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如果我不能再做這份職業,你讓我……怎麼過?我怎麼能接受這樣的自己?不過是抓了個犯人,不過是救了自己人,就成了這樣,你說,我怎麼接受那麼沒用的自己?”
賀經年的難過,填滿了胸口,帶着憤懣,帶着不甘心的絕望。那種難過,被這樣的絕望所擠壓,卻偏偏越擠壓越膨脹,膨脹得整個胸腔都變得難受,非要一種肆意的發泄才能舒服一些!
而,這個發泄,賀經年沒有告訴蘇淺淺,他需要的想要的發泄是什麼。
他只是……告知了蘇淺淺他的難過。
蘇淺淺卻以爲,這就是他的全部的絕望。但是,這個認知,蘇淺淺從當天晚上就發覺不對了。
賀經年的脾氣變得有些怪僻,常常發呆,又時常突然就發起了脾氣。覺得他情緒還算好的時候,會突然就爆發着有些歇斯底里的發脾氣。
給賀經年擦身的時候,蘇淺淺小心的避開了傷處,擦過了上身,蓋着被子才擦其他。蘇淺淺溼了毛巾,擰得半乾,轉過來的時候,賀經年的左手突然一拉,把她拉到自己身邊。蘇淺淺猝不及防,被拉得身體一倒,賀經年順勢一推,自己再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蘇淺淺的臉一下紅了,這傢伙,這裡是病房啊!
可賀經年並沒有多做什麼,只是以這個姿勢說:“腿瘸之後,這個姿勢,會少了很多的力量,你能接受嗎?”
蘇淺淺一怔,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賀經年就又把她推開了,語氣也變得幾分的自暴自棄:“你嫌棄了!”
蘇淺淺嘆了口氣,轉身,朝門口而去。
賀經年心一沉,接着,是門上鎖的聲音。賀經年幾乎就要爆炸了,雙手抓着被子就想往地上摜!
這時,蘇淺淺又出現在他眼前。賀經年抓着被子的手停了,眼裡全是不敢置信,她不是……走了嗎?
蘇淺淺嘆息着,把被子從那雙因爲用力而連手背的青筋都繃着的手拿開,再摟住了他的脖子,小臉離他的俊臉不過一指之距。
“賀經年,我會以實際行動告訴你,我不可能會嫌棄你。”
賀經年愣,實際……行動?
剩下的,賀經年無法拒絕。情動之時,他喉間的一聲嗚咽,幾分暗啞,還帶着幾分悲傷。蘇淺淺抱着他的頭,在他耳畔一遍一遍的呼喚他:“賀經年……賀經年……”
賀經年。
我的,賀經年。
一切恢復平靜時,賀經年像是放鬆之後疲憊之極,在蘇淺淺的安撫下很快就沉沉入睡。蘇淺淺愛憐的撫着他的俊顏,流着淚,無聲的告訴他:“對不起,對不起……”
第二天,醒來的賀經年,又開始了乖張跋扈。打翻了早餐,吼跑了打針的護士,再實實在在的把輸液架的杆子給直接丟向蘇淺淺!
這一次,蘇淺淺本來是可以躲開的,可她沒有躲,站着不動,閉着眼睛,由着那根鋁杆砸在自己的身上。
再睜開眼睛,是紅着眼睛的賀經年。
“滾!給我滾!不用可憐我!滾!你也別以爲你這樣就是可憐我,收回你那可惡的憐憫!滾!”賀經年大吼着
,衝着面前這個昨晚還在耳鬢廝磨的女人!
蘇淺淺的淚倏地流下,賀經年更是煩躁,把手裡的針頭扔了過去,正中蘇淺淺的臉!
“滾!滾!”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淒厲!
蘇淺淺含着淚,上前一步……迎接她的,是賀經年的手機,砸在她的右頰。離眼睛有些近,蘇淺淺眼一花,身體晃了晃。
“滾!滾出去!”賀經年朝着門口伸直了手臂指着,胸口起伏很大,比他跑兩次五公里越野還要喘!
蘇淺淺低低的留下一句:“我在門口。”終是轉身出去了。
賀經年一拳砸在牆上,卻止住了嘶吼。
真難受啊!難受!
可是,爲什麼這樣發泄的大吼之後,她的離開,讓自己更加難受了?
賀經年順勢躺下,手臂搭在額上,閉了雙眼。
“咯噠”,門開了。賀經年聽得出有人進來,不由得煩躁的:“出去!”
來人不作聲。
賀經年提高了音調:“滾!”
來人輕輕的笑了:“滾不了。”
賀經年一怔,忙坐了起來,果然是季南!
白溪已經出去,季南就在他面前,離他的牀不足一米遠。
季南打量一遍,依舊是溫和的笑容:“膝蓋……這腿現在還不好動是不是?右手也是,一使勁就疼是吧?”
賀經年微微眯了眼,他心裡又開始憤怒了!即使是那麼溫和的季南,賀經年聽着他這麼說話,還是憤怒了!
季南卻似看不到他的怒意,繼續說着:“膝蓋骨……粉碎性骨折,本來,髕骨骨折手術之後後遺症很少,即使是一個不安分的人,只要聽話,後遺症也不會有。可是……”
季南停了下,凝視着賀經年的眼睛:“可是你的不同,因爲,髕骨的骨折,已經同時損壞了神經,和肌腱。”
“你很可能,這腿,以後走路都會瘸。這是最可能的後果。”季南語氣平和的,把這個後果,這個賀經年從沒有從任何人嘴裡說出來的後果,說了出來。
賀經年的心宛若刀割!
季南的聲音繼續如沐春風般:“所以,你懊惱,你絕望,因爲你很可能從此告別你的軍旅人生。你不甘心,可是你無能爲力。”
賀經年倏地擡頭,瞪着他!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怎麼能夠這麼風輕雲淡的說着這個殘忍的事實?
完全忘記,此時的自己,又是如何的孩子般的幼稚!
季南又是溫和一笑。
接着,是片刻的安靜。
季南忽然笑了,笑出了聲的:“賀經年,你要和我比慘麼?要不要和我比一下誰慘?”
賀經年愣了愣,繼續瞪着他:“你走!”
季南卻笑,賀經年覺得那笑容真刺眼,如同溫煦的陽光般的季南的笑容,真真刺眼!
“我復健了好幾個月了,我的右腿,勉強可以獨立穩當的站着一個小時,左手,手指剛剛恢復了感覺,但是還沒能動彈,右手沒有感覺,左腿也一樣。最終的最終,我可以和常人無異的,最偉大的復原程度,就是雙手和右腿都恢復,
左腿是沒有可能了。也就是說,幾年之後,我可以拄着雙柺,走路。你呢?你是有多慘?不過左腿走起來不方便,跑不動。誰慘?”季南緩緩說着,笑容溫煦,語氣也很溫和,卻一點一點的,帶上了嚴峻。
賀經年正要張嘴反駁,季南又再一次堵住他的話:“哦,對了,你說的,是因爲你也許不能再繼續當特警了,所以你才那麼的難過和暴躁。嗯,也是,誰都會也都可以爲此而難過的。”
季南這時收回了笑意,一字一句:“可是賀經年,你把你的女人,你口口聲聲說了,你愛的女人,置於何處?”
賀經年又怒了,握緊了雙拳!
“你這分明,就是在怪她,害你,變得殘廢!你有多痛苦,怪她就有多深刻!賀經年,我不是什麼好人,可是,你,竟然比我還孬?”季南的語氣和語調愈來愈尖銳,帶了幾分刻薄!
“我從不曾在她面前頹廢過,我每天都在努力的復健,就爲了讓她從所謂的內疚愧疚中出來。而你,又在做什麼?”
季南沉了一貫溫和的臉,冷冷的:“賀經年,你在做什麼?你真的愛她嗎?”
惱羞成怒!賀經年惱羞成怒般,口不擇言!
“季南!你是自己不自量力,去追莫寒導致的後果!你就算是癱了無法動彈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如果因爲你的不自量力讓她出事,更是你的責任!你用什麼和我談愛?你有什麼資格和我比?”
話音一落,四周死寂!
白溪在外面,忍不住的就要進去!可是她不能,因爲季南進去之前叮囑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進去,不管聽到什麼。
“就算他有可能打我……但是,這個是不可能的……所以,不用擔心我。”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白溪只覺得時間難捱之極,才聽到季南的聲音,恢復了溫和的聲音。
“所以,你要對得起她愛你啊賀經年。”溫和的,嘆息的聲音。
白溪的眼睛冒出熱氣,她推開門,進去,握住了季南輪椅的手把,帶他離開。
想起什麼,白溪停下腳步,回過頭,清冷的聲音:“賀經年,如果你相愛她了,我想,季南不會拒絕替你愛她。”
季南猛的擡頭,看到的,是白溪清冷麪容上,難過的眼睛。
白溪目不斜視,面無表情的推着季南離開,徑直回到她的辦公室,掩上門。
她在他的面前蹲下,雙手握着季南軟綿無力的手,一根一根的輕輕搓着季南的手指。季南雙手沒有知覺,如果復健效果差,因爲缺乏運動和血液流動不暢,手指是會萎縮的。白溪很用心的每天都給他活動和搓着手指,季南的手指只是瘦削,沒有萎縮。
季南低了頭,安靜的看着她。
許久,白溪放下季南的手,緩緩抱住了他:“季南,不難過。你比誰都有資格愛她,而愛一個人,需要的不是資格,是心,一心一意爲她的心。”
季南的胸腔慢慢的涌上暖流,緩緩的在胸腔裡流動,很舒服。
他低了頭,把下巴輕輕的頂在白溪的發頂:“謝謝你。”
“季南,我們……戀愛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