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移動的鐵蛇如同疾馳的弩箭,在與妖魔交錯的那一刻蘭斯洛特手中的火銃瞬間炸裂,四散洶涌的高溫猶如火錘直接命中了妖魔,撼神的爆炸之中,束縛蘭斯洛特的鐵索逐一崩斷,隨後嶙峋的騎士大步躍出。
那是如雷霆般迅速的身影,鋒利的鋼鐵切割着空氣發出刺耳的哀鳴,不久後沉重的軀體撞擊在地面上,身影無比沉穩的在地面上減速,並留下了深深的溝壑。
灰塵揚盡後猙獰的面容在其下緩緩顯現。
這是洛倫佐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原罪甲冑,在恩德鎮的行動中黑夜籠罩了一切,他只能勉強看到那模糊的身影,而這一次蘭斯洛特屹立於大地之上,殘破的陽光映亮了他的每一處。
那是精煉捶打過的甲冑,板甲精巧的咬合在了一起,可以從其縫隙之中看到在那之下緩緩蠕動的血肉,蒸汽導管與機械被保護在這之下,指示燈散發着和諧的瑩綠,原罪甲冑處於控制中。
這是蒸汽機械與妖魔生物的完美結合,根本不是常人可以設計出的殺戮兵器,即使面對着那甲冑都會是一種沉重的考驗。
不過短暫的震驚後洛倫佐反倒有些意外,其實他的樣子有些超乎洛倫佐的預料,他本以爲原罪甲冑會有多麼巨大,可蘭斯洛特的甲冑在他看來居然有些瘦小,除去必要的板甲保護後整體沒有多餘的護甲。
這具甲冑似乎是追求極致的機動性,整體顯得十分輕盈,背部的鉤索裝置延伸至了手臂上,除去裝備的劍刃與甲冑火銃外沒有多餘的東西,看着那甲冑上湛藍的塗裝,他行動起來想必會如雷霆一般。
不等洛倫佐做更多的思考,爆炸燃燒的煙霧中漆黑的妖魔再次躍出,這一次就連蘭斯洛特都感到了意外,以那高溫的焚燒,妖魔被命中即使不死也會短暫的失去行動能力,可這妖魔卻彷彿沒事一般繼續逃亡。
洛倫佐緊隨其後,而那湛藍的騎士也開始狂奔,手臂的鉤索彈出,釘死在遠處的鐵軌上,微型電機開始回拉,緊接着他抽出鋒利如光的劍刃在地面上拖曳着,伴隨着掠起的火花急速逼近。
動作行雲流水,鋼鐵的笨重感全無,有那麼一瞬間彷彿行動的不是甲冑騎士,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跳着致命的舞蹈,揮起手中纖細的劍刃。
兩道身影急速逼近,可就在蘭斯洛特即將靠近妖魔時,那妖魔的身影突然墜下,緊接着他的劍刃劈空了,在地面上留下巨大的凹痕,因爲這巨力的斬擊,地下的蒸汽管道一陣顫抖,隨後熾熱的蒸汽從其中泄露而出,灼燒着甲冑。
洛倫佐在數秒後抵達,兩條腿確實有點跑不過會鉤索的,他冷冷的注視着妖魔消失的位置,這是密佈在工廠之間的蒸汽井,因爲需要大量的蒸汽排放他們特意劃定了一個區域來建築蒸汽井。
“別告訴我它鑽了進去。”
洶涌的蒸汽從井中釋放,常人步入其中短短的幾秒內便會被徹底蒸熟,哪怕是妖魔也會在這之中受到重創,可如果那頑強的生命力令其活了下來,那麼以那管道線路的複雜程度,洛倫佐可沒有什麼希望能把它抓出來。
蘭斯洛特保持着沉默,但沉默中他可沒有停止行動,取下了背部武器架上的甲冑火銃,燃燒的槍口直指那蒸汽井內,以這恐怖的龍息之力,加上這密閉的空間,這一槍下去哪怕是一位甲冑騎士也會被熔化裝甲死去,更不要說妖魔了。
可這一擊也會帶來巨大的後果,這可是工廠的排放井,誰也不知道這麼威力巨大的一槍下去會引起什麼連鎖反應。
可獵魔人沒有放棄,他握着溫徹斯特還在思考,但突然那緊密的聯繫消失了,在他的感知中他一直追逐的妖魔反應靜默了下去。
“等等!別開火!”
洛倫佐一隻手將那冰冷的槍口按下。說實在這個武器的規格在他手中都如同鐵柱一般。
顯然蘭斯洛特不會聽從洛倫佐的話,最多是聽取一下建議,洛倫佐能聽到輕聲的問話,似乎是來自那面甲之下,過了不久他收到了來自中央監控所的回執。
“妖魔反應確認消失,蓋革指數開始下降、迴歸正常。”
藍翡翠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響起,爲這突如其來的廝殺劃上了休止符,從那逐漸淡去的猩紅色來看,那妖魔似乎真的被高溫的蒸汽殺死了,後續的清道夫部隊在來的路上,他們會暫時將這裡封鎖,從地下深處的某個管道里回收已經被蒸熟的扭曲血肉。
“看起來那個倒黴鬼被蒸汽蒸熟了。”
洛倫佐冷笑了一下,妖魔終於死了,可他反而覺得有些不爽,追了這麼久居然沒有死在自己的手上,就像沒有盡興的獵人一樣。
擡起頭看着蘭斯洛特,那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峰一般,嶙峋的身體上裝載着板甲,而那板甲風格顯得無比銳利,如同藏匿於鞘中的利劍。
洛倫佐能感覺到那面甲之下傳來的目光,那位神秘的蘭斯洛特正看着自己。
對於這位騎士長洛倫佐聽紅隼伯勞他們講過很多,除了讚美他意志力的強大以外,便是這位騎士長的神秘之處了。
在淨除機關內每個人都擁有代號,英爾維格神話裡圓桌騎士團的名字則是最爲榮譽的代號,只有那些淨除機關職位最高之人擁有,比如管理整個淨除機關的菲尼克斯公爵,他的代號便是亞瑟。
再下級便是這些騎士長以下的上位騎士們,他們的代號通常是以鳥類取名,但即使是這樣,大家依舊擁有着自己原本的名字,甚至說私交不錯的人都會知曉對方的本名,可蘭斯洛特是個例外。
每次見到蘭斯洛特他都穿着原罪甲冑,另一種方面來說,基本沒有人見過蘭斯洛特脫下甲冑的樣子,他是高是廋長相如何一概不知,通過聲音,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他的性別。
在內部還有人曾猜測蘭斯洛特根本不是人,是某種怪物,由永動之泵研發出的怪物,畢竟只有怪物才能完美的支配甲冑,也只有怪物不願意脫下甲冑把自己展現出來。
洛倫佐有些好奇的注視了那面甲很久,可是他許久都沒有做出回答,緊接着似乎得到了什麼命令一般,蘭斯洛特轉身便前往那運送他來的鐵蛇之上。
那是鋼鐵的椅座,隨着蘭斯洛特的坐下,機械咬合將其固定,緊接着一羣白大褂的人從角落裡爬了出來,那白色上刻印着咬食尾巴的蟒蛇,那是來自永動之泵的維護員,他們將管道與電路接入甲冑,隨後甲冑內充滿低溫的氣體,令活躍的妖魔物質平和下去。
就像躁動的生命再次熟睡了下去,洛倫佐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甲冑力量的逝去,但在那之中的面甲卻沒有彈起,似乎蘭斯洛特與那甲冑一同沉睡了過去。
最後鐵蛇上的裝甲再次閉合,遮掩住了洛倫佐的視線,如同鐵棺般將其包裹封鎖。
在不久後喬伊姍姍來遲,他喘着粗氣,可很快他的氣息便平復了下去,變成了工整的人。
面帶着和善的微笑,就如同洛倫佐在之前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樣。
掃了一眼他,洛倫佐又掃了一眼鐵蛇的方向,隨着蒸汽雲的溢出,鐵蛇在鐵軌上緩緩移動了起來,隨後加速消失在了洛倫佐的眼前。
“你見過蘭斯洛特真正的樣子嗎?”
洛倫佐有些鬼使神差的問道,他難得對一個人突然產生了興趣。
喬伊搖了搖頭,他看起來明白洛倫佐爲何如此好奇,於是對他說道。
“騎士長們的身份都是機密,淨除機關內部也只有亞瑟知曉他們的全貌。”
“這樣嗎?”
洛倫佐覺得有些有趣,他本以淨除機關僅僅是一個延續着獵魔教團方式的對妖魔組織,可這麼些天的接觸下來他發現這個淨除機關遠比自己想的要複雜。
更多的鐵蛇從軌道的另一邊駛來,負責清理戰場的清道夫們終於來了。
……
“我向你懺悔,我的導師。”
教堂的懺悔室內,男人依靠在牆壁旁,眼神空洞的看着昏暗的上方。
他整個身體都散發着腐臭味,乾涸的鮮血塗染着他的臉頰,破爛的衣服上有着數不清的傷口,可隨着血肉的蠕動,它們在癒合,令人神顫的景象中,一枚又一枚彈頭從傷口中被血肉擠了出來,可他就像沒有感受到痛苦一般,呆呆的望着自己的頭頂。
“我謹以神名赦免你的罪。”
聲音從簾幕之後傳來,能勉強看到有人正在那之後傾聽着他的懺悔。
男人失神的眼瞳裡微微的亮起了光澤,可很快又再次黯淡了下去,淚水從他的眼眶之中涌出,他緩緩的擡起了手,卻似乎能看到幻象一般,有數不清的人正向他怒吼。
“可……可我殺了人,很多人,以殘忍的手段。”
“可他們是罪人不是嗎?你只是在踐行你的正義,神會寬恕這些的。”
那聲音如同暖陽。
“真的嗎?”
男人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是的,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正義,自己的理念,或許在你的理念看來這無罪,但在別人看來卻是有罪一樣,你無法確定別人的好壞,但你清楚你自己的本質,能審判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似乎是得到了什麼肯定一樣,從未被肯定過的人得到了肯定,他試着爬起來,可卻帶動了身上的傷口,令他不禁發出痛苦的聲音。
“我覺得我不是我了。”
他有些迷茫的說道,男人之前是如此的懦弱,可現在卻可以冷漠的殺死一個又一個的人。
“那會不會是你自己找到了你自己的本質呢?”
導師的聲音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迴盪,如同魔咒一般,反反覆覆。
“別停下孩子,你該做的事還沒有做完,那些該被執行的正義還沒有得到伸張不是嗎?”
就像迷失的羔羊突然得到了指引,男人反覆呢喃着導師的話,似乎重新獲得了動了一般,但緊接着他再次哭了起來。
“我覺得我做不到了,我做不到了,我遇到了一些人,他們很強大,我差一點就死了。”
簾幕被拉起,男人瞬間緊張了起來,可緊接着一隻有些蒼老的手伸了進來,留下了幾支注射劑,隨後莊嚴的聲音響起。
“你是神的孩子,我們是不會拋棄你的,如有強敵那麼便賜予你利劍,去貫徹你的正義吧,孩子。”
男人呆呆的看着那擺在眼前的注射劑,隨後眼中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他費力的伸出手去抓住它,肌肉帶動了傷口,他發出了一陣低鳴的痛苦,但卻沒有放棄,終於他握住了希望,但那蒼老的手臂再一次從簾幕後伸出,死死的握住了他。
他有些驚恐,強大的力量扯動着,但卻無法脫離束縛,他滿懷着恐懼,直到導師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孩子,但不需要害怕,這份力量所需要的僅僅是你微小的獻身,你願意嗎?”
“我願意!”
不等導師繼續說什麼,男人立刻的回答道,就像怕他會反悔一般。
“我什麼都沒有了,如果說僅僅是這樣便可以滿足我的願望,還有什麼奢望的呢?”
他繼續說着,眼中燃起了火,死灰復燃一般。
導師微楞,可隨後笑了起來,他的聲音在男人的耳邊迴盪。
“對就是這樣,孩子,這是正確的事,這是正義的事,那些人無法給予你的女孩一個正義的答覆,那麼就由你來親自執行,神會赦免你的一切,畢竟你已經獻上了你的一切。”
隨着那話語的訴說,男人心中某種東西變得越發堅定,他從自己的血泊裡站了起來,染血的手緊緊的握住了導師的手,透過那朦朧的簾幕他隱約能看到這其後的人,他感激的說道。
“謝謝你,勞倫斯導師。”
鮮血順着門扉的縫隙涌出,靜靜的在地面上流淌,猩紅之中倒映着男人那猙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