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飛速在村裡尋找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任何有人出現過的痕跡。
楚天確定晴兒不會看錯,但對方的修爲無疑十分高強,而且刻意迴避不與人接近。
——會是誰呢?
楚天心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覺走到村頭那口舊水井前。
他探頭望去,驚喜地發現那隻曾經做了晴兒保護神的木桶居然還在,只是繩子由於連年的日曬雨淋早已腐爛斷裂。
“當年你就是坐在這隻桶裡哇哇大哭被我發現的。”楚天擡手虛拿,木桶從井底唰地飛起,穩穩落入他的掌心。
晴兒興趣盎然地打量着這隻救命水桶,兒時的記憶已然模糊,但遙遠地想象那時的情景,心裡依然是酸酸甜甜。
她忍不住伸出纖細的小手緩緩撫摸木桶粗糙的邊緣,輕聲問道:“媽媽真的就是把我放在這隻桶裡的?”
楚天點點頭,晴兒鬆開木桶道:“不知道廢墟里是否還能找到些許遺物?”
“走,去看看。”
兩人再次走入殘垣斷壁中,試圖尋找當年北冥神府十七高手與林隱雪慘烈大戰的痕跡。
然而歲月無痕,六年的光陰流逝,廢墟之中已經很難找到那時留下的印記。
“哥哥?”晴兒忽然察覺,楚天在一座坍塌焚燬的房屋前站住了腳步,眼眸裡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神氣。
“這是……哥哥以前的家?”
“現在也是,永遠都是。”楚天走進廢墟,腳下的瓦礫磚石喀喇喀喇微響。
晴兒一聲不響地跟上去隨在他的身後。驀地,楚天挺拔的身軀漸漸彎曲,他緩緩地蹲下了身,止不住的淚簌簌滴落在泥土裡縫隙間,和着雨水沒了蹤跡。
他的父他的母,那曾經帶給他生命,養育他成長的人,和整座小山村的村民一起,就沉睡在這片廢墟灰燼之下。而自己的靈魂,卻像纏繞着沉重鎖鏈,永遠掙脫不出,沉淪在了無盡黑暗中!想憤怒,想咆哮,想唾棄這無情天地,想把它撕裂成片搓揉成團扔進最黑最暗的深崖下,讓它粉碎讓它消失,讓一切重新來過……
驀然背上一暖,晴兒柔軟的嬌軀輕貼在他的身後,雙手溫柔地環抱住他,將小臉枕在他的背上,輕輕道:“哥哥,你別哭,你還有我……”
壓抑的哭聲慢慢停歇,楚天雙手掩面使勁拭去了滿臉的淚水和雨珠。轉回頭,讓晴兒靠入自己的懷中。她小小的身體漸漸溫暖了他的心,他的身。
可不可以,再不要失去?
“要不要挖開廢墟,找出他們的遺骸?”
“不要再打擾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長眠吧。”
“好,我在這裡陪着你。”晴兒伸出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珠。
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便這樣默然立在雨中,任由心緒隨風雨飄蕩。
不知過去多久,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晴兒低咦了聲,看見廢墟里似乎有一點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
她“唰”地飛出閻浮魔鞭,撥開瓦礫輕盈精準地將它捲起——卻是一隻精巧的耳墜。
“哥哥,你看——”她將耳墜送到楚天的面前。
楚天魂不守舍地瞥了耳墜一眼,道:“這不是我媽媽的東西,我家買不起如此名貴的首飾。”
“那就是他們的了。”晴兒說道:“我孃親從不戴耳墜。”
楚天從晴兒粉嫩的小手心裡捏起耳墜,凝目打量道:“也不會是林渙清的,她的耳垂沒有穿孔。”
想了想,楚天將耳墜收進懷裡道:“或許幽大哥會知道。”
直到天色將黑,兩人才收拾心情攜手離去。
他們御風飛回幽谷,卻驚訝地發現木屋內外空空蕩蕩,幽鰲山和林隱雪齊齊消失了蹤影,屋裡的衣物依舊整整齊齊地放在櫥櫃裡,一切都不似刻意離開的樣子。
楚天和晴兒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目光裡看到了一絲驚懼。
發生了什麼事,幽鰲山和林隱雪爲何匆匆忙忙不告而別?
楚天掠身飛入杉樹林中,又再仔細地勘察了一遍,果然找到第三人出現的證據。那是一對足印,就留在距離孫媽墳冢不到十米遠泥濘的地面上,楚天猜想是那人發功出手時,真氣灌注雙腳所留。
除此之外,更無其他蛛絲馬跡。
楚天倒吸一口冷氣,難道對方僅僅憑藉一個照面就制服了幽鰲山?!
儘管幽鰲山元氣大傷,功力不足昔日的五成,但依舊遠勝過自己。是什麼人擁有如此驚世駭俗的修爲,會不會和晴兒在山村廢墟里看到過的是同一人呢?
“哥哥,不會是碧洞宗的後援到了吧?”
“不管是誰,那人應該不會輕易殺死幽大哥,更何況令堂或許是這世上唯一掌握北冥寶藏秘圖下落的人。”楚天壓下心中忐忑,果斷道,“我們立即往碧洞宗方向追,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線索。”
兩人當機立斷御風離開幽谷,一路飛奔向東南。行至天色大亮,夜雨已停。前方出現一座繁華大城,人流交織車水馬龍。
楚天在郊外落下身形道:“我們進城找家茶館稍事歇息,順便打探一下消息。”
晴兒自不反對,兩人走上官道宛似一對踏青遊玩的兄妹,混在人羣中進入城內。
在進城時,楚天擡頭瞟了下。在城樓牆磚上,古色古香地印刻着“靜水”二字。
進到靜水城中,他和晴兒信馬由繮沿着熱鬧的街道緩步而行,尋到一家看起來還算不錯的茶館便走了進去。
茶館裡人聲鼎沸,一樓早已坐滿客人。兩人上到二樓,見還有幾張空桌,於是挑了張在角落裡的桌子落座,隨意要了些茶水點心。
晴兒一面輕輕吹動漂浮在水面上的嫩綠茶葉,一面小聲道:“臨窗左起第二桌坐了三個人,號稱南天三鷹,都是南無仙府血羽老仙的座下弟子。”
楚天用眼角餘光一掃,便看到三個紅衣青年,每人背後斜插兩柄酷似鷹翅的魔刃,正在低聲交談什麼。
“你認識他們?”楚天問道。
“我纔不要認識他們,不過是見過這三人的圖像。”晴兒癟癟嘴,不屑道。
“凡是神陸稍有名氣的正魔兩道高手,本教都會建起專門檔案。外公要我時常查閱,所以記得一些。”
楚天瞭然,說道:“靜水城屬於晉州地界,聽說東南八百里就有正道五大派之一的龍華禪寺。南無仙府的人,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不曉得,”晴兒搖搖頭,忽又一笑道:“可你不也是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麼?”
楚天一怔,與晴兒攜手遊蕩四海的這些日子裡,他差點淡忘了自己還有這層身份。耳畔莫名地響起了臨分別時,珞珈嬌軀半裸輕咬自己耳垂的那聲低語:“記得,你是我的。”
頓時那一夜的激情瘋狂重現在腦海裡,那呈現在自己眼前完美無瑕如絲如綢柔滑動人的身體,還有狂野的衝擊和蕩人心魄的呻吟……
他的面頰不覺發熱,神思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某個遙遠的地方一個遙遠的人。
“哥哥——”晴兒望着楚天,突然問道:“你在想心上人?”
“沒有。”楚天回過神來,下意識矢口否認道。
這丫頭年紀尚小,可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這麼容易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沒有!真的?那你的臉爲什麼莫名其妙地就紅了?”晴兒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楚天,眼眸裡閃過一絲促狹的光亮道:“而且我明明聽到你心跳在加速。告訴我吧,她是誰,叫什麼名字?”
楚天尷尬之極,也不管茶水燙嘴,一口接一口不停啜着,口中含糊道:“那個……小姑娘別亂猜。”
晴兒撇撇嘴,恨恨地瞪大了眼睛。
楚天的心跳傳到她的耳朵裡,就像咚咚擂響的戰鼓聲。還有剛纔他的眼神,漫不經心不知道漂浮在哪裡。明明是在想女孩子,被自己抓住了,居然不敢承認,哼!
那是誰,讓哥哥如此心動?是誰,會令哥哥莫名奇妙地紅了臉?
這時候樓梯微響,上來兩男一女三個少年。他們正打算找空位坐下,卻驀地聽見有人叫道:“哈哈,俗話說冤家路窄——這不是元世亨嗎?”
上樓的三個人裡,有名皮膚黝黑的少年站定身形目視南天三鷹道:“是你們?”
剛纔說話的那名紅衣青年冷笑道:“既然撞上了,你就留下吧!”
“殷立商,你嚇唬誰呢?別人怕你們南天三鷹,我們可不怕!”和元世亨一起來的美麗少女不屑說道。
殷立商左首邊坐着的南天三鷹老大殷立閆嘿嘿笑道:“既然如此,小姑娘你也一起留下吧!”
“妙極,妙極,正好給咱們大哥暖暖牀!”南天三鷹裡的老幺殷立單目光淫邪打量少女圓鼓鼓的胸脯,肆無忌憚地調笑說。
楚天的眼裡瞬時掠過一抹寒光,晴兒放下茶杯,她本來就心不在焉,一口也沒喝過。
“哥哥,你認識那個叫元世亨的?”
楚天點點頭道:“他們三人都是我的朋友。”
晴兒“哦”了聲,有意無意地道:“好像上次你也曾說過,幽鰲山是哥哥的朋友。”
楚天差點被茶水嗆住,晴兒,那個曾經膽怯柔弱聽話乖巧的小妹妹,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捉弄自己了?
這方面,她倒是無師自通。
晴兒隱藏在面紗後的臉得意地笑了。她纔不關心南天三鷹和元世亨幾個人是否會在茶館裡打起來,最後又是誰死誰活。
如果哥哥要爲朋友打抱不平,那就讓他去。如果自己顯露身份一下子就嚇跑了南天三鷹,那豈不是很無趣!
當妹妹的,不可以搶了哥哥的風頭!
當妹妹的,就應該纏着他,賴着他,永遠讓他頭疼卻又離不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