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藝接到賈長葛電話的時候,是正月初三。
聽說所有演職員都已找齊,等她和王偉二人到了,就可開拍,林藝連忙收拾行李準備出發。
奶奶果真如她所言,並不打算跟她一起去。
看着牽着狗送她出門的奶奶,林藝心裡酸酸的,感覺自己突然就從家裡唯一的寶寶,變成了排行第二的寶寶,本來捨不得離家,這會兒也沒那麼不捨了。
不過,等奶奶帶着她來到路口,一輛黑色大衆面前,車窗一降,露出副駕上王明陽笑眯眯的臉的時候,她才明白,奶奶並非真的對她不夠關心。
“孩子大了,不能總拘在家裡,總得放她出門闖蕩闖蕩。我呀,一年比一年老了,不可能永遠陪着她,可她獨自出門,我又擔心路上出問題,小王啊!阿姨這次可要厚着臉皮麻煩你啦!”
“阿姨!您可別這麼說!這麼多年您有事從來都自己扛,不到萬不得已,從來不開口,難得能幫上一點小忙,我這巴不得呢!”
李鳳霞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招來孫女:
“來,你這趟去西北,路途遙遠,奶奶實在不放心,特意託了你王叔叔幫忙,讓你坐部隊的車過去,還不趕緊過來,謝謝你王叔叔!”
在這之前,奶奶提都沒提這事兒,沒想到,她竟然悄悄託了人,大老遠的送她去西北!
“奶奶!這怎麼好意思?我買個火車票……”
奶奶一向不愛麻煩人,可以想象,大過年的,她需要多大勇氣,才能開了這個口!
這得多大人情啊!
“傻丫頭!跟叔客氣個啥?如今車匪路霸多得很,你要去的地方根本沒通火車,你要一個人去,不等你到地方,半路上被人搶回去給啞巴當媳婦兒都不一定!”
見林藝臉色唰的白了,老太太也一臉擔憂,王明陽摸摸鼻子,乾咳兩聲:
“放心吧!部隊後勤部的,都是跑順了這條路的,到時候咱部隊戰友直接把你送到兄弟部隊去,那縣城裡有個空軍訓練基地,隸屬於原715部隊,到時候安排你住那邊部隊招待所,就算人生地不熟,你也甭怕!當地人不敢欺負你!”
林藝還是有點猶豫。
“咱西江到陝北,隔着好幾個省呢!這也太給您添麻煩了!”
這樣跨軍區的託人,還把她直接送到目的地,得費他多少事兒啊!
“你這孩子!還不知道呢吧?你爺爺可是解放前就參軍,一路從革命老區奮鬥出來的,他可是原715部隊的烈士!你現在要去的可是715大本營!我這邊只是順口給後勤部打個招呼,讓你跟着物資運輸隊過去,到了那邊,各種安排都是兄弟部隊負責,要不是你奶奶找了關係,你叔叔我,面子可罩不住那麼遠!”
林藝感動極了。
她上輩子只享受過金錢帶來的便利,哪享受過這種體制內的好處?
如今雖然奶奶不跟她一起去,卻是把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別擔心!勇敢一點!你不是厭倦了平淡,想去闖蕩江湖嘛~可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下次我可就不一定管你了。”
“奶奶……”
“趕緊上車吧!別耽誤了!早點跟你王叔叔去部隊,等着車隊一起出發!別讓人等你!”
見孫女慫兮兮的,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李鳳霞無奈了。
“你就當坐個順風車,到那邊也只是住下那邊的房子!花不了多少錢!要是心裡過意不去,就勤快點,有點眼力見兒,多幫人幹活,別讓人討厭你就成!好了!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快走吧!”
王明陽揮着手道別,車子緩緩滑動,老太太卻跑了過來。
“進了陝北,看到年紀大的,就喊爺爺喊奶奶,到了省城,看到中年人,你就喊叔叔喊阿姨,他們知道你是誰,不會爲難你!嘴甜一點!聽到了沒!”
老太太到底還是不放心。
“我知道了!奶奶你快回去吧!我幹完活兒很快就回來!”
扒着車窗,看着那一人一狗,林藝心裡難過得很。
也許……
她不該這麼折騰的。
寒假就該在家好好待着……
“好啦好啦!別這麼有壓力!你比我兒子還小一歲呢!已經會掙錢給奶奶分擔壓力了,我家那小子只會花錢呢!”
王明陽笑着安慰她。
林藝很不好意思:“這大過年的,害您跑一趟……”
不等她說完,一個紅包遞了過來。
“來,壓歲錢!”
不等林藝拒絕,他又接着道:“雖然你已經掙錢了,可這是當叔叔的一番祝願,你可別推辭。”
“謝謝王叔叔。”
林藝只得接了。
“哎!你就和你奶奶一樣,從來不願意麻煩人。咱部隊都是一家人!彼此之間幫個小忙,都是順便的事,你心理壓力別這麼大!”
這種行走在團體內部,不花一絲一毫,就能行走天下的感覺,是林藝不曾體會過的。
上輩子她小小年紀就學會了以利益爲指引的行事風格,總覺得仗着人情找人幫忙,都是耍流氓!就是佔便宜!
現在她正在前往“佔便宜”的路上狂奔,隨時都要耍流氓,這讓她如坐鍼氈!
“我爸爸和我爺爺都去世這麼久了,我和奶奶也已經得到了國家的撫卹,我們完全有能力靠自己生活,我總覺得再這樣佔組織的便宜不太好……”
這就是典型的小孩子啊!
李鳳霞雖然性子清高不愛佔人便宜,可她日常生活中,還是很會維護關係利用關係的。
她之所以從不輕易動用丈夫和兒子留下來的關係,是因爲她知道,隨着時光流逝,情誼只會越來越薄。
與其這樣,不如咬着牙靠自己,反而讓人高看幾分。
比如現在,她給林紅軍的老戰友打電話,哪怕林紅軍已經去世幾十年,她也多年杳無音信,那些老人依然不曾忘記她。
再比如,他多年照顧這對祖孫,依然樂意至極!從未對她們生過厭惡之心。:
這不僅是因爲李鳳霞品行讓人敬佩,還因爲她很會做人。
如今林藝的事,不過是他們隨口一句話的事。
只是一人一句話,就能爲她鋪出一條安全行走的路。
這些王明陽都看得明白,因此,他對李鳳霞相當敬佩,可他不能直接把這些跟林藝說。
“大概在你心裡,你只是在佔我們的便宜,這讓你很不安心,但是,在我心裡,你的爸爸曾經救過我的命,這樣的情誼,太重了啊!如果我什麼都不能爲他做,我活着不安心啊!他走了,幸好還留下你,讓我可以時不時看護一下,我才能活得輕鬆一點啊!小藝啊!這些話,你以後莫要再說了!你就當叔叔做這些,都是爲了讓自己心裡好受些吧!”
林藝聽他這麼說,明知道是歪理,可她偏偏不知如何反駁!
不愧是政委啊!
這得給人做了多少思想工作,才修煉成這樣啊!
一向伶俐的口舌好似突然變笨了一般,林藝嘴裡只剩下“謝謝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