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佛寺建在近郊的一處山腳下。滿地的青草與野花交織蔓延開來,一直延伸到壽佛寺前。
謝瑾瑜不禁情不自禁地深吸口氣,入鼻是清新好聞的青草香氣。來時的忐忑不安,似乎也在這份清新下靜下心來。
正了正帷帽,謝瑾瑜大步邁入寺內。甫踏入山門,一個大大的佛字就映入眼簾。這是照壁提醒遊客,需要安靜了。
中門關閉,謝瑾瑜略一停頓,便邁開步子,以左腳跨進了左邊的偏門。殿內正中的彌勒佛正挺着圓鼓鼓的大肚子,笑眯眯地看着她。身旁是來來去去的香客。
不知是不是心虛的緣故,往常看上去慈悲可喜的笑容,謝瑾瑜今日只覺得冰涼沁人。謝瑾瑜上前一步,除去帷帽跪坐在佛像前空着的蒲團之上低聲念着往生咒。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念往生咒,默默地轉頭看向不知從哪裡跑進殿內的黑狗。猶豫着要不要再給小姐淋盆黑狗血。
專心默唸往生咒的謝瑾瑜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唸到一半的往生咒也念不下去了。躊躇一下,便向着一個小沙彌走去。
在出示了祖父的信物之後,謝瑾瑜在小沙彌的引路下來到東單的客堂。
“女施主,方丈正在會客。還請在這裡稍等片刻。”
“好的。”謝瑾瑜點頭。“有勞小師傅了。”
小沙彌道了聲佛號隨後離開。
“小姐,你見方丈做什麼?”春桃不解自家小姐爲何動用國公爺給的牌子一定要見方丈。
“唉。”謝瑾瑜嘆息一聲,取下頭上的帷帽放在一邊。“你前幾日不是還認爲我中邪了嗎?現下正好,我自己來立地成佛了。”
春桃抽了抽嘴角。“小姐,您還記恨着奴婢呢?”
“我怎麼敢?”謝瑾瑜故意逗她。“我還怕你帶人來收了我呢。”
“收了誰?佛門重地還敢有妖進來麼?”
謝瑾瑜一頓,向着聲音看去。霎時腦子裡一片混亂。
一位身着玄色錦袍的弱冠男子,嘴角掛着一抹輕佻的笑容邁步而來。一雙狹長的鳳眸牢牢鎖定謝瑾瑜,直到來到兩人身前一米處。方纔繞着謝瑾瑜轉了一圈,嘴角一勾:“我當寺裡來了何方妖孽,原個小美人。可惜稚嫩了些,若是再過上個兩年,倒也是隻勾魂妖了。”
謝瑾瑜被他輕佻的話氣得一抖,暗暗絞緊了手裡的錦帕。這幅輕佻的笑容,無禮的話語,不是還正意氣風發的太子景瑜是誰?這個男人就是這樣可恨,若不是他這幅輕浮的模樣,她上一世也不會輕易聽信三皇子的話,將他當作下作之人給害了去。
“大膽!”謝瑾瑜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身旁的春桃厲聲叱道:“放肆!哪裡來的登徒子?竟敢出言污穢我家小姐。再敢放肆,姑奶奶將你送進牢裡去。”
謝瑾瑜攔阻不及,眼睜睜地看着春桃出言不遜。在心底默默地念了聲佛號。千想萬想的初遇場景,竟然就這樣毀了。該怪年少的景瑜委實欠罵,還是要怪自家婢女太過護主呢!
第一次相遇,她滿臉泥濘還可以自欺欺人太子看不出自己的樣貌,就認不出自己。
這第二次相遇,若是太子身旁再多兩個奴僕。活脫脫就是戲臺上調戲良家婦女的經典戲碼。
景瑜也不惱。圍着謝瑾瑜轉了一圈就退了開去。向着謝瑾瑜作了個揖,淡笑道:“在下顧謹行,京城人士。之前一時失言多有冒犯,還望姑娘莫怪。”
春桃醞釀好的氣勢霎時一頓。她都做好大罵一場的準備,怎的對面之人又換了副樣子?
不只春桃愣住,謝瑾瑜也有些吃不準太子這是來的哪一齣了。不管如何,現下這樣總是好的。
“奴家謝小九,見過公子。”在春桃的再度吃驚下,謝瑾瑜起身還禮。
女兒家名諱不可輕易相告。謝瑾瑜家中排行第九,她自稱謝小九不算欺瞞。太子也並未報的實名。太子不易當,謹行乃是他的字,取謹言慎行之意。而顧姓,則是太子母后,當朝國母之姓。
上一世,太子就曾拿兩人的名和字戲弄過她。說他們乃是天生一對,結果被她痛罵一頓。還曾一度纏着父親爲她改名。如今想來,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謝瑾瑜剛報完名諱,就見對面的男子雙眸驀然一亮。謝瑾瑜見狀臉頰微紅,暗自猜測,難不成太子這便對她一見鍾情了?回想上一世的經歷,似乎沒這麼快啊。
不等謝瑾瑜細想,景瑜又勾起嘴角,帶着招牌似的輕佻笑容道:“不知小姐對這壽佛寺可熟悉?不如由在下做東,帶小姐遊覽一番可好?”
謝瑾瑜心底一熱,就要答應。卻聽春桃一聲大喝:“不好,我家小姐是何人?豈能跟你一同遊覽?你還是快快離開吧,免得壞了我家小姐的閨譽。”
謝瑾瑜立時想掐死春桃的心都有了。哀怨的目光直直戳到春桃背上。護主是好事,可耽誤的主子的好事,可就是壞事了。難得有這麼個能夠培養感情的機會,這平日機靈的跟鬼似的小妮子,怎就突然犯渾了?
無奈拒絕的話已出口,自己一姑娘家怎好主動開口。只得睜着一雙美眸看向景瑜。三分羞怯七分矜持,暗想她做出這幅樣子,景瑜應該不會被春桃那句罵走吧?
似聽到謝瑾瑜內心的呼喚般,太子眼光略過臉色難看的春桃,定定看向謝瑾瑜。臉上笑容未變,“小姐,可好?”
謝瑾瑜一時心情大好,不顧春桃勸阻的眼神,矜持道:“既然公子誠心邀請,奴家也確實對這壽佛寺多有好奇。就有勞公子帶路了。”
這廂謝瑾瑜應了太子,那邊春桃氣得差點跳腳。眼前這位公子舉止輕浮言語輕佻,看起來就不像好人。小姐這是被“美色”衝昏了頭腦麼?
不管春桃在那邊直打眼色,謝瑾瑜自顧與景瑜攀談。一個信口開河地介紹寺內景緻,一個醉翁之意地囫圇賞景。不知不覺間,竟已過了將近一個時辰。眼看快到午膳時辰了,謝瑾瑜眼珠一轉,也不去點破。暗想照這樣下去,今日午膳勢必要一起用了。不自覺地,心底就生了幾分羞怯。
還自開心間,就聽身旁之人開口道:“在下之前進入客堂之時,似乎聽見小姐似要求見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