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曼楨從洗手間出來, 轉過一個拐角,卻發現有一個人擋在她面前。
曾雨菲雙手抱胸,眼神裡流露出不善的信息, 卻佯裝出一副溫柔的笑臉:“曼楨, 有空聊聊嗎?”
“我要是說沒空呢?”顧曼楨挑眉反問了一句。
曾雨菲臉上瞬間閃過不虞的神色, 很快反應過來淡淡說道:“現在不是午休時間嗎?”她擡手看錶, 微蹙起眉頭, 輕聲低語,“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啊!我想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足夠多了。你說是嗎?”她嘴角微翹,似乎篤定顧曼楨不會拒絕。
發現顧曼楨的視線停留在她的手錶上, 她眼眸中不禁流露出一絲得意:“這是百達翡麗的最新款。是沈伯母送給我的禮物。她特意囑咐我幫她留心沈師兄的情況,如果發現有不識趣的女人糾纏沈師兄要及時轉告她。”她說完話, 語帶深意地看了眼顧曼楨。
玫瑰金的手錶面, 白色的真皮錶帶, 藍寶石水晶玻璃表鏡在光線下隱約閃過光芒,這樣一隻手錶佩戴在白盈盈的皓腕上, 很服帖也很合適,越發顯得十指芊芊。不愧是手錶中的藍色貴族。
顧曼楨不感興趣地垂下眼眸。沈母的行事還是一如既往地出人意料。
她懶得和曾雨菲糾纏,寒着臉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兩人肩碰肩的時候,她突然腳步一頓,低下頭沙啞着聲音在曾雨菲耳邊喁喁低語:“我對你的獵物沒有任何興趣。如果你像個開屏的孔雀, 繼續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話, 難保我就改變主意了。”
說完話, 顧曼楨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曾雨菲怔住了, 瞳孔微不可見地瞬間瞠大, 她很快垂下眼眸,佯裝鎮定地離開了。
不遠處的李銀芳好奇地看着朝她走過來的顧曼楨:“蓮花找你幹嘛?”
“蓮花?”顧曼楨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李銀芳看木頭人一樣瞪了她一眼:“白蓮花啊!曾……”她盯着顧曼楨的眼睛看, 一副你現在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顧曼楨撲哧一笑,反應過來:“哦,沒什麼。問我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說我不知道。”
“真的?”李銀芳的雙眼裡是濃濃的八卦。
“比珍珠還真。你不是急着要去買樓下的荔枝肉,快點去吧,等會就賣光了。”顧曼楨輕輕轉過話題。
李銀芳果然急了:“哎啊,光顧着說話,忘看時間了,我得趕緊去,回見。”她一溜煙跑遠了。
顧曼楨回過頭看向走廊,空蕩蕩的廊道里已沒有人影。她默默回過頭,走回自己辦公室,拿出自己的便當開始吃午飯。
……
下午的時候,王詵手機收到顧曼楨的一條信息,顧曼楨晚上臨時加班讓王詵去幼稚園接景天。
等王詵看到短信時,已經過了下午四點,這個時間幼稚園已經放學了。王詵急得把已經弄髒的外套一扔,匆匆和經理告了假就趕去幼稚園。
實際上這個時間,顧曼楨並沒有在公司加班。下班的時候,有輛黑色的大奔把她接走了。顧曼楨約了一個人,準備地說應該是那個男人約了她吃晚餐。
那個男人是王詵的大哥王容,按照他一如既往的行事風格,他沒有給顧曼楨留下任何拒絕的餘地。
“我們先用餐吧,在上菜前談論沉重的話題會破壞彼此的胃口。”王容彬彬有禮地說道,嘴角掛着得體的微笑,不多一絲不少一毫。
他的臉和身體都保養得很好,絲毫看不出是一個年近四十歲的男人。深色的西裝剪裁服帖,襯得他渾身上下都洋溢着貴族的氣質。他拿着刀叉的時候,手腕處露出一截白色的襯衫袖口,銀灰色的袖釦在燈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他的一舉一動內斂而含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流露出不自覺的優雅。
在這樣的男人面前,任何人都會覺得自慚形愧。顧曼楨低垂着眼眸,有些食不下咽。靜謐的餐廳裡,隱約飄來一陣輕微的絲絃劃撥的聲音。顧曼楨側着耳朵細聽,漸漸有些出神。
王容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任何異樣,他不緊不慢地用完餐,用餐巾紙擦擦嘴角,傭人及時送來一杯檸檬水讓他漱口。
他接過熱毛巾擦乾淨手指,便朝僕人輕輕頷首,讓他退下。
“看來,顧女士今晚沒有用餐的心情,我讓人把餐具撤下去吧。”王容看着顧曼楨慢慢說道。
顧曼楨回過神,放下手中的銀色刀叉,接受了他的建議。
兩人移座到起居室,傭人很快上了兩杯紅茶。顧曼楨仍舊低垂着頭,心中暗想,王容是找她來比耐心的嗎?不就是比誰先忍不住開口嘛!她還偏不讓他如願。她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看見顧曼楨臉上倔強的表情,王容卻輕輕笑起來。
“顧女士和舍弟王詵一樣的倔脾氣。”
“您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叫我曼楨就好。”顧曼楨一晚上聽他叫自己顧女士,總覺得刺耳得很。晚上她一直處於恍惚之中,見識了王容的豪宅還有他一番做派,她越發覺得雷人。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哪一部偶像劇拍攝基地,譬如狗血豪門恩怨之類的劇組。
不過她知道她想多了。
“曼楨。”王容從善如流地從嘴裡輕輕吐出這兩個字。顧曼楨卻覺得渾身一凜,她倏地擡起頭,今晚第一次認真正視眼前這個男人。
“您約我見面,不是爲了吃一頓晚餐這麼簡單吧?”顧曼楨問。
王容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悠悠地說:“你一向這麼心急嗎?年輕女士這麼急躁不利於修身養性。”
他微微眯起眼睛,距離不到一米的位置,顧曼楨終於發現他眼角細微的紋路。她意識到眼前的人比自己大了整整一輪,她有些後悔了,也許她應該把這件事告訴王詵。單刀赴會現在看來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王容站起身,走到書桌的位置,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牛皮信封。他將信封遞給顧曼楨,示意她打開看看。顧曼楨心想這裡面該不會是狗血的支票吧,不過打開之後發現只有幾張照片。
她一張張仔細看起來,裡面有她和沈一默帶兒子去遊樂園的場景,有三人在購物街吃飯的場景,也有她和沈一默相視而笑的場景。她心底連一絲被人調查的憤怒都沒有了,一瞬間摸不清王容的意圖。
王容從裡面抽出一張顧曼楨帶着兒子和一個大棕熊玩偶合影的照片,指着笑地憨態可掬的大棕熊對顧曼楨說:“你猜這個人是誰?”
顧曼楨疑惑地搖了搖頭。
“這是舍弟——王詵。”王容輕輕從嘴裡吐出答案。
顧曼楨神色一震,忍不住瞠大了眼眶,怔怔看着手上的照片。
王容又抽出一張照片擺在顧曼楨眼前。照片的光線有些陰暗,穿着玩偶服的王詵摘下頭套抱在懷裡,雙眼看着前方不知名的方向,臉上淚流滿面。他的前方是擁擠的喧囂人潮,但他似乎一點都沒被節日的氣氛感染到,一個人龜縮在孤寂的角落裡。
顧曼楨盯着照片中王詵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的目光似乎衝破了相框的界限,直直看向了顧曼楨。顧曼楨心裡狠狠一震,連忙挪開了視線。
王容卻又抽出了一張只有顧曼楨和沈一默兩人的照片:“你覺得這兩人看起來般配嗎?”
顧曼楨目光虛擲,搖了搖頭,輕聲問:“直說吧,您的目的是什麼?”
“我想你很清楚你和王詵並不合適。別急着反駁我,你已經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不是嗎?我想你現在應該會比五年前更慎重,所以我今晚纔會約你。只要你離開王詵和顧景天,我會幫拿得你想要的東西。比如嫁進沈家。”王容伸手指了指照片上看着顧曼楨笑意盈盈的沈一默,他的語氣溫和,態度紳士,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如墜冰窟。
顧曼楨垂下眼眸,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好半天才撕扯着嗓門回答:“你怎麼知道我想嫁到沈家,也許我更想要一大筆錢。如果我想嫁到沈家,六年前我就可以做到了,不必等你來幫我。”
“看來你對我的提議,十分不屑,”王容不以爲忤,“生意場上的事情,講究你來我往、討價還價。你別一口說死,條件你來開,只要你說得出口,我都可以答應你。”
“好大的口氣,”顧曼楨嗤嗤笑了起來,面帶諷刺,“你連自己的弟弟都搞不定,反倒覺得可以威脅得了我嗎?”
王容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耐心地解釋:“對王詵,我是投鼠忌器。對你卻不一樣。你自己斟酌吧。女人家氣大傷身,有時要懂得軟和一點。”他的語氣輕輕慢慢,晃晃悠悠,卻像一根針扎進顧曼楨的心窩。
顧曼楨倏地站起身,寒聲道:“看來,我們今晚沒什麼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我已經知道你的目的了。我也實話告訴你,我不會讓你把兒子從我身邊帶走。至於王詵,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並沒有用鎖鏈鎖住他。”她沒有去看王容的臉色,徑直朝門口走去。
“你要考慮清楚,即使你利用王詵牽制我,時間也不會拖太久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好聚好散纔是最圓滿的結局。”王容清淡的聲音從顧曼楨身後響起。
顧曼楨腳下一頓:“有人說,人生最美妙的地方就在於它的不確定性。不管痛苦也好,後悔也罷,總要親身嘗試一遍,才知道以後的人生要怎麼走。我想這是王詵離開桃花島留在帝京市的理由,也是我拒絕你的建議的理由。”幾秒鐘後,她挺直了背繼續往門口走出去。
“王伯,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