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從劇場回來之後, 顧曼楨與王詵之間的關係就進入一種很莫名的狀態。
顧曼楨一直躲着王詵,但是兩人又都在同一個屋檐下,怎麼躲也躲不過去。王詵還特別愛在她面前晃悠, 顯示他的存在感。
“鈴——鈴——”王詵的手機鈴聲一直在拼命大叫, 但是沒人接電話。
顧曼楨被吵得不行, 拉開臥室房門, 大喊:“王詵快接電話。”
王詵就坐在客廳看綜藝節目, 但是他就是不接電話,發現顧曼楨瞪他,他這纔不緊不慢地接起電話。
“喂, 哪位啊?哦,田媚兒啊……”
“什麼!我最近很忙, 我沒空……”
“好了, 你別哭哭啼啼了, 我最討厭哭泣的女人……”
“你別這樣行不,我知道你喜歡我, 你沒我不行,但是我真的一點都不愛你,我只愛我老婆顧曼楨……”
“我再跟你說一次,我真的不愛你,你別纏着我了, 全世界的女人, 我只愛顧曼楨一個人……”
顧曼楨靜靜地站在臥房門口, 看王詵準備演到什麼時候。等過了十五分鐘, 他還拿着手機喋喋不休, 顧曼楨終於耐心耗盡,她拿起自己的手機, 撥出了一串數字。
“鈴——鈴——”被王詵緊緊捏在手裡的手機發出震耳欲聾的來電鈴聲。
王詵一臉訕訕地把手機從耳邊挪開,舔着臉看顧曼楨:“曼楨你打我電話幹啥,找我有事啊……喊一聲就行,都住在一起了,還費勁打電話……”
顧曼楨當着他的面砰一聲關上了臥室的房門,她一個勁催眠自己,那天晚上她一定是中邪了,怎麼會覺得自己對王詵動心了。顧曼楨覺得自己被糊了一臉狗血。
屋外,王詵又在耍寶,扒着顧曼楨的門哭喊着:“曼楨,你別不理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小的錯了,女王大人饒命啊……”
顧曼楨靠着門板滑坐在地板上,抱着雙腳,把下巴擱在膝蓋骨上,吃吃笑了起來。這個家裡現在變得好熱鬧。她覺得自己的心滿滿的、麻麻的,有點酥酥軟軟的感覺。
她的愛情又回來了嗎?
“這麼說,你對王詵動心了?”陳娜娜瞪大了雙眼,盯着顧曼楨的臉。
顧曼楨身體一軟,整個人趴在沙發上,煩躁地把頭包在枕頭裡翻來翻去地烙餅。
陳娜娜爬過去,把她手裡的枕頭扒拉出來,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你沒發燒吧!你說你們接吻了?!Oh,my god!”陳娜娜差點沒合攏上嘴巴。
顧曼楨臉皮直髮燒:“你能不能別這麼大聲喊出來!”
陳娜娜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問:“你準備咋辦啊,親過了就是人家的人了,你可不能始亂終棄……”
顧曼楨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叫你不好好學習語文,隨便亂用成語,語文老師要知道了肯定被你氣死。”
“你在顧慮什麼?還是在怕什麼?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要喜歡他,看他順眼,你就把他睡了,哪天不喜歡了,就把他踢了……”
“哪有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你就是想得太複雜了。按我說的做,保管不會出錯。我這藥一下去,保證你藥到病除、百病全消。”陳娜娜一臉得意地拍着胸脯保證。
見顧曼楨還是一臉不相信,她恨鐵不成鋼:“你說你這個糾結的處女座,你看你小心翼翼還不是把生活弄得一團糟。你爲什麼不學學我的經驗,你看老孃我過得多瀟灑、多滋潤……顧曼楨你還沒到三十歲啊,不要老把自己弄得苦兮兮的,再好的男人都被你嚇跑了……”
顧曼楨大驚失色,扁着嘴,懷疑地看着陳娜娜:“我真的有那樣嗎?整天苦兮兮的?”
陳娜娜毫不猶豫地大力點頭。顧曼楨哀嚎了一聲滾進沙發裡。
顧曼楨的手機鈴聲很突兀地響起來。顧曼楨一看屏幕,手上忍不住一抖,手機一下子滑落到沙發上。
陳娜娜見她臉色大變,湊近撿起手機一看,擰了下眉頭:“王詵大哥的電話,你要接嗎?”
顧曼楨搖了搖頭。鈴聲終於停止了,顧曼楨鬆了一口氣,沒幾秒,手機又繼續不依不饒地響起來,顧曼楨想要關機,但是見王容這麼執着,猜想他不會放棄,無奈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邊的聲音很急促:“王詵在哪裡,我打他電話沒接,他手機關機。”
顧曼楨耐心解釋:“這幾天他都在登臺表演,手機估計放在後臺。不如你過一會再打吧。”她說完就要掛電話。
“算了,和你說也一樣,你們儘快帶孩子來一趟桃花島。機票我都定好了。”王容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許人拒絕。
顧曼楨有點火氣:“王先生,我想上次我已經和你說清楚了,我是絕對不會……”
“我父親昨晚進了重症病房,至今昏迷不醒。醫生說他的時間不多了。”王容的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顧曼楨:……
也許是沒有等到顧曼楨的迴應,王容自動把電話掛斷了。話筒裡只剩下“嘟嘟”的短促斷線聲,手機從顧曼楨的手裡滑落下來,她兩眼無神,怔怔望着陳娜娜。
“曼楨,曼楨,別急着,我們一起來想辦法……”陳娜娜心疼地摟着精神恍惚的顧曼楨,一個勁拍她的後背。
顧曼楨終於晃過神來,虛弱地安慰陳娜娜:“我沒事,我得先找到王詵。一切事情等他回來了再說。”
陳娜娜一臉擔憂地看着她。
……
幸好上次留了譚教授的電話,顧曼楨最終通過譚教授找到了王詵,只說有事讓他馬上回來。掛了電話,她轉身又急匆匆跑進臥室收拾行李,整個人腦子裡亂成一鍋粥,把衣服亂七八糟塞進行李箱又翻出來重新疊,她終於忍不住把衣服往地上一扔,蹲在地上撲簌撲簌地掉眼淚。
王詵心急火燎地回到家,陳娜娜無聲地指了指蹲在房間裡哭的顧曼楨,然後默默走開了。
王詵默默地走進臥室,把亂七八糟丟在地上的衣服都撿起來放在牀上。看見顧曼楨縮成一團的背影,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他在她面前蹲下了,把卷成一團的顧曼楨溫柔地摟進懷裡,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後背。
“你別哭啊,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着。不是還有我嘛!”
顧曼楨抓着他的袖子,已經停止的淚水,又啪嗒啪嗒地掉出眼眶。人一旦有了依靠,反而變得更脆弱了。顧曼楨抽泣了半天,終於擡起紅腫的眼皮,看着王詵含糊地說:“我們馬上去桃花島,回你老家。”
“是不是我哥又逼你了?你別怕,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怎麼樣的。”王詵安慰她。
顧曼楨張了張嘴,嗓子眼像被東西卡住一樣,就是說不出那句話,她拼命搖頭:“你別問,我們快點走,馬上走。”
王詵見她一個勁着急,不敢逼問她:“好,好,我馬上收拾行李,你彆着急啊。”
……
陳娜娜開車送他們去了機場,三人漏液趕飛機去了桃花島。王詵抱着已經疲憊睡着的顧景天,有點心疼地說:“就是回老家,也不必這麼急啊,孩子經不起折騰。”
顧曼楨看着一無所知的王詵,好幾次開口想告訴他真相,就是說不出口。她知道那種失去父母的恐慌,那種一瞬間天都塌了的感覺。其實接到電話後,她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崩潰掉,也許是聯想到自己父母的事情,她對死亡有種異常的恐懼感。
顧曼楨低着頭把兒子身上的毯子蓋好,輕聲對王詵說:“你眯眼睛睡一會,我來抱孩子吧。”
王詵嘴角一咧,露出閃亮的牙齒:“我不累。你說你膽子怎麼這麼大,就這麼去桃花島了,我都怕被我爸的柺杖追着打,可疼了。到時我一定都替你擋着,你給王家生了個這麼白胖的孫子,他肯定捨不得打你。”
“你爸是個什麼樣的人?”顧曼楨輕輕問道。
“老爺子啊,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當封建大家長給當慣了,其實他可心軟了。小時候,他經常被我騙。我一不想上學就裝肚子疼,然後他就緊張地守着我,寸步不離。不過我大哥太壞了,老是拆我的臺。我要是騙過了老爺子,過後我大哥就會特別狠地罰我,曾經讓我一整天都不能吃東西,還把我關在黑屋子裡。小時候我天天罵我大哥是暴君……”王詵一邊說着,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顧曼楨把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他在耳邊絮絮叨叨。有一個人喜歡說話挺好的,那她就可以不用開口,只要靜靜聽他一個人說就可以了,她怕她一開口,就會忍不住掉眼淚。
小時候,顧爸爸就對顧媽媽說:我們家曼楨是個心軟的孩子。心軟的人以後容易吃苦。
顧媽媽笑呵呵地回答:那我們給她找個疼愛她一輩子的丈夫,等我們走了,他就可以繼續代替我們愛護我們的女兒。
顧曼楨在心底輕輕地回答:爸爸,媽媽,你們看見了嗎,我給你們找了一個內心特別溫柔的女婿。你們別看他的外表粗枝大葉,其實他是一個擁有赤子之心的男人。我想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你們贊同我的意見嗎?你們不說話,我就當你們同意了。
爸爸,媽媽,謝謝你們!
一顆眼淚悄然從顧曼楨的眼角滾落。她靠着王詵的肩膀,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