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過了一年的頭幾個月, 現在多少可以喘口氣。顧曼楨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擡頭看牆上的掛鐘，離下班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辦公室裡的氣氛已經開始鬆動起來, 三三兩兩的人拿着杯子圍在茶水室裡摸魚。臨近下班的時間, 大家都沒有太多繼續工作的打算。
李銀芳敲了敲顧曼楨的桌子, 顧曼楨擡眼瞅她。
“聽話天一集團那個案子黃了！”她一臉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哦？”顧曼楨聲音微變。
李銀芳繼續八卦：“聽說因爲這件事情, 唐總和沈經理好像鬧得有些不愉快。”
顧曼楨心裡一動, 剛準備繼續問下去，桌面上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她拿起手機一看，是陌生來電。
“你好, 哪位？”她接通電話。
李銀芳看顧曼楨忙着接電話，就意猶未盡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請問你是顧曼楨女士嗎？”對方是一個女人。
顧曼楨一怔：“對, 我是顧曼楨, 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王曉曼, 王詵曾經的經紀人。”
“你好，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你昨天打給王詵的電話是我接的, 王詵住院了。”
顧曼楨心裡一咯噔。
她趕到醫院的時候，王曉曼告訴她，王詵中午清醒了一會現在又睡着了。
王曉曼看着顧曼楨微笑道：“也怪我，電話裡沒說清楚。只是個小手術，盲腸炎。兩天前做的手術。現在已經排過氣, 可以吃一點流食。”
“你……”顧曼楨遲疑了一下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這位短髮套裝、打扮利落的女人。
“你就隨王詵叫我曼姐吧。你好, 久仰大名。”她打量了顧曼楨一眼, 朝她伸出手。
顧曼楨心裡琢磨了一下她的話, 面上絲毫未變地接住她遞過來的手掌輕輕一握：“你好。”
王曉曼手一握就鬆開了：“謝謝你能來看望王詵, 其實他在帝京市沒什麼朋友。”
顧曼楨朝她點點頭走到病牀前。王曉曼轉身離開，給他們留下獨處的空間。
顧曼楨把手中的公文包放在茶几上, 搬了把椅子坐在牀頭。王詵很安靜地躺在牀上，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顯得更瘦了，整個人也很憔悴。可能睡夢中還感覺到手術刀口帶來的隱痛，他的眉頭擰得緊緊的，長長的眼睫毛下有濃重的陰影。顧曼楨嘆了口氣，黑眼眶挺嚴重的，他一定又熬夜了。
顧曼楨擡頭看掛在支架上的吊瓶，輸液袋裡還有大半袋的透明液體，是補充能量的葡萄糖。王曉曼剛剛說這瓶葡萄糖掛完後，還得再掛消炎的藥水。王詵一天需要掛十幾袋的輸液。
在她擡頭的這會，王詵突然睜開了眼睛。
顧曼楨檢查完點滴又看了看他胳膊上的吊針。
“你這架勢，挺像個護士的。”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
顧曼楨一驚，發現王詵正睜着眼瞧她：“我吵醒你了？”
王詵搖了搖頭。
“現在感覺怎麼樣？”顧曼楨問他。
“嘴巴里快淡出鳥來。特別想吃你以前做的酸辣粉絲湯。”王詵扯了扯嘴角，朝顧曼楨忽閃着狹長的桃花眼。顧曼楨差點被他晃瞎眼。她看着他的臉沒有說話，病房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王詵臉上頓時有些訕訕：“這幾天躺在病牀上，不知道爲什麼，我老是想起過去。想起念大學那會我們一起逃課，你陪我去戲劇學院蹭課的事情，還老想起你以前做的飯菜。你說我是不是老了，所以開始回憶過去了……”
“都已經過去了，別再想了。人都是會變的。”顧曼楨臉上的表情有些冷淡。
“我已經退出了娛樂圈，我們之間的關係，以後還有可能回到從前嗎？還能繼續做朋友嗎？”王詵盯着顧曼楨的眼睛問道。
“我今天來，一是想來看看你，二是想和你把話說清楚。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一時寂寞了還是其他原因，但是我並不打算陪你玩下去。你以後別再找我了，電話、短信、扣扣都不行。我沒有興趣和前夫做朋友。”顧曼楨的眼神堅毅，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輕易改變。
她說完想說的話，就站起身拿起公文包：“你以後多保重。”
“別走。”王詵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掙扎地要爬起來。支架上的輸液袋隨着他的動作激烈地晃動起來。
顧曼楨連忙按住他的手，吼道：“別亂動！你手上還扎着針。小心血液倒流！”
“你發什麼瘋啊！你偶像劇演多了吧！”她鐵青着臉，雙手用力一摁王詵的肩膀，把他押回去。
王詵被她的暴怒嚇得噤若寒蟬，一個一米八的大男人縮着脖子，乖乖地順從她的動作躺回病牀上。
“你現在離開了娛樂圈，有什麼打算，最近有找工作嗎？”顧曼楨無奈地坐回去，問他。
不出她所料，王詵一臉茫然地望着她搖了搖頭。
“那王大少爺以後準備怎麼養活自己，靠什麼本事在寸土寸金的帝京市活下來？”顧曼楨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王詵臉色悻悻。
“你不需要回答我的問題，一個人好好想想吧。說實話，你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挺沒意思的。我們兩個人之間也挺沒意思的，”顧曼楨指着自己的心，“這裡面早就乾枯了，像個漏水的篩子，什麼也裝不進去了。我沒辦法回到從前，也不想回到從前。我只想好好過自己平靜的生活。”
“你不會理解，只是簡單活着這件事就讓我足夠艱難了。有時候我會問自己，這麼用力活着到底是爲了什麼？幸運的是，後來我找到了繼續努力下去的動力。王詵，”顧曼楨擡眸深深望進他的眼睛裡，“等你能自己養活自己的時候，等你找到那個能讓你確信自己存在意義的人，你就會明白我今天說的話。或許我現在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但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顧曼楨說完這段長長的話便站起身離開，這次王詵終於不再攔着她了。
他臉色怔鬆，手在半空中虛空地抓了抓，掌心卻只剩一片空蕩蕩，只能滿眼落寂地看着顧曼楨離開的背影。
顧曼楨剛關好病房的門，就發現有一個人在走廊等着她。
聽到關門的聲音，王曉曼擡眸看她，走了過來。
顧曼楨朝她頷首說：“曼姐，我先走了。王詵已經醒了。你可以進去看他，”
“不急，還有護工呢。你有空和我一起喝杯咖啡嗎？”王曉曼笑問。
王曉曼開車帶她去了一家氣氛安靜的咖啡廳，店裡播放着清清淡淡的輕音樂，分辨不出曲子。
服務員走過來將菜單遞給她們，輕聲問她們是否馬上點單。
“給我一杯藍山。”王曉曼對服務員說。
“我要一杯溫水。謝謝。”顧曼楨將菜單還給服務員。這幾天生理期，她一點都不敢沾咖啡和茶水，一碰就會折騰得她恨不得上天入地。
王曉曼挑高了眉頭：“你喝不慣咖啡，抱歉，我們可以換一個地方。”
顧曼楨不想那麼麻煩，擺了擺手：“沒事。曼姐，你有話就直說吧。我待會還有點事。”她得早點回家帶孩子，不能老麻煩陳娜娜。
她單刀直入的態度讓王曉曼有些意外，她臉色僵了僵，復又笑起來。
“你和王詵是大學同學吧？”
顧曼楨點頭，問她：“王詵告訴你的？”
“不，”王曉曼含笑搖頭，“準確的說，我的身份不單是王詵的經紀人，我父親還是王家的管家，我從小在王家長大。五年前王家大少爺王容派我來帝京市照顧王詵。”
管家、大少爺，聽到這種陌生的稱呼，不知道爲何，顧曼楨心裡升起一股荒謬感，覺得很雷人。
她也學着王曉曼，挑了挑眉，用輕飄飄的語氣問她：“這就是你們照顧的結果？讓王詵被迫退出娛樂圈，還橫着進了醫院！”
王家？啥東西？不就是想在她面前秀優越嗎？偏她還真不吃這套。
王曉曼露出一個苦笑：“這裡面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顧曼楨微蹙着眉頭：“算了，我對你們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有話請直說。”
“我會知道你們的事情，是因爲關於你的事情，王家有一疊完整詳細的報告。”
“你們調查我！”顧曼楨心裡一驚，差點失態。他們不會發現兒子的事情吧？
王曉曼連忙解釋：“王詵和你結婚後，王家就已經調查過你了。不然他們也不會放心讓一個橫空出世的女人呆在兒子身邊。放心，王家不是行事粗暴的人家，”她苦笑了一下，“雖然有時候我也挺討厭他們那一套。但那些做法已經在他們的思想中根深蒂固，無法被輕易改變。我今天找你，也不是代表王家和你說話，只是臨走前想和你聊聊。”
顧曼楨面上放鬆了神色，心裡仍十分警惕。
服務員送來了咖啡和溫水。王曉曼捏着杯耳，啜飲了一口，放下杯子後她才繼續說：“王家準備調我回桃花島，但王詵還打算繼續留在帝京市。我不太放心他一個人留在這裡，所以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你能幫我偶爾關注下他的情況嗎？”
王曉曼從包裡拿出一張名片，放在桌上，推到顧曼楨面前：“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聯繫方式，你有事情可以打電話聯繫我。”
顧曼楨低垂着頭，沒有說話，王曉曼帶來的信息量有點大，她必須先理一理。她知道王詵家在桃花島，家裡經濟條件不錯，他從小不愁吃喝、被家人寵愛着長大。但是，王詵從沒告訴她，這王家到底什麼來頭？她頭一蹦一蹦地疼，小腹也開始絞痛起來，疼痛上下齊攻，差點讓她的理智崩潰。
“就當做這是一個姐姐的請求，你能接受嗎？”王曉曼問顧曼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