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子老臉一紅,嘿嘿笑了。
樑繡兒子遞上幾張照片:“這是我爸的照片,他年紀大了腿腳不如您利索,來不了,讓我們幫問聲你們好。”
樑繡笑着補上:“老頭子愛喝小酒,痛風咯!”
蘇老爺子哈哈笑:“我也愛喝酒啊,只是被老婆子硬給戒了酒癮!”
小輩留着他們獨處,說說話。
蘇老爺子反而有些說不出了,好一會,嘆氣:“知道你還活着,在找我,我第一個念頭是你不會一直單着吧?如果是,我……”
樑繡拍拍他的手背,笑得溫和:“我是不甘心!我總想,那麼好的人怎麼能戰死了呢?老天爺怎麼不保佑他呢?我覺得你一定沒死,你看我,和父母失散之後獨自一人都還活着,你也一定還活着!”
“我呀,回去找過父母,可是已經找不到了,都散了。獨自流浪到了江南這個小鎮上,遇上了老伴。那時候老伴也很窮,卻總每天給我一碗米粥,在那個年代裡養着我,讓我活下來。他是好人,知恩圖報,我就嫁了,日子過得雖窮卻很幸福。只是,總會不時想起你,你啊……還活着的吧,還活着的。”
“接到你兒子的電話時候,我得知你還活着,我就先問了你好不好。你兒子笑着說,你很好,老當益壯着呢!我才放了心。總覺着心願了了,怎樣都行了。”
蘇老爺子老淚幾乎盈眶,蘇奶奶抽了紙巾遞給他:“哭啥呢?你看我們都好好的活着,這就行了,哭啥?你可是流血不流淚的兵!”
蘇老爺子粗着嗓門:“誰哭了?我眼睛熱!”
樑繡噗嗤笑了……
七十年的愛情和思念,歲月沒有帶走,兩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也沒有帶走。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裡,一紙婚書定義的他們,不止是夫妻,更是患難與共的誓言。
特殊時代的偏差,兩人都分別有了各自的家,卻都未曾忘記曾經的愛情。曾經滄海,不爲水。
住了幾天,樑繡要離開了,蘇老爺子讓蘇峰凌給她一張卡。
“這是我給你的一些心意,那麼多年,辛苦你了。”
樑繡略略想了想,笑問:“多少?”
蘇老爺子一揮手:“沒多少?”
樑繡還是問:“多少?”
“咳,讓你拿你就拿問什麼問,回去查了不就知道了?”老爺子急了,吼吼!
樑繡瞪他一眼:“說,不說還你!”
蘇老爺子一跺手杖:“當年娶你的時候我家窮,沒給彩禮,現在補給你行不行?”
樑繡笑了,笑得皺紋堆起卻那麼慈祥:“不行,我家老頭子吃醋怎麼辦?”
蘇老爺子急了,又是狠狠一跺手杖,正要說什麼,樑繡擺了擺手。
樑繡把卡遞給兒子,嚴肅的對兒子孫子說:“我要你們今天在這裡發誓,這輩子都不能以任何理由來叨擾蘇家。蘇家不欠我,更不欠我的兒孫。今天我收了這張卡,是了了蘇大的心願。但是,我要你們現在,當着那麼多人面發誓,願意嗎?”
樑繡的兒子和孫子對視一眼,點頭。
淳樸
的人們,發誓這兩個字,給蘇淺淺等人,不過是舉起右拳,或者是舉起右手豎起幾根手指。而這兩人,雙膝跪地:“我老張家發誓,這輩子都不會以任何理由叨擾蘇家人,如果違背,我老張家世代貧寒。”
世代貧寒,在這個年代,有比這個更讓人難過的嗎?
樑繡的兒子孫子磕了三個頭才起身。
樑繡滿意的點頭,蘇家人則無聲的起了敬意。攀家好關係,有什麼不好,可樑繡,卻不願意讓他們那七十年前的愛情,已經維繫了七十年的思念變成銅臭。
過後,蘇淺淺很八卦般的問蘇老爺子,卡里頭是多少錢,蘇老爺子嘆了口氣,目視遙遠的不知何方,低低的說:“我讓你爸爸打聽過,他們家年收入結餘大概是一萬,你樑繡奶奶的兩個兒子都還沒能住上新房子,我讓你爸爸打進去五十萬。”
蘇淺淺點頭,這個數字應該很合適,不多得突兀,讓人覺得被輕視,也足以讓一家上下改善最難以解決的事情。
蘇淺淺問詢了賀經年休息的日子,特地調休,要賀經年陪她。
早上,賀經年如約而至,微微笑的看着前來開門的蘇淺淺:“有什麼安排呢?”
和女孩子的約會,他特地上網問了度娘,勸自己對一些自己不太接受的約會方式一併接受了,所以他覺得蘇淺淺折騰不出什麼更高難度的了。
甚至開始在心裡寫下日程安排:遊玩,公園或者遊樂場,中午吃西餐,逛街,給她買衣服,晚餐吃中餐,比如川菜等等。
蘇淺淺則笑眯眯的挽起他的手臂,把他拉進了家。
“我帶你見見我哥!”
見蘇淺淺帶着賀經年進來,麥雲笑了:“去見軍鐸嗎?”
軍鐸?賀經年不太明白,只是笑着對麥雲和蘇老爺子,君洛,季南打招呼。
蘇老爺子從老花鏡後面看着她:“丫頭,不出門玩去?”
蘇淺淺拉着賀經年站着:“爺爺,媽,君洛,季南哥,我馬上帶他見哥去!”
蘇老爺子揮手:“去吧。”
麥雲笑着點頭:“去吧去吧。”
君洛一臉嫌棄的揮手:“去去趕緊去!”
季南溫和的笑,點頭,心裡卻黯然。他沒有忘記當初自己見軍鐸時,蘇淺淺那麼認真的徵詢着所有人的意見。而現在,卻是一副只是知會家人的樣子。這並不是他比賀經年多親近,反而是證明了他季南,比起賀經年,蘇淺淺更在乎賀經年。
因爲在乎,所以小心翼翼,所以更容易不安,所以更鄭重的霸道。
蘇淺淺拉着賀經年到了小屋子前,賀經年打量一遍屋外,盤繞着花團錦簇的小屋子,軍鐸?
蘇軍鐸?
關於這事,賀老爺子並沒有和賀經年提過,他以爲也認爲,這事,無論如何也是蘇淺淺告訴他的。況且,賀老爺子也從未曾想過,這件事於賀經年,會有什麼聯繫。
蘇淺淺鄭重的對他說:“我帶你去見我大哥,你別嘲笑我,也別嘲笑我們家,以這樣的方式去代替我們對他的思念。大哥雖然不是我們蘇家人,但是,自從他到了蘇家,就一
直是蘇家人!”
賀經年看她一臉鄭重,也肅容,點頭:“我懂。”
蘇淺淺滿意的笑了,推門,蹦跳着進去,拿起香燃起,插入香爐:“哥,這是你的妹夫哦,他就是賀經年,就是他哦賀經年!”
她輕鬆愉快,未發覺身後賀經年的異常。
待她笑眯眯的回頭,笑容頓時凝結在臉上:“賀經年……”
賀經年竟已淚流滿面!
賀經年凝視着照片中的蘇軍鐸,淚水抑不住的流,喉結一動一動,脣也動了動,卻發不出聲。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想要觸碰照片,卻在要碰到的時候又停了下來,屈起手指,握成拳,緩緩垂落。
然後,雙膝一彎,撲的跪地!
蘇淺淺驚訝的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賀經年,他……
賀經年的淚水,無法抑制的流着,旁若無人的流着。他努力的動着脣,他努力的想要喊出一個名字,可他努力很久,都只是流淚,流淚!
蘇淺淺有些慌了,這是怎麼了?賀經年怎麼了?
終於,賀經年的喉嚨裡哽咽的叫出了一個名字,確切說,是叫出了一個代號:“頭,水母,頭,頭……”
蘇淺淺驚!
賀經年哽咽着低喃:“頭,扇貝來了,扇貝來看你了。罪人扇貝來了……”
蘇軍鐸和賀經年是戰友!特種部隊的戰友!賀經年曾經是蘇軍鐸的隊員!
那麼,賀經年是蘇軍鐸犧牲後上去當的隊長!
那麼,賀經年是蘇軍鐸提過很多次的“很有天賦很有能力很有霸氣的小子”!
那麼,蘇軍鐸犧牲的那場戰役,所謂的保護的那個戰友,就是賀經年!
蘇淺淺跌跌撞撞的出門,慌不擇路般的,經過了蘇老爺子,經過了季南,經過了麥雲,直接撞入君洛懷裡,哇的大哭!
君洛胸口有些疼,蘇淺淺這一撲過來毫不吝嗇力度,有種急着尋找依靠的地方的急迫,這樣撲過來的力度,撞得他有些疼。可是他沒來得及感覺那疼,胸口就溼了一片!
蘇家人都驚異不定,這是怎麼了?蘇淺淺哭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直接衝入君洛懷裡哭!
君洛和她一胞同生,他們之間的靈犀和親近是連父母都比不了的。蘇淺淺直接到君洛懷裡哭,只能說明,她真的不知道該有什麼,能讓她不哭了!
麥雲和季南忙往後院走,連蘇老爺子都急忙往後院走。君洛緊緊摟着蘇淺淺,也一點一點的往後院而去。
如果要說是賀經年欺負了蘇淺淺,蘇淺淺不會這麼哭,她一定會執拗的據理力爭。而賀經年這人,也不至於能把蘇淺淺欺負得這個程度,所以……
可大家才邁進後院的範圍,竟然聽到了賀經年那壓抑着的嗚咽聲!
賀經年在哭!
這下,大家都慌了!
聽聞身後聲音,賀經年跪着轉過來,望着蘇老爺子和麥雲,哽咽難言:“對不起……對不起……隊長就是因爲救我,就是因爲我……肝臟的致命傷……對不起……我害了頭,我害了頭一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