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戴着大大的墨鏡,微微低着頭走路,旁人只看得見他高挺的鼻樑和緊抿的薄脣。人潮涌動的國際機場裡,周圍的工作人員和保鏢簇擁在他身旁,保護着他衝出熱情粉絲的包圍圈。
顧曼楨神色一哂,她猜得出這張絲毫沒有笑意的臉上肯定有不耐煩的神色。只要摘下墨鏡,他的眼神就會將一切不滿暴露無遺。
當年,都是初次踏進婚姻的兩人,對婚後艱難的日子始料未及。最後一次爆發激烈爭吵時,他摔爛了房間裡一切可以摔的東西,暴躁地大喊大叫,問她還有沒有夢想、懂不懂夢想。他像一頭困獸,四處突圍卻找不到出口。
顧曼楨回想了一下當時自己的反應,對了,當時她只是擡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從嗓子裡擠出兩個字:“不懂!”同樣對於他們的婚姻疲於奔命的她,選擇將一切筋疲力盡都深深掩藏起來。
迴應她的是激烈的摔門聲。然後就沒有任何然後了……也許當初他們都太沖動,也都太草率了。過於年輕的他們,只能彼此緊緊抓着對方,最終兩人一起沉入無人的深海。他選擇率先放手,是個明智的選擇。
她轉頭握了握兒子肉乎乎的小手,她現在已經原諒這個男人了,畢竟他給她留下了一份珍貴的禮物。顧曼楨脣邊露出溫柔的笑意。
屏幕裡的男人快步離去,只留給觀衆一個挺拔的背影,穿着剪裁服帖的深色西裝,越發顯得身高腿長,又引來了粉絲們的一陣尖叫。
一位娛樂記者的聲音出現在新聞的結尾:新生代人氣偶像王詵剛從巴黎迴歸,粉絲們自發在機場接機。機場緊急出動安保人員疏通人流……”
顧曼楨推着購物車,一手拉着顧小豬,不再停留,轉身去了生鮮區。
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像兩條短暫交叉又很快分開的直線,以後他們之間相隔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遙遠。
王詵在助理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擠上了保姆車,車門一關上,他就摘下墨鏡煩躁地扒了下頭髮。
他的助理趙晨小心翼翼地看了王詵一眼,嘴脣囁嚅了兩下:“哥,今天曼姐有事沒來,我先送你回家吧。”
王詵不耐煩地嘟噥了一聲。話音未落,剛剛開出停車場的保姆車突然一個緊急剎車,還沒來得及寄上安全帶的王詵瞬間衝了出去。趙晨嚇得趕緊扶他起來,緊張兮兮地觀察他是否有受傷。
王詵不耐煩地拍開他的手,揉了揉不小心撞到椅背的鼻子:“怎麼回事?會不會開車!”
趙晨手腳慌亂地幫他繫好安全帶。
駕駛座的司機回過頭,爲難地看了眼王詵,無奈地回答:“前面有個粉絲攔在車前不肯讓開。”
王詵一對飛眉擰得死死的,趙晨害怕他發脾氣,連忙說:“我下車去處理。”
王詵陰沉着臉朝他揮揮手。
趙晨還未下車,旁邊突然又冒出一個女孩用力把撲在車上的粉絲扯了下來,拉到一旁,高聲呵斥她:“鍾曉彤,你不要命了!”
那女粉絲只是一個勁地抓着對方的胳膊,神色激動地嚷道:“阿敏,我看到王詵了,我剛剛離他就一米的距離……”
保姆車從她們身旁開了過去,王詵收回目光,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合上雙眼假寐。
趙晨忍不住抹了把汗,輕輕地舒了口氣。今天曼姐沒有過來接機,他一個人實在是hold不住這個小祖宗啊!明明年紀比他還大三歲,行事卻仍是這麼任性衝動。誰叫人家又有顏又有後臺,這就是任性的資本啊。趙晨在心裡暗暗叫苦,祈禱接下來不要再有任何意外。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一個突兀的手機鈴聲響徹了整個車廂:“快接駕!皇后來電話了……快接駕!快接駕!”
王詵倏地掀開眼皮,雙眼利箭一樣朝趙晨射去。趙晨頂着壓力,小聲說道:“是田小姐的電話,你要不要……”趙晨一邊說着將手機遞了過去。
話還未說完,就迎來了王詵不耐煩的聲音:“誰讓你設這麼腦殘的鈴聲……”他一把奪過手機,啪一下掛斷了。
趙晨咂了下嘴巴,暗暗在心裡反駁,這麼腦殘的鈴聲還不是王詵自己設置的。助理就是用來背黑鍋的。趙晨不禁流下兩條寬麪條眼淚。
他臉色恢復正常,便把手機扔給趙晨,突然問道:“曼姐呢?她說在忙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給我個驚喜。現在人呢?”
趙晨一臉爲難:“我也不知道曼姐的事情,她就通知我今天來接機。”
王詵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用眼神嫌棄他很沒用。趙晨回以他一臉無辜的神色。這回無奈的人換成王詵。
趙晨繼續問道:“現在要先回公寓還是去工作室?”
王詵託着下巴,雙眼流轉,眼神中瞬間迸發出無限光彩:“去工作室。”
趙晨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突然變得這麼興致勃勃,不過他再一次確定,王詵這張臉真是造物主的傑作。
這個上帝的寵兒卻絲毫沒有自覺,他肆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資本,像一個孩童獨自站在喧囂的人潮裡揮舞着大把的鈔票。瞬間吸引了衆人的目光,也引來了暗藏在黑暗中的深深惡意。
第二天剛好是週末,不用上班也不用趕着送顧小豬去幼兒園,顧曼楨十分放心地在牀上賴着不動。不過她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很久。
“咚——咚——,砰——砰——”敲門聲越來越激烈。
顧曼楨緊閉着雙眼,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她側過身體,背對着房門,把自己整個窩進羽絨被裡,企圖隔絕一切聲音。
不過敲門的人卻不肯輕易死心:“麻麻,大懶蟲,快起牀,太陽曬屁股!”
房門又被狠狠踢了幾下,暴躁的顧小豬跳着腳大聲喊道:“麻麻,你要把我餓死了。我要變成死螢火蟲了,以後再也不能發光了。”
顧曼楨煩躁地爬起來,抓了抓睡成稻草的一頭長髮,拿過牀頭的鬧鐘,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仔細一瞧:才早上六點鐘。她不禁哀嚎了一聲。
這五年來就沒有一天好好睡個懶覺,顧曼楨覺得自己快神經衰弱了。她從牀上下來,拉開房門,惡狠狠地看着矮小的顧小豬。顧小豬穿着睡衣抱着一隻螢火蟲布娃娃,瞪着烏黑清亮的大眼眸,無辜地望着顧曼楨。
“麻麻,我好餓,再不吃飯,以後就不能發光了。”顧小豬扁着嘴委屈地說道。
顧曼楨一下子放柔了目光,輕輕揉了揉兒子細軟的頭髮,溫聲回答道:“快去換睡衣,麻麻馬上就做早餐。”
顧小豬臉上閃過得逞的笑意,連忙提意見:“我要太陽公公荷包蛋。我不要喝牛奶。”
顧曼楨無奈地翻了下白眼,慢吞吞地在他面前又關上了房門:“不要提要求,麻麻記不住。麻麻也要換睡衣了。”
當然顧小豬如願以償地吃到了他喜歡的荷包蛋早餐,但是牛奶卻依然擺脫不掉。顧曼楨關好煤氣竈,脫下身上的圍裙,走出廚房,將一大杯熱牛奶放在兒子面前。
不理會顧小豬控訴的眼神,她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又拿起牛奶咕嚕咕嚕灌進喉嚨裡,放下杯子,滿足地長嘆了一口氣。
她用眼神示意顧小豬:“你看,喝牛奶是件簡單的事情。”
顧小豬嫌棄地撅起小嘴,用一雙小胖爪揮舞着兒童餐具,嘴裡嘀咕着:“麻麻,你又長了一圈白鬍子了!”
“哦,是嗎?”顧曼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抽了張紙巾一擦嘴脣,失笑了起來:“果然,麻麻又犯錯了。我們的小豬同學一定不要像麻麻一樣粗心哦。”
“我纔不會像你呢!幼兒園老師都有教我們要好好吃飯。麻麻,你小時候是不是沒上過幼兒園,所以沒有老師教你?”
(⊙o⊙)…
“額,我估計是你外公外婆小時候太粗心了,忘記送麻麻去幼兒園了。”抱歉,天上的爸爸、媽媽,不好意思讓你們背黑鍋了。事實真相是她自己小時候哭着鬧着不肯去上學,結果幼兒園都沒去成,一到八歲直接就開始上小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