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洛照樣帶着蘇淺淺去泳池練習。
天氣已經很涼了,N市人很多人都喜歡冬泳,他們也是冬泳的人,雖然不是經常去,卻也是能在這個溫度下不畏水寒的。其實蘇淺淺還是很怕冷的,但是比起冬天的那種時刻都在空氣裡的冷,她更喜歡水裡的冷,溫柔,柔和。
君洛陪她練習好幾次,都是四十九秒,沒有進步,但是對於纔開始練習的人而言,能突然躍進那麼多成績已經很不錯了。
人有三急,君洛讓蘇淺淺在池邊歇歇,千叮萬囑蘇淺淺不能獨自下水,自己去了洗手間。
君洛覺得蘇淺淺纔剛從水裡出來,需要休息,而且蘇淺淺那麼乖,不會自己一個人就下水的。但是即使君洛這麼想,他也還是快去快回。
尤其,是自己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之後!這痛,讓他的步伐不得不停頓了下來!捂着胸口,君洛跑了起來!
他記得這種陌生又熟悉的痛!雙生子之間的心靈感應,蘇淺淺很可能出事了!
可就是那麼兩分鐘,君洛回來,蘇淺淺不見了!
君洛的手倏地握緊!穩下心再次環視一圈,沒有,真的沒有!心猛地一沉,君洛朝水裡望去……
尚不能見底的深水區,隱隱約約有人沉在裡頭!
不做多想,君洛一個猛子扎進去,迅速游過去撈起那人一看,不是蘇淺淺是誰?
周圍的人才驚起各種叫聲。
救生員和周圍好些人之前看過他們練習水下閉氣,蘇淺淺這一下去,他們以爲練習開始,不想,卻出了意外!
把蘇淺淺平放地上,君洛顫抖着把手指湊近她的鼻下,腦袋“嗡”的一下:沒有了,呼吸沒有了!君洛當即傻在原地!
救生員匆忙圍了過來,其中一個跪地,捏起蘇淺淺的鼻子,再捏開嘴巴,俯身,就要開始人工呼吸,君洛才醒過神!
猛地一把推開救生員,君洛俯身,利索的開始人工呼吸加胸外按壓……
溺水時間並不長,蘇淺淺很快就緩了過來,緩緩睜開眼睛,面前是面色焦急,蒼白無血色的君洛。
君洛一把把她輕巧抱起,直往醫院奔去!
蘇淺淺完全清醒時,裹着自己和君洛全部的衣服坐在車上副駕位,君洛正飛車去醫院。蘇淺淺緩緩從綁着自己的安全帶中抽出手,拍了拍君洛的肩,微微一笑:“沒事啦……”
“閉嘴休息!”君洛目不斜視,專心開車,他說不清自己的心情,恐懼,驚惶,和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悲傷混雜一起,讓他極其的難過。
蘇淺淺沉默了。
面色沉凝,眉眼看似平靜,整個眼圈都是紅的,渾身上下籠着難以名狀的哀傷。這樣的君洛,只在……大哥殉職的那段日子見過。
自己的意外,讓他受到驚嚇了。
其實蘇淺淺不是逞強,她是自己下了水練習,可是別沒有急於求成,只是在接近最後極限的時候,雙腿同時抽筋。她疼得嗆了氣,結果水就這樣大量的涌進了她的肺部,她還沒來得及呼救,就被嗆得出不了聲。
“君洛,對不起。”
君洛看都不看她,卻嘶聲大吼:“閉嘴,休息!”
到了醫院之後,君洛來不及熄火,堪堪停下就把蘇淺淺抱起來衝進急診!
蘇淺淺本是醫生,她知道自己其實狀況還好,可她更知道,自己讓君洛擔心到極點了,讓他害怕到極致了!
這是她第二次和他差點生死相隔。
也許“生死相隔”這個說法有點嚴重了。
第一次比這次要嚴重得多。
大哥殉職之後,蘇淺淺悲痛過度,傷了身體。軍鐸骨灰下葬時她一直跪在墓碑前。最後站起來要離開墓園了,君洛突然捂住胸口,那裡,第一次感覺到這種痛。與此同時,蘇淺淺擡腳下第一個階梯就突然暈了過去,那時所有的人都還在悲痛中,竟沒人能反應過來,蘇淺淺就這樣滾下了那十幾級樓梯。
君洛捂着疼得如同剜心般的胸口,看着蘇淺淺滾下去,一地血,襯得蘇淺淺已經蒼白無色的小臉更加慘白。
之後那種痛漸漸轉了鈍痛,卻一直沒有消失。鈍痛持續了許久,而突然的刺痛出現在那天凌晨。
蘇淺淺送到醫院後搶救許久才脫離危險,醫生說她是太累了,累得心臟有些勞累過度,加強心肌營養再好好休養就可以了。可那天凌晨,監護儀警鳴大作,熟睡中她竟然毫無徵兆的停了呼吸!
醫生無法解釋。
幸好緊張的心肺復甦起了作用,蘇淺淺救了回來。
後來蘇淺淺恢復很不理想,直到醫生建議找心理科醫生會診,才知道她是悲痛欲絕,陷入了抑鬱前期。
從她停止呼吸那刻,君洛的胸口開始的刺痛,一直到心理輔導幾天後蘇淺淺嚎啕大哭,那種尖銳的痛才消失。那時的蘇淺淺,通過心理輔導,剛剛走出抑鬱前期……
雙生子的感應之痛。
君洛對這種雙生的感應之痛刻骨銘心。
三年多了,今天他又嚐到這種痛,他能不恐懼嗎?
急診室外的長凳,君洛坐着,雙腿微微的發着顫。
現在君洛的胸口不疼了,胸口空落落的失落和絕望還在,蘇淺淺在接受檢查。他捂着胸口,似乎還疼,似乎捂着,他才能忍受。
好不容易檢查結束,蘇淺淺溺水時間不長,只是少量的水入了肺……君洛知道水入肺的後果,蘇淺淺以前搶救過溺水病人,那時他好奇,問他溺水入肺會怎樣,蘇淺淺那時回答重至肺炎,少則會自己吸收。
他堅持讓蘇淺淺留院觀察一夜。
蘇淺淺很乖很聽話。
大姐姐樣子把君洛抱入懷裡,拍着後背說:“乖,姐姐沒事。”
君洛緊緊回抱她,紅了眼眶,他從來都不認爲這是姐姐,而是妹妹,從小就一直寵着的愛着的護着的妹妹般的姐姐。平日裡像個妹妹般的對待,在蘇淺淺想要顯示姐姐身份時,由着她隨便炫耀或者藉着姐姐身份去無傷大雅的有點任性。
今天,因爲他的疏忽,差點……
“淺淺,對不起。”君洛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蘇淺淺拍着他後背的手不留痕跡的頓了頓,笑哈哈的:“知道錯了?好,那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補償!”
“可以,在不對你有任何傷害的可能的前提下。”
“討厭,怎麼那麼沒有誠意啊!”
“那你還要不要補償?不要拉倒。”
“切!當然要啦!”
留院一夜,爲了能隱瞞蘇淺淺住院的事情,又
能和家裡交待,君洛給季南打了電話。季南對蘇家長輩說今天半夜有流星雨,他們三個要去看,但是在市區裡霓虹太亮看不見,所以決定去郊外去。君洛和蘇淺淺已經訂好了旅館了。
蘇家長輩搖搖頭,卻是笑着說去吧,注意安全。
以前,那兩姐弟也有過這種先斬後奏的事情,家人也就沒有懷疑。更何況,季南出門幫拿了姐弟倆的厚外套。
季南去醫院的時候一路總是險險的衝黃燈,心急如焚,這不只是游泳嗎?不就是深秋游泳而已,那兩個都是水裡好手,怎麼蘇淺淺會溺水?還住院了!
季南一直提着心在嗓子眼,一路疾奔直到衝入病房!
蘇淺淺臉色雖然有些白,可正在笑嘻嘻的和君洛說着什麼,心,才鬆了。
蘇淺淺聽見門被狠狠推開,循聲望去,看見季南。他平日服帖的細發因爲疾跑而有些亂,手臂挽着兩件外套,手掌則捏着手機,因爲捏得太緊,指節泛白,溫和的笑臉失了笑意,看得到的,是擔憂和害怕。
蘇淺淺愧疚了,如果說,對着君洛,愧疚能裝一個太平洋,那麼對着季南,愧疚就裝了兩個太平洋了……都是因爲她的不小心。
季南不一樣,和君洛不同。君洛在軍校訓練無數,見過任何場面,小心肝抗壓強度應該很高,都被嚇得紅了眼圈。季南這個失去了妹妹的男人,這個把她當做親妹妹在疼的男人那麼爲她擔憂,是她的十萬分不該。
季南幾步到她牀邊,微蹙着眉,正要說什麼,蘇淺淺先一手握住他們的手,低着頭小聲的道歉:“對不起,我錯了。”讓你們那麼擔心。
君洛擡手給蘇淺淺一個輕輕的栗子,季南則用了點力氣揉她的發頂。
無奈又不得不嘆氣一笑。
君洛跑下樓給蘇淺淺買吃的,在一樓大廳看見個讓他很想揍一頓的人。君洛握緊拳直直走到那人面前:“賀經年!”
賀經年在他話音落下一秒以後,才淡淡開口:有事?
君洛最看不慣就是他這幅彷彿什麼都和他沒關係的樣子!一把拎着他的領口,君洛一字一句:“如果因爲你,淺淺出了什麼事的話,我讓你一輩子都沒好日子過!”
賀經年一怔,以至於沒有掙開君洛的手。他比君洛還高一些,君洛做這個動作根本沒有什麼威懾力,從某個角度看還有些可笑,可賀經年沒動,直到君洛身影消失在門外。
蘇淺淺……因爲他……出什麼事?
賀經年心頭一跳!
毫不費力就弄明白了蘇淺淺所在病房,賀經年到了蘇淺淺病房門口,手握上了門把,卻聽到了季南的聲音:“淺淺,哥知道你喜歡賀經年,但是淺淺,如果那個男人把你的所有努力都視而不見……淺淺,別爲難自己。”
賀經年握着門把的手倏地一緊,自己……有那麼的……殘忍嗎?
接着,是蘇淺淺輕柔又帶着俏皮的聲音:“他看不到我的努力,是因爲我還不夠努力。哥啊哥,妹妹失敗了你該鼓勵呀,怎麼能泄氣呢?”
從門口的探視窗口,賀經年看見季南摸了摸蘇淺淺發頂,蘇淺淺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賀經年的手緩緩的放下,筆挺的身姿往門邊一讓,他雙手滑入褲袋,微仰着頭,閉了眼,靠在了牆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