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Chapter 28

《糖果之家》講的是發生在一家舊式零食小鋪裡四個男人之間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零食小鋪的繼承人, 他與年邁的祖母生活在一起。因爲祖母捨不得關掉零食鋪,所以男主人公白石爲了滿足祖母的心願,繼續將零食鋪維持下去。但是如今的時代, 人們更願意去各類大型超市、購物廣場還有乾淨明亮的便利店。這家破敗老舊的零食鋪每月流水慘淡, 經營的收入不夠水電費, 白石只好白天開店, 晚上去廠裡當電焊工。這家承載了童年記憶的零食小鋪如今已落滿塵埃。

零食小鋪的後院有一條小溪, 這裡是白石和他三個朋友的秘密基地。每天他們四人都會無所事事地在這裡消磨時間。定山是一個夢想當上編劇的文藝青年,志森是一個輕微社交恐懼症的宅男,董橋大叔經營一家瀕臨倒閉的澡堂。

零食小鋪是這四個人童年的夢和記憶, 像大多數孩子一樣,他們小時候都幻想着家裡有一個零食鋪, 可以敞開肚皮隨便吃, 還可以帶回來一大幫朋友, 享受他們羨慕的眼光。但是真等到他們長大了、成年了,才發現一直停留在零食小鋪裡的他們彷彿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 零食鋪終於倒閉了,他們連唯一消磨時間的地方也失去了,他們今後該何去何從……

王詵一頁頁翻開劇本,剛開始他覺得劇本很瑣碎很無聊,慢慢地他卻停下了目光, 仔細認真地逐字逐句地閱讀, 細細品味, 一個個黑字在嘴裡咀嚼, 好像一葉苦茶一樣在嘴裡回甘。

劇本里講了四個大男人的故事, 很枯燥很乏味,和這個都市裡的每一個人一樣, 他們經歷了物質匱乏的年代,又被時代裹挾着快速前進,但是他們最終還是沒能跟上時代的步伐,被整個時代遠遠拋棄在身後,成爲別人眼中的失意者、落魄者、甚至奇怪的生物……

王詵合上劇本的最後一頁白紙,陷入了沉思之中。幾秒鐘後他慢慢開口說道:“這個劇本很棒,但是不適合演話劇吧,甚至連拍成電影的可能性都不太大……”

譚教授笑了:“這是小丁寫的。他說不把這些故事寫下來,以後他大概就會很快忘記。你是第二個讀者。”

他站起來拍拍王詵的肩膀:“差點忘了正事,你是來學表演的。來,我們去表演室……”

王詵神色鄭重地劇本妥帖地放回辦公桌上,跟隨譚教授走出辦公室。

……

講課的間隙,王詵突然問了譚教授一個特別宏大的問題:“譚教授,您覺得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其實這個問題在他看完糖果之家後就一直在他腦海裡縈繞不去。他覺得他自己很像主人公白石,爲着一個縹緲的情懷和夢想,守在一個註定被人遺忘的角落,這種行爲真的有意義嗎?他疑惑了……

王詵一臉探究地看着譚教授,像他活到這麼大歲數了,是不是會比年輕人更懂得生命的意義吧。

“我四十歲的時候以爲自己懂了,便敢於在年輕人面前侃侃而談,向他們販賣我的人生經驗。但是等我過了六十歲,我反而開始惶恐起來。也許這個問題,等到我臨終那一刻才能真正頓悟……”譚教授笑着說道,不像其他的老人,他對生死看得很開,一點都不介意談論自己的死亡。

王詵表情怔怔地看着他,神情有些發傻。這個回答不跟沒回答一樣。

譚教授收起笑臉,用力一拍王詵的腦袋:“生命的意義啊,我不知道,不過做人的樂趣不就是這個不斷追問的過程嗎?好了,別給我開小差,我們繼續上課。”

時間已經晚上九點了,王詵開着顧曼楨的車將譚教授送回家。對於譚教授願意在下班的時間來給他繼續上表演課,王詵心裡除了意外還有滿滿的感激。在這個行業裡,還是有很多人不求回報,默默地堅守自己的原則。他以爲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接觸表演了,譚教授卻把他拉了回來。他希望王詵可以留在劇場裡,爲逐漸冷清的劇場增添一份力量。其實這個劇場真的很像小丁劇本里的那個零食小鋪,一樣落寞,一樣被人們所遺忘。或許某一天它也會像零食小鋪一樣倒閉了,誰能預料得到明天呢。只能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了。

夜晚的風有些冰涼,王詵送走了譚教授,一個人搖下車窗,點了根菸。

他噗噗吸着煙,滿大街找賣禮品的店鋪。他想找一個裡面有雪花的水晶球。他滿大街地找禮品店,平常覺得隨處可見的水晶球,一瞬間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即使勉強找到有賣水晶球的店鋪,裡面也沒有和沈一默買的水晶球類似的款式。王詵歇了口氣,他沒想到找一個水晶球會這麼難。

在午夜十二點之後,他終於找到了一個有點類似的水晶球,可惜這個水晶球裡的小人是一對穿着婚紗的新人,和沈一默買的水晶球不太一樣。他拿着水晶球翻來覆去看了好幾眼。

店家老闆急着關門,懷疑王詵不打算買,他有點不耐煩了:“這位先生,您到底要不要買,我要打烊了。水晶球都大同小異,沒什麼可看的,您再研究也看不出雪花來。”

王詵板着臉掏出錢遞給他:“誰說我不買了,就這個幫我包起來。”

老闆迅速換上笑臉,喜笑顏開地應了一聲。

回到家裡的時候,屋裡一片漆黑,王詵轉了幾下鑰匙,發現門沒有被反鎖。他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又鎖好大門。

怕吵醒他們,王詵沒有開燈。他把禮品袋放在顧曼楨的臥室門口,又掏出手機,藉着手機電筒的光,在一張小卡片上寫字。這張卡片是他特地從禮品店老闆那裡討來的。

他趴在地板上,認真地寫下一段話,又仔細把卡片壓在禮品袋的下面,特意露出一個角。

做好這一切後,他躡手躡腳地回到了自己房間。他終於躺在牀上了,忍不住大大鬆了口氣。他安心地閉上眼睛,心想自己這麼用心道歉,明天顧曼楨收到禮物應該不會再生他氣了吧。他嘴角不禁揚起一個微笑,睡得特別香甜。

早上起牀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昨晚做了個美夢,就是咂着嘴巴琢磨,愣是沒想起來做了什麼夢。他有點遺憾地拍拍自己的腦袋。

在他起牀之前,顧曼楨打開臥室的門,發現放在門口的禮品袋。她有點疑惑地提起袋子一看,看見壓在紙袋下的卡片。

她認出來是王詵的字。她一邊讀着卡片上的內容,一邊走向客廳,找了把椅子坐下來。

“對不起!重新見面之後,好像我老是說這三個字。但是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我心裡真正想說的話,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不願意聽。所以請收下我的對不起。這麼幼稚的我,以後也請你多多關照了!——王詵筆。”

顧曼楨放下卡片,拆開禮品袋,從裡面拿出一個雪花水晶球。王詵這是又鬧哪一齣,買個水晶球向她賠禮道歉嗎?顧曼楨神色淡淡地把東西收拾起來,打開兒童房叫兒子起牀,轉眼一看發現昨晚擺在兒子牀頭的水晶球不見了。

顧曼楨眼皮一跳,王詵這個幼稚的傢伙,該不會把沈一默送的水晶球藏起來了吧?她覺得王詵絕對會做出這種蠢事。她頓時有種自己養了兩個兒子的錯覺。

……

上午上班的時候,顧曼楨的手機叮地響了一下,她打開看發現是一條微.信,陳娜娜問她,景天的生日快到了,今年的計劃是什麼?她回答了三個字:還沒想。剛放下手機,又發現有一條信息在閃爍,她點開看。王詵問她,兒子過生日,她有什麼安排?她關了手機沒有回。

顧曼楨嘴角抽搐,肯定是陳娜娜這個大嘴巴透露出去的。其實她讓王詵住到家裡來,已經是有所讓步了。景天在幼稚園和同學打架的事情,讓她意識到兒子已經一天天長大了,她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哄騙他,總有一天他會不停地追問真相。所以她並沒有拒絕王詵加入到兒子的生活裡,但是這個人不包括她。

顧曼楨現在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她希望給景天提供一個完整的家,讓他得到缺失的父愛,一方面又希望王詵離她越遠越好。她發現自己對王詵越來越沒轍,她很害怕彼此的關係又陷入從前那種奇怪的模式之中。她害怕彼此之間還會爆發爭吵,給孩子留下陰影。就像昨天那樣,她根本就無法預料王詵會做出什麼事情。

她知道王詵其實沒有壞心,他也在努力改變。他除了每天陪伴孩子外,還儘量承包了家裡的家務,讓她有更多的時間休息。顧曼楨沒時間接送孩子的話,也會讓他代替她去。她也不必再麻煩陳娜娜而感到愧疚,這一點上顧曼楨承認王詵的存在確實幫了她很大的忙。就是因爲這些顧慮,她突然發現王詵已經入侵了她的生活,甚至改變了她的習慣。她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僵硬的臉頰。

中午午休的時候,顧曼楨碰到了曾雨菲。她看得出來曾雨菲是特意在那裡等她,雖然曾雨菲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她灼熱的眼神出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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