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將面面相覷?
穩公更是沉『吟』不語。?
衛洛笑了笑,聲音淡淡,卻又堅定異常地喝道:“上前!”?
她的聲音一落,馭夫便是一怔,衛洛提高嗓音喝道:“我爲統帥!上前!”?
衆將面面相覷後,同時低頭,朝着衛洛叉了叉手。?
穩公低嘆一聲。?
這是衆將表示屈服了。?
馭夫回過頭,驅動馬車向前駛去。?
一襲白袍,宛如瓊樹春花的衛洛站在馬車上,臉帶淡笑,冷冷地盯着衆楚人。?
馬車越駛越近。?
當衛洛的馬車出現在兩軍陣列中間時,所有的楚人都看清了:代表晉人致師的勇士,居然是晉夫人!?
居然是那個『婦』人!?
是那個害得先王自刎,殺死了楚國四位宗師的兩城夫人!?
居然是她!?
一時之間,喧囂聲大起!?
楚人本來散漫,衆楚卒見到衛洛上陣,同時發出了鼓躁聲,這聲音很是響亮。他們一邊鼓躁,一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一時之間,本來嚴肅之極的戰場上,變成了菜市場,無數『亂』七八糟的聲音充斥在衛洛耳邊。?
公子不離沉着臉,向左右問道:“聞晉夫人身受重傷,不知痊癒否?”?
他和他身邊的人,已經不會再質疑衛洛的武勇,現在,他們只是希望衛洛重傷未愈。?
一個楚將沉聲回道:“當時晉夫人傷勢極重,幾致死地。此事不過數月,她非神人,怎會痊癒如此之快?”?
公子不離點了點頭。?
他盯着衛洛,緊緊地盯着衛洛瞧了半晌,突然一笑,“楚國之難,始於此『婦』。今日她上得陣來,我等若能將其擊殺,便再無憂慮。”?
說到這裡,他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晉侯涇陵至今沒有出現,定已身受重傷。當此之時,若能斬殺此『婦』,我等便是大勝!”?
衆將沉『吟』不語。?
公子不離轉頭盯着他們,他那瘦長的臉,此時此刻除了那慣有的陰沉外,還帶着幾分狠戾之氣!?
他盯着衆將,聲音森森地說道:“諸君,一不做,二不休!”?
只是幾個字而已!?
可公子不離這幾個字一吐出,衆將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們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表情中還有着猶豫。?
公子不離見狀,咬牙沉喝,“身後罵名,不離一人擔着!諸君何慮之有?”?
衆將見他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同時低頭,向他叉手言道:“諾!”?
“善!”?
公子不離陰陰一笑,大聲吐出一個“善”字後,他低聲命令道:“致師之人,子婁也!”?
子婁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長鬚細眼。此時此刻,他正緊緊地盯着衛洛,目光一瞬不瞬。公子不離的命令發出時,他如鷹的目光,兀自一瞬不瞬地盯着衛洛,只是口中沉沉應道:“諾!”?
子婁的聲音中,透着興奮。他沒有辦法不興奮,數年前,先王楚昭被這『婦』人『逼』死在戰場上,當時,便是他與這個『婦』人致師,決定『婦』人的生死。他向『婦』人『射』了一箭,卻不曾把她『射』死。?
當時他偃旗認輸了。這幾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這件事,無時無刻都在想着雪恥!終於,他等到這一天了。?
公子不離命令過後,轉頭看向身後的幾個宗師。?
他的臉『色』陰沉,目光閃爍。?
半晌後,他緩緩地開了口,“此『婦』不死,楚恨不平!若子婁殺不了『婦』人,還請諸君出手!”?
說到這裡,他盯向身後站得整整齊齊的弓箭手,『露』出牙齒,森森說道:“介時,我三千軍卒同時放箭,五位宗師可混在箭手中。我就不信,這三千利箭,依然『射』不死一個『婦』人!”?
公子不離這話一出,衆將同時臉上變『色』,那五個宗師更是臉『色』十分難看?
他們的嘴脣動了動,有一個宗師更是上前一步。?
公子不離看也不向他們看上一眼,閉着雙眼,喃喃說道:“一不做,二不休。一不做,二不休!”?
公子不離所說的“一不做,二不休”並不是學了衛洛的用語,這個詞,是他的自創。?
他在那裡時而咬牙切齒,時而臉孔漲得通紅的喃喃自語,傳到衆將的耳中時,他們都是一怔。一時之間,本來要開口的人也閉上了嘴:爲了這個『婦』人,他們已經顏面無存了,不在乎再無恥一次。爲了這次戰爭,他們也已經顏面無存了,也不在乎再無恥一次。?
子婁的車右,驅着馬車緩緩的,緩緩地駛出了楚軍陣列。?
他的馬車,慢慢地向衛洛的馬車靠近。?
不一會,兩輛馬車,同時出現在戰場中間。?
兩人的馬車停止了前進。?
“咚咚——咚”“咚咚——咚”?
一聲又一聲,舒緩中隱帶殺機的鼓聲響起!?
這鼓聲一響,一襲白袍的衛洛,優雅的從旁邊取出弓,她伸出右手,把弓舉到半空中,然後身子微微下彎,衝子婁行了一禮。這就叫“致”。?
對面戰車上,子婁也從弓袋中取出弓,他左手持弓,右手拔弄了一下弓弦,傾聽了一下弓弦的顫音。這動作,是子婁向衛洛展示他的兵器,表示這是一場公平的決戰,沒有弄假。?
子婁拔弄了弓弦後,便將弓交到右手,也舉在半空中,衝衛洛微微躬身行禮。。?
緊接着,兩人以同樣舒緩的動作把弓收入懷中,抱在胸中,再度衝着對方躬身行禮,這動作一擺出,便是“致師”正式開始!?
這一個程序,與數年前兩人所經歷的一模一樣,同樣的對手,同樣的程度,同樣的不死不休!?
與以前不同的是,子婁的箭袋中,是三支長箭!?
而衛洛的箭袋中,也有三支長箭。上一次,她手中的弓只是一個擺設。可此時此刻,她舉在手中的長弓,漆着黑漆,散發着冷冷的寒光。?
兩人的御戎同時催動戰馬,戰車前方四匹馬十六個馬蹄奔騰,不約而同地轉着圈子。可自始至終,雙方都在對方的『射』程之內。?
馬車,緩緩地移動。?
馬車上,子婁一瞬不瞬地盯着衛洛,那眯成一線的雙眸裡,殺機重重。?
與他相比,衛洛的表現則淡定很多,她只是靜靜地盯着子數,偶爾,她還會漫不經心地瞟一眼子婁的身後,那悠遠的目光,似乎在這個生死關頭,她還在心情注意景『色』是否優美。?
事實上,衛洛確實很平靜,無比的平靜。?
這時刻,風也淡了,所有的喧囂聲都已不見了。以前,她進入這種感覺,經常是遇到危險,潛力被激發時,可現在,她是隨時隨地可以進入這種狀態中。?
雙方的馬車,還在不緊不慢地繞着圈子。兩人的車右,舉着高大的盾牌,替兩人擋住對方利箭所有的攻擊方向。?
當馬車繞到第三個圈時,突然間,衛洛的馬車向前一傾!?
再一次歷史重演!數年前,也是她的馬車這麼一偏,對方的子婁抓住這個機會,向她『射』出一箭的。?
現在也是這樣。?
就在衛洛的馬車一傾,她的車右手中的盾牌也是一晃時,子婁以閃電般的速度,從箭袋中拿出了一支長箭。他五指穿梭,動作優美而從容。轉眼間,箭在弦上!?
轉眼間,箭如寒光閃過,衆人眼前只是一花。?
子婁是宗師,是楚國第一神箭手,他所『射』出的箭,迅如奔雷,無人能擋!?
箭出弦鳴中,子婁的長箭,撕破長空,嗖地一聲,重重地撞向了衛洛的咽喉!?
衛洛緩緩轉頭,一動不動地對上『射』向咽喉的長箭!在她的身後,是穩公聲嘶力竭地長喝,“閃啊——”?
“啊”字剛剛出口!?
就在這電光火石中,衛洛優雅的張開雪嫩的食指和中指,動作優雅,緩慢,從容地當空一剪!?
“滋”地一聲輕響。?
當衆人定過神來時,都驚住了。所有的人都張着嘴,不敢置信地看向戰場中央!?
戰場中,一襲白袍,絕美無倫的晉夫人,優雅地伸出她雪白的兩指,而她的兩指間,便緊緊地夾着一支長箭!?
她以兩指之力,便夾住了一支由大宗師,由楚國第一神箭手『射』出的長箭!?
驚怔中,喧囂聲突然大作,“怎可如此?怎可如何?”?
“怪哉!子婁宗師的神箭,疾如閃電,勢如巨斧!這世間,怎可有人只憑兩指,便夾住這一箭?”?
“鬼神相偌,鬼神相偌啊!”?
“夫人萬幸,夫人萬幸!”?
那“夫人萬幸”的聲音,開始只是數十人叫出,到得後來,數百人,數千人,數萬人,十幾萬晉人,已是齊刷刷地扯着嗓子,嘶聲吼道:“夫人萬幸!鬼神相偌!”?
“夫人萬幸,鬼神相偌!”?
在晉卒雷鳴般的歡呼聲中,衛洛兩指一鬆,夾着的長箭砰然落地。她緩緩收回手,籠回袖中,白衣勝雪中,她微笑地盯着子婁,聲音微提,淡淡地說道:“君,殺不了我!”?
“君,殺不了我!”?
這幾個字一出,子婁臉上的肌肉猛然抽搐了幾下。他咬着牙,陰森森地喝道:“一箭殺不了你,我還有兩箭!”?
聲音一落,第二根長箭已扣上弓弦!?
而這個時候,衛洛的車右,因爲衆楚人排山倒海的歡呼,也因爲衛洛意外的武勇,有點走神,他手中的盾牌,再次偏了偏,讓出了衛洛的上半身。?
衛婁要的便是這一點機會!?
呼地一聲,長箭上弦。轉眼,弦鳴,箭破長空!?
衆人地歡呼聲還沒有平息,神箭手子婁的第二箭,便已『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