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跟着莫寒跑進了工地。
這時時間是下午六點半左右,工地工人下了班,外面的鐵門鎖是莫寒早已打開的。
季南跑了進去之後,沒看到莫寒身影,所以他停了下來。
這時,蘇淺淺來到他的身邊,手機裡賀經年的那句“注意安全,等我”的話音才落。
季南登時看到前面的幾根柱子上,那纏着的黑色的盒子。那盒子的表面,閃爍着數字。看清之後,季南和蘇淺淺俱是大驚!
4!3!2!1!
“轟!”
“轟隆隆!”
四秒時間,只夠季南拉着蘇淺淺拼命往外衝,爾後,在爆炸聲響起的同時,將蘇淺淺撲倒,再整個人護在她的身上!
而蘇淺淺,只能在大驚的愕然中,由着季南拉着跑,再由着他把自己撲倒,整個人護着,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碎石殘瓦的襲來,夕陽本還在的天空瞬間變得漆黑一片!
身體還沒反應過來被季南撲倒在地時的疼痛,就被碎礫彈到斷壁壓到的疼痛給覆蓋!
同時,覆蓋她的,還有一種溫暖,粘稠的液體……
賀經年在聽到爆炸聲的同時邁腿飛奔!
他纔在孟軍的告別儀式上對他說,他不會再讓一個兄弟犧牲;季南纔剛剛被孟軍從槍下救出來;他纔對蘇淺淺的父母家人保證過,不會讓蘇淺淺受傷害!
賀經年有時候會想,自己那麼重感情,怎麼能做好當初的特種兵和現在的特警工作?那麼輕易的被擾亂心緒。蘇淺淺則告訴他,她是醫生,醫生爲了能時刻保持冷靜的頭腦,強迫自己要冷靜,淡視生死。可是她呢?她重感情,會爲病人而哭。這並不是說,她就不能當個好醫生了。
淡視生死,不是淡漠生死。淡視生死是爲了讓自己的內心變得更強大,這樣纔能有強大的心臟接受任何疾病的挑戰。淡漠生死的人,纔不配做醫生。
蘇淺淺告訴他,你也一樣,你重視生命,所以你心緒會被擾亂,淡視你重視生命,所以你絕對不會輕易讓生命被奪走!
包括任何人的生命!
江揚聽到從賀經年手機傳來的爆炸聲,當即拿了鑰匙開車追賀經年。賀經年跑得很快,江揚好一會才追上!
賀經年在副駕位上挺直了身軀,握緊了扶把坐着。他的寶貝說的沒錯,他是重視生命,他不想他珍視的生命輕易被奪走。可是親愛的寶貝,你知道嗎,從我手裡,我輕易的看着逝去了好幾個生命。
你的哥哥,我的妻子,我的兄弟!
現在,你,親愛的寶貝,請你堅持!
季南,堅持!
蘇淺淺在動靜停了下來之後好幾秒纔回過神,這時的她,四周漆黑,身上很重,重得有些難以呼吸……讓她最難以呼吸的,是那股她無比熟悉的,分明已經完全適應了的,血腥味!
碎石瓦礫砸下來,她雖然能感受到那撞擊,衝擊等,可是痛覺卻不是特別明顯,她能感受到那種打砸下來的感覺,是經過了緩衝,是經過了季南的保護!
莫寒把他們引入的是才起了兩層的毛坯房,幸好才兩層。
可是,有兩層!
四個柱子上的四個炸彈的威力,足以震塌整個兩層樓。兩層樓的碎磚爛瓦砸下來,季南……
蘇淺淺張了好幾次嘴,才低低的喊出聲:“哥?哥?”
好一會,蘇淺淺驚恐得一邊叫他一邊費力抽了好幾次被季南緊緊護在身側的手,好不容易抽出來,季南纔有了迴應:“淺淺……”
無力的低低的聲音。
蘇淺淺的抽得出來的手在縫隙裡磕磕碰碰,摸索着去摸季南:“哥,你怎麼樣?哥?”
季南微微苦笑,哥哥……呢!
“我……沒事……”
這話,季南說出來也覺得騙不過蘇淺淺,蘇淺淺也知道這是假話。
蘇淺淺在季南的後腦勺處摸到一個傷口,傷口的血在往下流,流到了她的臉上,溫暖,粘稠的血。
“哥……”蘇淺淺開始流淚,怎麼辦?
她又去摸季南的身體。
季南的左手呈摺疊狀被壓着,蘇淺淺摸索着用手指去摳縫隙,想摳出縫隙讓季南的手能動,可那麼重那麼大的東西壓着,她就在那麼有限的空間裡摳,能摳多寬的位置?
蘇淺淺又反手去摸另一邊的手臂,她的左手也被困住,雖然沒覺得疼痛,可也動彈不得。
反手去摸的速度很慢,她很艱難的從季南的後背伸過去,結果摸到的全都是硬硬的石頭。可她,也在冷硬的石頭中,摸到了血,溫暖粘稠的液體。
蘇淺淺無聲的流淚,她不能哭,她怕哭了身體的動作會讓季南的傷口疼,怕震動引起壓在他們身上的碎石第二次的崩塌!
手指,緩慢的,從她和季南緊緊貼着的身體間動着,她想從中間伸過去,摸摸季南的手。
季南低低的笑了:“淺淺,別動,癢。”
蘇淺淺的淚流得更兇了。
季南身體很疼,後背,腿,很疼,疼得有些難以忍受。之前他沒有動靜,就是因爲疼得有些意識不清。
可是他不想要失去意識,不想昏迷,他想要一直清醒,他怕一閉眼睛就再睜不開了……
腿,身體是疼,可他的雙手去沒有知覺,他知道自己一定傷得很重,也許……撐不到有人把他們救出去。可是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撐到出去,要陪着她,陪着他的她。
“你呢?哪裡……受傷……了?”季南問她。
蘇淺淺搖頭,頭部的空間可以讓她微微的動着頭,可這麼一搖頭,她又感覺有血流到她的臉上,她再不敢動了。把手緩緩的收回來,捂在季南後腦勺的傷口。
“我很好啊哥哥,很好很好,哪裡都不疼都沒受傷!”
季南微微一笑,蘇淺淺的話他信,聽她說話就知道,傷不會重,她完全能等到救援,雖然驚慌,卻正常的氣力。
季南的安靜,讓蘇淺淺更慌:“哥?哥?”
季南的下頜正好在蘇淺淺臉頰位置,他的臉貼着蘇淺淺的臉,溫暖柔軟,很舒服。
“嗯,我在。”他必須省着力氣,他真的……很累,很疼。
“哥,你要頂住啊哥,我剛纔給賀經年打了電話了的,他知道我們的位置的,他很快就到!這只是兩層樓而已,要把我們救出去很快,哥,支持住啊!”
季南又是微微一笑:“好。”
蘇淺淺知道這時候季南不能睡,一定要清醒,這樣才能讓生命徵平穩,一睡,真的很可能醒不來!
驚慌,無措,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要說些什麼,讓季南保持意識。
壓在自己身上的,季南的身體的體溫,那麼明顯的,在一點一點的下降!
蘇淺淺慌亂的語無倫次:“哥,雪花糕怎麼做的?”
好一會,季南才輕輕的說:“我告訴過你的……”
蘇淺淺忙又找了個話題:“卡布奇諾怎麼做的啊?”
季南低低的笑了:“你要學?”
蘇淺淺忙嗯嗯我要學。
好一會,季南才嘆了口氣,低低的說:“淺淺,你喜歡我嗎?”
蘇淺淺忙答:“喜歡,當然喜歡!哥你那麼好,你對我那麼好!”
“比你的……軍鐸哥哥呢?”
“和軍鐸哥一樣好!”說了之後,蘇淺淺又覺得似乎不對,“不,一樣好!軍鐸哥看着我長大,對我的好那麼多年,自然比季南哥要多。可是季南哥你對我的好不一樣,我們素未平生,你還能對我那麼好,你和軍鐸哥哥一樣疼我!你……”
語無倫次。
“淺淺……”季南輕輕的打斷她。
蘇淺淺趕緊應他:“哥,我在!”
“淺淺……如果,現在……我說的,會變成遺言……”
“不!”蘇淺淺慌忙打斷他,“不會的!不會!”
“淺淺……我、我是說……如果……”
蘇淺淺哭喊着:“不會!不行!哥,不行!”
她當然知道有這個可能,可是你要她怎麼接受!
“哥,不行啊不行!不能如果!你要堅持,堅持!”蘇淺淺激動的哭喊着,完全不顧了別的!
季南也不想死的,可是,生命從他身體流逝,那麼清晰……
“丫頭……”季南低低的叫她,聲音那麼的低,那麼輕。
蘇淺淺立即噤聲,不敢哭,只是啜泣。
“丫頭……怎麼辦呢?我很想說出來呢……”季南嘆息着,聲音那麼輕的嘆息。
“哥,你說,我聽着。”蘇淺淺哽咽着。
“如果……真的是遺言,你聽這就行,不必、不必……當真。”季南說完,喘了下氣。
他真的有些……支持不住了。
他覺得,再不說,就真的沒有機會了,這真的是遺言了。
“丫頭……上次,你陪我去買的……那個戒指,不是留給、留給你嫂子的……我是、我是想……給你。”
蘇淺淺怔。
是想給她?那個戒指?百合花綴鑽的戒指?
“哥,爲什麼……”
季南低低笑了,無奈,無力,帶着自嘲:“我啊……在肖想着,愛你啊!”
宛如晴天霹靂般,蘇淺淺失了聲!
愛她?季南?哥哥?這個哥哥說,愛她?
雖然並不是親哥哥!
愛她?
沒得到她的回答,季南又是低低一笑。不過這一笑,他咽喉處一腥,咳了起來,好幾下,才停。他皺了眉,無奈的由着咳出的血,順着嘴角,流到了蘇淺淺的臉上。
蘇淺淺驀然驚醒!
“哥,你……”
季南嚥了咽口腔裡的殘血,微揚了脣角:“所以,這很可能……是、是遺言了。你就……讓我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