—-”
這話一出,羣體大譁:
“這像什麼樣子?”
“這是誰的主意?”
“龍曉慶哪來這麼大的神通?”
“這下可好,孔子學院請了一個祖奶奶供着。”
王教授等大家都譁夠了,譁完了,才慢條斯理地說:“龍曉慶在孔子學院的這個名額,是滕教授幫她爭來的,孔子學院本來只開漢語課,但爲了把這個姓龍的搞到孔子學院來,滕教授專門說服C大,讓孔子學院開了《中國財經》這門課—”
李教授又天真一回:“也不是光開《中國財經》,這學期孔子學院不是還讓你開了《今日中國》嗎?這也是以前沒有的。”
“哼,就你好哄!孔子學院讓我開《今日中國》,不都是爲《中國財經》打掩護的嗎?如果光開一個《中國財經》,那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嗎?我開《今日中國》怎麼啦?我開得起,我英語專業出身,編得出教材,講得起課。龍曉慶行嗎?她懂不懂財經,我不知道,但我至少知道她英語不好,她怎麼跟那些美國人講中國財經?我們B大財經學院比龍曉慶英語好的多了去了,爲什麼偏偏把龍曉慶搞來?”
陳靄也加入辯論,替滕教授開脫:“派誰來,不派誰來,不都是你們B大對外漢語系和國家漢辦決定的嗎?滕教授他能決定誰來誰不來?”
趙亮滿臉都是“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的鄙夷:“中國的事,你還不知道?如果滕教授堅持要龍曉慶過來,漢辦還會不批准?他是孔子學院院長,中國那邊不討好滕教授能行?我跟你說,滕教授對關係網的研究比你透徹多了,他專門寫過論文,探討的就是關係網在中國經濟發展中的作用,聽說全世界就他是這方面研究的權威—”
張教授問:“但他爲什麼一定要把龍—教授辦過來?”
王教授說:“嘿嘿,這你就要去問他了。”
其他人都急切地問:“王教授,你肯定知道原因,到底是什麼原因?”
王教授又是等到大家都急夠了,纔開始他的分析:“純屬個人看法哈,你們不要拿到外面去傳播。一種可能,就是龍曉慶的丈夫景教授是B大EMBA項目的負責人,而滕非每年都回國給EMBA班的人講課,所以他爲了報答景教授,就把他老婆搞到美國來了。”
衆人又大譁:“哇,原來是這樣,給EMBA講課要—賺不少錢吧?”
“當然啦,講課費最少每天一萬,高的話,一天五萬都有可能,如果每次講一個星期,那得多少錢?還有來去的路費,住宿,伙食,都是EMBA掏錢—”
衆人豔羨不已:“哇,就這麼講講課,就能賺這麼多錢?比我們一年的工資還多啊!難怪滕教授總是飛回中國講課呢。王教授,那還有一種可能呢?”
王教授陰陰地笑,但不肯直說:“還有一種可能?那就該你們去發揮自己的想象力了。”
“是不是滕教授跟龍曉慶—-?”
王老師嘿嘿笑着說:“這可是你們說的,我可沒說啊!”
陳靄聽得毛焦火辣,恨不得當時就把滕教授抓來審問一通,但這是她家搞的家宴,她作爲女主人,不得不陪在那裡。她心不在焉地聽他們說話,想分析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只好耐住性子,等那幫人吃飽喝足,噴夠了口水,起身告辭,她纔開車送他們回住處,因爲趙亮喝了酒,臉上紅通通的,不能開車。
路上,剛好經過龍曉慶住的那幢房子,房子檔次並不高,是那種mobile(活動,可整體搬動)房子,但因爲正好在citybus和schoolbus線上,所以比較搶手,房租也比較貴。
王老師指着那幢房子說:“看見沒有,正數第三間,就是龍曉慶的閨房,去學校有schoolbus,去Mall裡shopping(購物)有citybus,要多方便有多方便。最主要的是,一個人住在一邊,不跟我們在一塊,幹什麼都方便,哈哈哈哈—-”
陳靄的心情很不好,總覺得滕教授跟龍曉慶之間有點不正常,爲什麼要爲龍曉慶專門租個房呢?就跟其他老師住在一處不行嗎?像這樣搞,會引起其它老師不滿,這對孔子學院的工作肯定是不利的,搞不好他們兩個還會發展出感情來,現在已經有點苗頭不對了。
第二天,她想趁做飯的機會跟滕教授好好談談,但他根本就不在家,她談無可談,心裡越發生氣,給他手機打電話,他也沒接,過了一會纔打回來:“你找我有事嗎?”
他這樣一問,倒顯得她無聊了,她賭氣說:“沒事就不能打電話給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怕你有急事—”
“沒急事,就是問問你今天回不回來吃晚飯—”
“當然回來吃,馬上就回來—”
然後她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是誰呀?”
滕教授沒回答那個女人,只對陳靄說:“好,就這樣,待會見。”
她掛了電話,越想越氣,一不小心,把手切了一下,頓時眼淚都下來了,用手捏着傷口,滿屋子找創可貼,好不容易找到一張,把手洗淨,貼上,不由得摔盆子打碗的,在心裡罵道:好你個滕非!我在這裡做牛做馬,流血流汗,侍候你,侍候你老爹,你卻在外面殷勤別的女人,你當我是軟柿子,由着你捏?我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