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孟家堂屋。
給嶽城長公主和孟家父母見過禮,高達便一直站在原地,靜默坦然。
“高大人,坐吧。”將高達細細打量了一番,嶽城長公主淡淡地說道。
“承蒙殿下厚愛,下官心領。”高達拱了拱手,面帶笑容地說道:“各位尊長在座,晚輩不敢造次。”
“嗯,家教不錯。”嶽城長公主聞言點了點頭,微笑道:“看起來比我兒子也好性些,是個寬和的。”
話說到這裡,嶽城長公主望向孟玉橋,笑問道:“孟老大人,您也看好這位吧?”
“年輕後生,都是不錯的。”嶽城長公主的話頭實在太明顯,孟玉橋不免好聲安撫道:“令郎與高大人各有千秋,無關優劣。”
“也是。”嶽城長公主笑了笑,率先起身道:“本宮也乏了,要回去了,還望孟老大人和孟夫人能好好考慮咱們兩家的婚事。”
“草民(民婦)遵旨。”孟家夫妻拱手行禮道:“恭送殿下。”
“嗯。”
嶽城長公主深深地看了高達一眼,便又拉了拉林晚照,示意他一同回府,可眼見着高達沒走,林晚照哪裡情願?沒奈何嶽城長公主只能對着他鄭重地搖了搖頭,這才終於帶走了他。
不多時衆人送了嶽城長公主等人上了馬車,高達卻又跟着進了堂屋裡來,孟玉橋看了看他,心裡跟明鏡一樣。
“高大人,有話請講吧。”孟玉橋比了個請坐的手勢,對着高達說道。
“孟伯父!”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高達竟撲通一聲跪在了孟玉橋面前,滿眼誠摯地懇求道:“晚輩本不願讓您爲難,只是放棄心愛之人又談何容易?晚輩不求您能立時應下親事,只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自己對雪柔的真心,就算最終事與願違,晚輩也無怨無悔。”
聞言,孟玉橋嘆了口氣,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語的孟雪柔,他對着高達好聲道:“孩子,你先起來,咱們慢慢說。”
“是。”高達答應着。
等高達起身同衆人坐在一處,孟玉橋飲下一口茶水緩了緩心神,這纔對着他正色道:“孩子,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也知道你在擔憂什麼,只是對於柔兒,你又知道多少呢?”
“我知道。”高達聞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雪柔是個熱心腸,是個實心實意爲百姓的好官,更是一個機敏聰慧善良的女子。晚輩傾慕她,喜歡她的風風火火敢作敢當,更佩服她的足智多謀,這世間女子大多隻一味依靠父母丈夫,而她卻是不同的,晚輩自知愚笨或許難以匹配,只是一片真心不能自已,總要爭取一番纔好。”
“承蒙高大人謬讚了。”孟玉橋聽完這一番話微微一笑,又對着高達微笑道:“但凡是人,永遠不可能只有長處,有時接納一個人的缺點短處可比欣賞她的才幹要難上許多。高大人,依我看今日林家與高家的提親都不會成,你可知爲何嗎?”
“這…”高達聞言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看了看對面微微垂着腦袋的孟雪柔,他又對着孟玉橋懇切地說道:“晚輩知道自己有錯,只是還望伯父指點。”
“哪就是指點了。”孟玉橋面帶笑容,耐心地說道:“知子莫若父,我的大女兒膽小卻又膽大,要強卻也敏感多思。最關鍵的是,她自幼被我寵壞了,是個凡事都想自己做主的性子。高大人我且問你,你們這兩對母子,可有哪個曾事先問過柔兒的意思?又有哪個不是臨時起意來做意氣之爭的?我實話告訴你,柔兒的事情我是隨她自己做主的,你們一個兩個的來教我同意,又都要儘快成親,無非就是想讓我用父親的威嚴去指揮安排柔兒,難道你以爲這樣就會有用?再者你既知今日已然唐突,又何必再多說多錯呢?”
“我…”
好歹也當了兩三年的官,高達竟從沒有像今天一樣窘迫,略一思索,他垂眉斂眸,沉默不語。
“高大人,請回吧。”眼見高達神色懊悔,孟玉橋微微一笑,好聲說道:“欲速則不達,望君謹記。”
“是。”
高達聞言沉默片刻終於又站起身來,對着孟雪柔和孟玉橋行了禮,好聲說道:“高某告辭。”
“晴兒,去送一送。”孟玉橋點了點頭,又對着孟雪晴好聲吩咐道。
“是。”
孟雪晴答應了一聲,便親自送了高達出門,而等高達一走,孟雪柔便立馬起身,跪在了父母面前。
“柔兒你這是幹嘛?”
陳瑜一驚,連忙就要上前把她扶起來。
“爹,娘,是女兒不好,讓你們操心了。”不肯起身,孟雪柔微微擡着頭,動情地說道:“我知道爹孃一心爲我,就算得罪了權貴也不會退縮,只是女兒實在不願讓您二位涉險,所有的風風雨雨便由女兒一力承擔吧!”
“傻孩子,你說的什麼胡話!”陳瑜聞言實在心疼,連忙把孟雪柔攙扶起來,柔聲安慰道:“我知道,你是小時候被你爹爹的際遇嚇着了,這纔會多想了這些。依娘看,嶽城長公主絕不是定遠侯那樣仗勢欺人的角色,她也絕不會因爲咱們拒絕了婚事就肆意報復。乖女兒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是啊。”孟玉橋也拍了拍孟雪柔的肩膀,好聲安慰道:“當年也是爹傷心過了頭,沒有看清定遠侯的奸計,這才上了他的當。不過爹不後悔,總歸那女子能從定遠侯手裡逃出來,一切都是值得的。女兒,事到如今還沒有怎樣,你不要急着自己嚇自己,也不要胡思亂想,一切只看你願不願意罷了。”
孟雪柔聞言咬了咬嘴脣,對着孟玉橋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麼爹,你不介意門第之別了嗎?”
“傻丫頭,你何時這樣古板了?”孟玉橋聞言哭笑不得,忙對着一臉茫然的孟雪柔說道:“你呀你,哪還像從小到大做主的人!我看你如今是辦得事多了,反而畏首畏尾了。爲父是說過,不希望你找個高門大戶,畢竟若是門第差得太多你往後適應起來肯定要辛苦艱難,又怕你從小自在慣了,到了人家受着拘束不得開心。可是如今,你與林晚照也算相知,若你真的執意想嫁給他,爲父還要棒打鴛鴦不成?”
“真的?”孟雪柔還是有些懵,不敢肯定。
“你說呢?”孟玉橋無奈地笑了笑。
“那…容我考慮考慮吧。”孟雪柔看了看自家滿眼關切的父母,好聲說道:“今日之事實在來得太急,我還沒緩過神來。”
“好,不急。”陳瑜握着孟雪柔的手,好生安慰道。
同一時間,懷柔公主府。
從孟雪柔家裡出來,嶽城長公主實在是心神不寧,只好又找懷柔公主去了。
“姑母,表弟,你們快坐!”懷柔公主見他們母子過來大喜過望,連忙招呼道:“可是有事?”
在懷柔公主對面坐了下來,嶽城長公主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道:“欣兒,姑母對不住你。”
“姑母這是?”
很久沒有人呼喚自己的乳名,懷柔公主心裡一暖,關切地問道。
“從前是我疏忽了,連你在京郊受罪都不知道。”嶽城長公主心疼地望向懷柔公主,滿臉愧疚:“我今日到了尋常百姓家裡,才知道你那時究竟處在怎樣的地方。欣兒,姑母不該大意的。”
“姑母千萬別這麼說。”示意丫鬟給嶽城長公主上茶,懷柔公主嘆息道:“秦加壽是皇祖母的親外孫,您又是皇祖母的養女,自然不好不顧養育之恩,讓天下人去戳脊梁骨的。再者,他對我的苛待又極其隱秘,就連父皇也被他串通御醫矇在鼓裡,姑母的府邸那麼遠,又怎能知道?當初也是我不聽姑母勸告,沒有拒絕了這門本就如同報恩填坑一樣的婚事,也是我自己不查。”
“唉,這哪裡是你的錯?都是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嶽城長公主聽到這裡嘆了口氣,說道:“好在母后如今權柄不在,皇兄漸漸地掌權了,你也得孟雪柔幫助,逃出生天了。”
“是啊。”
這樣答應完,懷柔公主忽然覺出味來,目光在嶽城長公主母子臉上轉了一圈,她心下了然。
“姑母這次過來,不單是爲了說這些吧?”笑眯眯地望向嶽城長公主,懷柔公主笑說道:“表弟也大了,是該成婚了。”
“表姐,正是這事。”林晚照聞言終於動了動嘴脣,低聲道:“是我處事不妥,惹雪柔生氣了。”
“哦?這是怎麼了?”懷柔公主吃了一驚,忙問道:“那日來我這兒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
“就是那日之後。”
將榮寧郡主以及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情簡要地說了一遍,林晚照難得的愁眉苦臉:“現下雪柔怕是惱了我了。”
“這還有不惱的?”懷柔公主聽完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對着林晚照嘆息道:“我的傻弟弟,你怎麼這樣魯莽?那雪柔可不是個嬌弱沒主意任人擺佈的女子,那是最要強能幹的,你這樣瞞她逼她,她如何不惱!”
“是,是我錯了。”
林晚照垂着頭,一臉憂愁。
“欣兒,你這樣說完我就懂了,難怪孟姑娘不大高興。”嶽城長公主聞言恍然大悟道:“我也是聽了照兒的央求一時心急,竟也跟着犯糊塗了!想來一個能救人於危難又能主理衙門的女子哪能如此被動?這不是給人家徒增不快,顯得咱們仗勢欺人嘛!”
“姑母也別急,孟大人雖然要強些,卻也最是知書達理的。”懷柔公主見嶽城長公主一臉焦急,忙安慰道:“我看她是真心喜歡錶弟,只要咱們想法子彌補一番再讓她看到表弟真心悔過,想必就還有機會的。”
“當真?”嶽城長公主連忙問。
“不試試怎麼知道。”懷柔公主笑說道。
嶽城長公主聞言思索半晌,又對着懷柔公主若有所思地問道:“欣兒,你別多心,姑母不得不問問,孟姑娘究竟是如何救你出來的?姑母很想知道她爲人處事究竟如何,這往後待她也好更周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