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清早註定是兵荒馬亂的開場,顧曼楨伺候着小祖宗吃完早飯收拾停當,這才拎着顧小豬的小書包和自己的公文包急匆匆地出門。
她放好包,把兒子塞進後車座的兒童座椅上替他綁好安全帶,自己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剛準備發動油門,顧小豬突然大叫了一聲:“麻麻,你把我的便當忘記了。”
顧曼楨回頭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肯定記錯了。麻麻出門時已經把便當盒放進你的揹包裡了。包就在你座位旁邊,你自己找找看。”
顧小豬一臉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麻麻,我出門時看到便當盒放在餐桌上的。”
顧曼楨不死心下車翻揹包,果然沒有找到便當盒。她一臉陰暗地看着顧小豬:“顧小豬,你剛剛看到了,也不提醒麻麻。”
“麻麻,你一直催着我出門,我就忘記告訴你了。”顧小豬一臉狡猾地回答。
顧曼楨看了眼手錶,哀嚎了一聲,把兒子從座椅上抱下來,急匆匆地回去找便當盒。
顧小豬站在她身後揮着小胖手給她吶喊加油:“麻麻,動作快點,我要是遲到了,這周就沒小紅花了!”
顧曼楨腳下一個踉蹌,暗自腹誹:你遲到了沒有小紅花,麻麻遲到了可是要扣工資的。
還來不及收拾的凌亂餐桌上果然放着一個紅色的卡通便當盒。顧曼楨來不及細看,連忙拿起便當盒塞進揹包裡,又手忙腳亂地鎖好房門。
顧曼楨家的這座老房子位於郊區,離市中心有些遠,驅車需要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因此每天一大早就得起牀趕路。現在時間已經過了六點半,待會還得送顧小豬去幼兒園,顧曼楨有點心急了。上週五領導交待說這週一早上要開晨會,她可不能遲到了。
顧曼楨心急火燎地把顧小豬交到幼兒園老師手上,便往公司趕去。她揹着包氣喘吁吁地跑進辦公樓打完卡,這才鬆了口氣,還好,還沒到九點。她緩了口氣,走進了大客戶部的辦公區,剛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旁邊的女同事就朝她看了過來。
“曼楨,你早上起晚啦?差點遲到了都,”李銀芳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聽說我們部門今天終於要來經理了。看那個女人還怎麼繼續囂張!”
大客戶部的前任經理何玫因爲懷孕,申請調離了崗位。因爲是高齡產婦,所以何玫不敢大意。知道自己勝任不了這個工作繁重的崗位,她十分乾脆地申請了調職。雖然大領導一再對何玫承諾大客戶部經理的位置一定會給她留着,但是這種場面話只能聽聽罷了。
何玫走後,大客戶部一時羣龍無首,一切工作都由副經理郭敏君暫代處理。郭敏君一開始戰戰兢兢地接過工作,過了幾個月,見大領導始終未透露接替何玫的人選,郭敏君心裡便有些蠢蠢欲動,認爲領導有意將這個位置留給她。心裡這麼想,面上就會帶點出來。這段時間,郭敏君在整個部門的同事面前都端足了架子,事事過問,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刁難一番,以體現自己的權威。部門裡的同事就有些看不慣她的行爲了。李銀芳便是其中一個。
李銀芳比顧曼楨晚了兩年進公司,從前都是唯前經理何玫馬首是瞻。何玫的離開對她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打擊。郭敏君也一向不喜歡李銀芳,兩人面和心不合。顧曼楨在公司裡沒有派系,也不想捲入他們的紛爭,此時面上就淡淡地應了李銀芳一聲,沒再發表意見。
李銀芳張着嘴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見大領導領着一個人走進了辦公室。李銀芳嚇得趕緊回過頭,假裝忙自己的工作。
唐總清了兩聲嗓子,吸引衆人的注意。衆人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回頭看他。唐總扶了下眼鏡,微胖的圓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大家集合一下,去會議室開會,我給你們介紹個人。敏君,你來安排一下。”
郭敏君應了一聲,面上卻有些心不在焉。顧曼楨連忙拿上筆記本跟在大家身後魚貫而出。李銀芳湊到她身旁,朝郭敏君的方向努了努嘴,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你看,打臉了吧。”
顧曼楨擡頭便看見沈一默一臉從容地站在唐總身旁。
整個會議顧曼楨都有些心不在焉。唐總和沈一默坐在首席,毫無意外地,唐總向大家宣佈沈一默將會是大客戶部的經理。大客戶部是金陵銀行的重要部門,大客戶部的經理也是一個微妙的職位。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默認,能爬上這個位置的人,相當於半隻腳跨進了公司高層階級。
原來,唐總等了這麼久,就是想把這個位置留給剛剛回國的沈一默。顧曼楨垂下了眼眸,手上的筆在紙上隨意划動。
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顧曼楨神情一凜,收回了心思,擡頭看向首座的領導,假裝自己在用心聽他的發言,卻不小心接觸到了沈一默的眼神。
沈一默眼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朝她微微點了點頭。顧曼楨頭皮一緊,扯了扯嘴角迴應了一個勉強的笑意。沈一默卻早已收回目光,轉頭朝身旁的唐總微微一笑,隨即站起身向衆人說道:“希望今後和大家同在一個部門,可以合作愉快。”
顧曼楨這才意識到唐總的發言已經結束了,她連忙隨着衆人啪啪拍手鼓掌。會議很快結束了,唐總宣佈完人事安排就離開了會議室。顧曼楨手腳慢了一步,便落到衆人後頭。李銀芳看見她剛要走過來,卻發現新來的沈經理朝顧曼楨靠近。李銀芳縮了縮脖子,連忙提腳離開。
顧曼楨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跟在她身後準備離去,肩膀卻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顧曼楨回過頭,一下子愣住了。憋了幾秒鐘,她纔開口:“沈經理,你找我有事?”
沈一默清俊的臉上掛着溫和的笑意:“師妹,好久不見,你現在對我變得這麼客氣。”
顧曼楨心裡顧忌彼此師兄妹的關係,又有過說不清道不明的前情侶關係,實在不想和他有過多的來往,免得在公司裡引來風言風語。早知道他會回國,只是沒想到他會被唐總安排到大客戶部。一想到,以後兩人將在同一個部門共事,顧曼楨就有點頭皮發麻。她實在是很不擅長處理這種複雜的關係。只是現在她這個被拋棄的前女友尷尬到極點,而沈一默這個前男友卻一臉的風輕雲淡。
顧曼楨在他含笑的目光中很快敗下陣,只好寬慰自己不必太在意,這才釋然一笑:“沈師兄,沒想到你這麼快回國了。”
見到顧曼楨這麼快恢復正常,沈一默反而覺得若有所失。他眉頭一挑:“你不希望我回國?”
顧曼楨不想談論這麼私密的話題,便岔開話拉開彼此的距離:“在公司裡,我還是稱呼您經理吧,免得引起衆怒,”顧曼楨輕笑了一下便很快收起笑容,公事公辦地說道,“沈經理,我上午約了客戶,這會得準備材料,我先去忙了,有機會我們再聊。”
“下班後有空嗎?我請你喝杯咖啡。”
“抱歉,我下班後要去接孩子。”
“你已經有孩子了?”沈一默一臉震驚。
“是的。”顧曼楨很肯定地回答了他的疑問,沒等沈一默回答便離開了會議室。
沈一默在她身後幽幽地說了句:“我是特意向唐總申請來大客戶部的。”
顧曼楨沒理會,埋着頭走回自己的座位。
李銀芳立刻八卦地湊過來:“曼楨,你剛剛在會議室和沈經理聊什麼?你們看起來很熟的樣子。”
“沒什麼,我們以前在同一個學校,所以見過。”顧曼楨頭也沒擡。
“那你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嗎?結婚了嗎?”李銀芳一下子興致高漲。
“別問我,我不知道。投資部的曾雨菲和他更熟。你可以去問她。別說了,郭敏君看過來了。”顧曼楨提醒李銀芳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
李銀芳一擡頭便被郭敏君瞪了一下,她這才訕訕走開了。顧曼楨以爲沒自己的事,可以專心開始工作了,沒想到郭敏君卻走到她身旁,冷冷地警告她:“別仗着自己和沈經理一個學校,就以爲自己找到靠山了。”
說完,她將一疊報表扔在顧曼楨桌上,讓她在今天內整理出來。發完脾氣了,她一甩頭踩着細細的高跟鞋,搖曳生姿地離開了。
顧曼楨耷拉下眼皮,覺得自己蒙受了無妄之災。她的預感果然沒錯,她的處境真的很不妙。沈一默這個大豬頭,一回來就搞風搞雨,又把她拖下水。她喟嘆了一聲,認命地把郭敏君交給她的報表收拾整齊用夾子夾好放在一邊。
李銀芳朝她吐了吐舌頭,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顧曼楨不在意地笑了笑。她纔不會和郭敏君這個女人計較呢,她還有一個孩子要照顧,不可能留下來加班。至於這些報表,該急的人是郭敏君。已經上班六年,自認爲是公司裡一隻老鳥的顧曼楨,已經有自己的一套辦公室生存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