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琪早產血崩,如此危急時刻,卻不見景北樓的身影,那個人又去了哪裡!
滿屋子的人沒有人敢迴應餘辛夷,只有個貼身照顧餘明琪的婆子低着頭,膽戰心驚的站在門口回道:“不知道……”
不知道?呵呵!好一個不知道!餘辛夷望着整個屋子的人,心底冷笑起來,目光一厲,幾乎一掌結果了她。這一屋子的人看似在救明琪,但是仔細一看每個人臉上並沒有多少緊張擔憂,分明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血榻上,餘明琪猛烈的咳嗽起來,虛晃着目光微弱的喚道:“大姐姐,是你來了麼……大姐姐……大姐姐……”
餘辛夷立刻握住她四處亂抓的手,道:“我在這裡,明琪,我在你身邊。”
餘明琪像是抓住了什麼倚靠般笑起來,白如紙的臉龐上氤氳出怪異的紅來:“大姐姐,恭喜你今日要大婚了……我可真是高興……對了,我的孩子也今日出生呢,你說咱們可真有緣分呢……”餘明琪說着,忽然想起什麼,猛地掙起身到處望起來,可是眼前白晃晃一片什麼都看不清,“啊!我的孩子呢?我要看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餘明琪每掙扎一次,鮮紅的血液如同小溪流般從她身體裡源源不斷的流出來,將整張塌都浸透。
“明琪別動,你的孩子在這裡,就在你面前。”餘辛夷心如刀割,立刻將剛誕下的還沾染着母親血液的小嬰兒抱到明琪面前,“太醫,還不快給她止血!快!”
餘明琪雙手努力撫摸着嚶嚶啼哭的嬰兒,整個心都放了下來,臉上綻放出屬於母親獨特的笑容與光芒:“這是我的寶寶呢……大姐姐,是個男孩兒……你看,他在笑呢,笑起來倒是有三分像你呢,特別……咳咳……特別是嘴角……也是,咱們可是親姐妹,外甥像姨可是他的大造化了……”餘明琪臉上的笑容,如同曾經那個天真單純的小女孩般,沒有一絲污垢,“大姐姐,我想抱抱他,就抱……咳咳,就抱一下可以麼?”
她以顫巍巍的,最蒼白的雙手緩緩的伸過去,小心翼翼的撫觸着這個她用命生下來的孩子,每個動作都極其小心,每個動作都極其艱難,因爲每動一下都在燃燒她所剩無多的命。寒紫在一旁看了,眼睛酸得差點流下淚來。
然而還未等餘明琪抱穩,她渾身一顫,下身涌出一股湖泊般的血流,整個人僵硬的倒了下去。
“明琪!”餘辛夷死死捏住明琪的手,朝着太醫斥道,“還不快救她,無論什麼辦法,都要給我救她!”
那太醫年紀不大,剛獲得入太醫院的資格,這時候噗通跪在地上,將剛熬好的蔘湯奉到她面前:“微臣無能……”
餘辛夷看着這碗蔘湯,面容更加寒冷,這時候送來蔘湯是什麼意思?只有無法救治的病人,才用蔘湯吊命。不想盡辦法爲明琪止血,只用蔘湯是什麼意思!太醫院數十位一等太醫都去哪裡了!爲什麼只請這個資歷最淺的來!
餘辛夷冷笑一聲,呵斥道:“滾開!寒紫,立即去請太醫院孫醫判來!還有趙太醫,徐太醫,能請的全都給我請過來!”
就在此時,原本低頭悶不吭聲的一衆丫鬟婆子都站起身來,無聲的擋在門前。而門外也響起一陣落鎖的聲音,儼然要把她們困在裡面,不得踏出半步。
餘辛夷如寒鋒般冰冷的目光在她們身上環視了一圈,冷笑道:“你們這是想幹什麼?困住我麼!”
景北樓!好一個景北樓啊!竟然打的這樣的主意,利用明琪病危將她引誘而來,再囚住她。爲了達到這樣的目的,甚至連明琪母子的性命都絲毫不在乎!她爲什麼總是低估景北樓的無恥程度!現在的明琪就像是前世的她一樣,在景北樓眼裡,只有可不可以利用,根本沒有什麼夫妻之情,骨肉血脈!噁心,這樣的男人真是噁心得讓她作嘔!
餘辛夷指尖銀針毫不客氣的射出,三名擋在面前的丫鬟立刻倒下,寒紫腰上佩劍應聲而出。
那些原本看似柔弱的丫鬟婆子,忽然轉變了一副模樣,表情冷凝伸手迅速,冰冷道:“光華郡主,我們殿下吩咐了,明琪夫人難產危急,您還是在這裡陪明琪夫人好好敘舊的好,興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餘辛夷目似寒星:“給我滾開!”無論景北樓想做什麼,千不該萬不該把主意打到明琪身上,害得她命在旦夕,既然如此,她不建議將這裡變成一座修羅場!
餘明琪蒼白的手顫抖的伸出來,抓在餘辛夷的手上:“大姐姐,你別白費心力了,咳咳……就算請了別的太醫來,也是沒用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行了……”
餘辛夷道:“別說傻話!只要我在,你就不會死!”她不會讓明琪死的,絕不會眼睜睜看着她最疼愛的小妹妹步她上輩子的後塵。
“大姐姐,我就知道你待我好……無論我做錯什麼事,你總是待我好的,不會真跟我生氣,我就知道。”餘明琪笑起來,像個天真的小孩子,只要得一點點甜頭便能讓她心滿意足。
她看着頭頂紗帳的雙眸逐漸迷濛起來,似乎穿過紗帳、屋檐,緩緩看向那蒼天。她徐徐說道:“大姐姐,我後悔了,我後悔不聽你的勸告,結果真的嫁錯了人,你看,我怎麼總是這麼愚蠢,拖你的後腿,根本不配做你的妹妹嘛……”
她邊說,蒼白的脣角就邊涌出鮮紅的,無比刺目的血絲來,而目光那麼的迷茫,像是一頭迷了路的小動物,找不到正確的路:“我明知道,他是爲了利用我才接近我的,明知道他從來沒有真心實意,只想拿我來做對付你的工具……我明知道這些的,我怎麼就這麼傻呢,傻乎乎的跳進他的陷阱裡……現在還連累你……我真的不明白,我爲什麼這麼傻……姐姐,你絕頂聰明,能告訴我爲什麼麼……我真的不知道啊……”
餘辛夷死死咬住嘴脣,緊握住餘明琪的手:“你別說了,你很好,你是府裡最善良的,連路邊乞丐你都對他們好,整個府裡只有你最配做我的妹妹,別人一概不配!”
“真的麼?”餘明琪艱難的轉過頭望向餘辛夷的方向,又重新笑起來,嘴裡流出的血滴落在榻上,如同開得最燦爛的花,“那就好,那就好……大姐姐,我有一件事求你……你別急着說話,也別拒絕,因爲啊……這是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了……”
“明琪!”
八皇子府。
佈置喜慶的禮堂裡,文帝滿臉憤怒,目光狠狠的瞪着景夙言:“豈有此理!好一個餘辛夷,竟然敢戲弄於朕,來人,立刻將大逆不道的餘辛夷給朕綁回來,押進天牢待罪!”文帝特意擺駕出宮在禮堂等候多時,卻等到餘辛夷逃婚的消息,當即整個暴怒起來。一個小小臣女,只不過得了皇家的垂青才能飛黃騰達,竟然敢藐視龍顏,簡直罪該萬死!
景夙言腳邊一隻茶杯砸得七零八碎,立即上前道:“父皇,辛夷有急事不得不走,是從緊急,絕不是藐視您的皇威,請父皇息怒!”
文帝怒笑起來:“是從緊急?難道這世上還有比朕更要緊的人麼?如此膽大妄爲的女子分明是不把朕放在眼裡,老八,難不成你到現在還想包庇她!若是如此,朕連同你一起降罪!”
一旁,皇后立即皺眉起身道:“陛下!”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忽然從人羣中鑽了出來,聲音嘶啞而鄭重,像是有天大的事般。
“父皇!父皇!”
這道聲音極爲熟悉,讓人不得不側過頭去看。只見那禮堂外人羣中被錦衣衛阻攔的人,可不就是在朝堂消失了五個月的四皇子景北樓?
禮堂之上,所有人都竊竊私語起來,四皇子景北樓不是被下令閉門思過,無召喚不得出麼?怎麼現下擅自出來了,這不是欺君之罪麼?原本就因餘辛夷之事震怒的皇帝,此刻幾乎是惱怒到了極點:“反了,反了!都當朕的聖旨是兒戲嗎?錦衣衛,怎麼看管四皇子的?是不是也要朕判你們瀆職之罪!”
一旁追過來的錦衣衛只能跪地道:“陛下,四殿下以命相逼,奴才等實在——”
只見景北樓噗通一聲,當着所有人得面跪在地上,仰頭望着文帝,滿眼通紅,聲嘶力竭道:“啓稟父皇,兒臣府裡側妃此刻正難產,危在旦夕,兒臣原本應該在府裡陪伴她,只是有一件事兒臣不得已爲之,兒臣來此可能負了她母子二人,但若是不稟告,兒臣便會負了整個大鎏國億萬子民,請父皇容兒臣稟告啊!”
他聲音真摯而誠懇,額頭用力的砸在地上,每一下都使了狠勁,額頭上很快青腫起來,滲出血絲。衆人紛紛開始猜測,四皇子究竟想稟告什麼事,如此鄭重,敢冒着生命危險?
一旁,看着景北樓如此勤懇嚴肅,景夙言的目光疏忽變得凌厲起來,景北樓突然闖進來究竟想要幹什麼?
原本憤怒的皇帝,看了景北樓這副樣子,怒火也暫時壓了壓,不悅道:“若不是要緊之事,仔細你的腦袋!”
景北樓目中含淚,頂着額頭不斷滲出的血絲,憂聲嘶啞道:“十五日前黃河決堤,西北大水氾濫,死者枕籍。當地叛軍趁亂糾結流民造反,已經在西北聚集了十萬之衆,並且與犬戎聯合,節度使劉偉通懼怕父皇降罪隱瞞不報。現在預計有二十萬大軍正在向京城殺來,再遲十日,父皇,怕是整個大鎏國不保啊!”
景北樓短短一番話像是一枚炸藥般,將禮堂上下炸了個通透。發生這樣大的事,卻沒有半點動靜,這怎麼可能?!
在場誰都不相信,皇帝更是登時就虎目圓瞪,用力拂袖道:“信口胡言!”他並不是不記得,這個好兒子曾經做過哪些好事!
景北樓一步步膝行到皇帝面前,指天發誓道:“今日本是八弟大喜之日,兒臣本該來恭賀新喜,只是國難當頭,大鎏危在旦夕,兒臣不得已才擅闖禮堂。兒臣若是有半句信口胡言,便讓兒臣即可死在當場!兒臣絕無半點怨言!”
若是餘辛夷在此,定然要止不住大笑出來,這景北樓說得多冠冕堂皇啊,什麼側妃難產危在旦夕,爲了不負天下便負她母子二人,花都要被他說出來,實際上根本就是他一手爲之,寧願犧牲自己的親骨肉,也要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心狠手辣,無臉無皮,簡直是景北樓的寫照!
可惜在場其他人卻看不透他的真面目,四皇子敢如此信誓旦旦,連自己即將臨盆的側妃都不顧,甚至不惜用性命擔保,若非真有什麼潑天大事,否則怎敢冒欺君之罪到此呢?而西北聯合犬戎叛亂,絕非小事,若四皇子真敢信口開河,那真是提着腦袋不要的蠢事!
景夙言的目光變得更加冰冷——景北樓竟然打的這個主意!
文帝顏色一瞬間變了幾變,登時勃然大怒,朝着內閣大臣劈面吼道:“什麼?!李相、餘懷遠、公孫瓚、馮遠……你們這些人都在哪裡?你們是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他的帝國裡,竟然發生如此大的事,卻沒有一個人彙報給他,簡直豈有此理!
餘懷遠等人當場被點名,立刻誠惶誠恐的跪下五體投地:“臣等無能……”
每年乾旱、洪澇之災全國並不少見,這次黃河決堤節度使劉偉通原以爲只是小災小禍,很快就能平息。再加上黃河修堤一事上,他從中撈了不少油水,禍事一出他立刻想到的就是該怎樣把事情壓下去,所以上奏的摺子上將事情寥寥一筆帶過。誰知道情勢會愈演愈烈,竟然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中又攙和上犬戎人,當他知道事情壓不下去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大喊三遍完了、完了、完了,從城樓上躍了下去,摔成爛泥。
而叛軍跟犬戎人像是蓄謀已久似的,裡應外合,西北距離京城何止千里?還未等信使將訊息傳到朝廷,短短几日間便聯合破了騰龍關!直朝着京城訓練有序的殺了過來!
餘懷遠等人,誰都沒想到他們在京城歌舞昇平之時,邊境竟然發生瞭如此大的事,更沒想到一場小小澇災會引發這樣大的後果,十萬叛軍還糾結了犬戎人,分明是大軍壓境啊!而他們身爲內閣大臣卻絲毫不知,難辭其咎!
景北樓滿臉焦急與擔憂道:“父皇,現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西北現下動盪不堪,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犬戎人向來虎視眈眈,此次更是蓄謀已久,一路攻城略地氣勢洶洶,絕不會善罷甘休!叛軍無比兇悍,再加上犬戎人向來殘忍血腥,所到之處寸草不留,原州、靈州、西會等地數日無消息上報,怕是危矣!求父皇允兒臣爲我大鎏肝腦塗地,誅殺叛軍首領,將犬戎人趕出關外,解救黎民百姓於水火!”
皇帝的面色一瞬間驟變了好幾回,眼睛深深的眯起望着因憂國憂民而雙目赤紅的景北樓,像是驚訝,又似乎懷疑。
景北樓絲毫不懼怕的迎上皇帝審視的目光,鐸鐸朗聲道:“父皇!兒臣自知所犯錯失甚多,半年來一直面壁思過,希望能改過自新給父皇您看。兒臣更知曉自己此生與皇位無緣,唯有以八皇弟馬首是瞻。只是兒臣只要活在這世上一日,便是大鎏的子民,更是父皇您的兒子!兒臣願以我血換我大鎏太平!百姓安泰!即便戰死沙場,也是景家兒孫的榮耀,求父皇成全!”
聽完這番話,景夙言立馬冷冷一笑,景北樓啊景北樓,你還真是應了那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總會在關鍵時刻出來鬧騰。皇帝明明已經徹底對他充滿戒心,將他排除在宮門之外,此刻他卻絲毫不避諱的將皇位一事拿出來談論,如此不藏不掖反倒給人一種光明磊落的假象,似乎真的對皇位放棄了奢望。
而剛纔有意無意的那句——兒臣更知曉自己此生與皇位無緣,唯有以八皇弟馬首是瞻,更是居心叵測!明知道父皇最忌憚的就是有人打皇位的主意,卻把他拉出來晾到父皇面前,什麼馬首是瞻,分明在直諷他心繫皇位,意圖奪權!三兩句就讓父皇對他充滿戒心!
景北樓,你還真是厚顏無恥,有時機便抓住時機背後栽贓,沒有時機便創造時機當衆陷害!
果不其然,皇帝聽了這話,立刻多心的向景夙言眯起眼睛,看了看。
景夙言心底冷笑,面如冰霜,當即跨出三步大聲道:“父皇,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是即刻貿然發兵,恐怕並不能抵禦什麼,而犬戎人不是傻子,肯定利用這點對我軍進行伺機絞殺,反而會造成大批不必要的死傷。兒臣懇請父皇,給兒臣三日,不,兩日時間立刻籌備第一批糧草,點兵出發!同時,命西北一路所有郡縣開倉借糧,再向西南、東北兩地發出出兵令,到時候三方夾擊,定能將叛軍斬殺在藍嶺山外!”
景夙言的話立刻得到衆位官員贊同附和,的確,行兵最忌諱糧草不齊,貿然發兵等同於拿將士們的性命開玩笑。到時候,外憂未除又增內患,鎏國纔是真正的落入水深火熱。
景北樓卻當即毫不客氣的對上景夙言墨玉般的眸,道:“開國庫籌備糧草兩日就能完備麼?我看未必吧!值此危急時刻,別說兩日,一個時辰,一炷香的時間都關係到勝敗,更關係到數十萬、上百萬百姓的生死!就怕到時候八皇弟的糧草還沒準備好,犬戎人的鐵蹄早已踏過藍嶺山,淌過涇渭河,直逼京城而來!若是現在不即可發兵平亂,難道要等着重蹈十二年前徐家覆轍麼?到時候,八皇弟你負不負得起這個責任!”
徐三思一案一直是皇帝心底一根刺,十二年前那場西北動亂差點動搖國本,扇了文帝一個重重的耳光,而現在十二年後西北再次告急,讓皇帝直接回想到當年那場腥風血雨!
在皇帝肅然的面孔裡,景北樓又補充一句道:“八皇弟,你可是千金之軀,豈有讓你冒險的道理?更何況你可是即將大婚之人,忙着迎娶嬌妻要緊,出征之事還是交由我來吧!就算爲國戰死,也是我一生的榮耀!”
立即有一名官員跳出來,大聲斥責景北樓道:“四皇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在陛下面前怎能如此口出狂言!”那人是御史臺一名小官員。
這人話音剛落,在場立即激起千尺浪,紛紛看向景夙言的臉色,大聲道:“陛下,四殿下違抗您的旨意擅自出府,不思悔改還對八皇子言行無狀!”
“四殿下根本不是爲萬民着想,而是令萬千將士白白送死,其心不正!”
“紈絝狡詐,品行不端,怎堪得上統帥之職,陛下三思……”
一時之間,無數真真假假的控訴紛至沓來。沒有人讓他們這麼做,但是良禽擇木而棲,整個朝堂文武百官誰不知道,三皇子被撤了職,四皇子被削爵並處以面壁思過,五皇子已經是廢人,剛誕下的小皇子尚不足週歲,整個景姓王朝只有八皇子景夙言一人,最有將來登帝的可能。討好未來儲君,本就理所應當,唯恐被人佔了鰲頭,落於人後。
然而得到滿朝文武支持袒護,景夙言非但沒有高興,反而面容愈加冷凝。原本端坐的皇后更是皺起眉頭。而餘懷遠低着頭皺了下眉,輕輕搖了下頭,自始至終沒攙和進來。
景夙言目光銳利如刀的刺向起先說話的那名御史,劍眉皺緊,果不其然發現那名御史朝景北樓不動聲色的點了下頭!果然,這裡面有貓膩!景北樓啊景北樓,你真不愧是機關算盡,這一招招直接將他逼到父皇面前!先是什麼馬首是瞻,再是投石問路,引誘臣子們在皇帝面前露出支持他景夙言的言論。支持他的人越多,皇帝的懷疑就越深!自始至終,皇帝都不會對任何一個兒子完完全全的信任,哪怕其他皇子都廢了,一旦引起對他的揣測與疑心,那麼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會付諸東流!別忘了,就算所有成年兒子都棄之不用,皇帝還有一個剛剛誕下的,最乖順可愛的小兒子!
所以此時此刻,越是衆望所歸,他越是不能表現出半點勢在必得,反而要拱手將統帥之位讓出,否則只會讓皇帝懷疑,他是不是控制收買了滿朝文武,要圖謀不軌!
想至此地,景夙言的臉上露出冰霜般極寒的笑容,景北樓,你能算計到如此地步,就是爲了逼我讓我統帥之位,的確是好毒的心思!
果不其然,皇帝的目光轉過來,問道:“老八,你覺得如何?”
景夙言拱手道:“兒臣以爲,馮遠大將軍跟隨父皇您多年,驍勇善戰,比四皇兄更加適合領兵出征。”
景北樓不急不緩的說道:“馮將軍的確驍勇善戰,但是一直統領禁衛軍,守候父皇安危。若是馮將軍出征,誰來負責父皇安危?你麼!”
景夙言目如飛羽:“那四皇兄你就一直能確保得勝而歸?萬一失敗,四皇兄你又如何負得了這個萬民之責!”
景北樓當即朝着皇帝擲地有聲道:“兒臣願立下軍令狀,若是不能打敗犬戎,取叛軍首級,兒臣便提頭來見!”說着竟然撕下一片衣袍,咬破手指在衣袍上刷刷寫下血書!軍令狀三個血紅的大字,幾乎要看花人的眼睛。
所有人都沒想到,四皇子竟然會做這樣的事!簡直讓人震撼!就連餘懷遠等人都被他如此利落的手段震到。
此時,原本人羣中一直默不作聲的幾名官員互相傳遞了眼神,忽然出聲道:“陛下,四皇子如此誠心,可鑑日月,不如就讓四皇子出征一試吧!”“是啊,四皇子竟然敢立下軍令狀定有十足把握!”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聲音,從幾個擴張到十幾個,再到二十幾個人,皇帝的表情越來越冷凝。直到景北樓一份血書完成,譁然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剛纔一直緊閉的眼睛忽然睜開,在景夙言與景北樓二人之間逡巡了許久,終於啓口道:
“來人,將朕的兵符取來,老四,這十五萬大軍朕交到你手裡,另有西南、東北各五萬兵馬兩路大軍支援,總計二十五萬人馬,即可啓程抵擋叛軍與犬戎狗!若是敢有負朕的希望,有負黎民百姓,那就按照你所說的,提頭來見!老八,今日是你大婚,朕斷沒有壞人姻緣的道理,你就留守京城籌備糧草軍餉,不得有誤,聽到沒有?”
隨着皇帝話音落下,景夙言猛地掐住掌心——讓他成功了!景北樓這一番精心謀劃,所求的根本不是讓父皇對自己起疑心,也不是什麼平亂大軍的統帥,而是兵馬!那比任何朝堂鬥爭都要重要的兵馬!
而他明明知道景北樓的打算,卻無法阻止!反而要打落牙齒和血吞,不得不露出平靜而微笑的表情,應下:“是!”
景北樓領完兵符,旋即退下去整頓兵馬,在與景夙言擦身而過的剎那,露出一抹極其隱秘而狠毒的笑容:景夙言你絕沒有想到這一天吧!你以爲已經將我打入了十八層地獄,再也不得翻身,但是絕沒想到我還能從地獄裡爬出來,並且搶走你最重要的東西!別忘了,帝王心從來都是最是深不可測的!哈哈哈,你等着瞧吧,真正的好戲纔剛剛開始!我一定會讓你好好看着,你所擁有的一切,我是怎樣一件一件從裡手裡奪回來的!無論是那個人,還是那金鑾殿上最燦爛的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