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週一這天,顧曼楨不僅沒加班,反而提前下班了。幼兒園老師突然打電話給顧曼楨,說顧小豬在班裡和同學打架了。顧曼楨臉色一變,顧小豬很喜歡幼兒園,也一直都很聽老師的話,怎麼會在學校和同學打架?他那麼在意小紅花,不可能自己故意犯錯的。
她左思右想總覺得放心不下,雖然拜託李老師幫忙照看顧小豬,但是沒有親自去了解事實真相,她還是有些擔憂。熬到下班前一個小時,顧曼楨才神色忐忑地向沈一默請假申請提前早退。
沈一默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爲什麼請假?馬上就可以下班了。”
顧曼楨遲疑了一下:“家裡有點事。”
沈一默點了點頭,沒再問什麼,放行讓她提前下班。
顧曼楨沒有細究他的臉色,匆忙地離開辦公室,臨走時又被郭敏君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顧曼楨可沒時間管她又在發什麼神經。
她心急火燎地驅車來到幼兒園,發現顧小豬獨自一人默默地坐在李老師的辦公室裡。他低垂着小腦袋,縮着雙肩,背影看起來有些單薄。顧曼楨扶着門框,心裡一酸,眼淚差點掉出來。
似乎聽到動靜,顧小豬一下子轉過身,發現自己媽媽出現了,他眼睛瞬間發亮,猛地撲到顧曼楨懷裡,帶着哭腔抽泣了兩下:“麻麻,你怎麼現在纔來。我都在老師辦公室裡呆了一下午了。”
顧曼楨被他哭得心都化了,忍着心酸,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又仔細看了看他的小臉蛋,檢查了他的身體和四肢,替他擦乾了眼淚。顧小豬被媽媽摸索了一遍,就立刻又滿血復活了過來。
顧曼楨滿臉心疼地問道:“小豬,身上有哪裡痛,告訴麻麻。”
顧小豬趴在她耳邊,悄悄說道:“麻麻,我把一個小朋友打出鼻血了。”
顧曼楨還待細聽,背後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景天媽媽,你來接孩子了。”
顧曼楨抱着孩子轉過身,發現是幼兒園的李老師,連忙回答:“李老師,多謝你幫我照看景天。”
她滿臉抱歉地看着眼角已經長出皺紋的老園長:“景天剛剛告訴我,他把一個小朋友打出鼻血了。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李老師安慰地朝她笑笑:“別擔心,沒什麼大問題。那孩子只流了一滴鼻血。兩個孩子後來已經和解了。是我太着急了,上班時間還給你打電話,你肯定擔心了一下午吧。”
“我還得多謝李老師的照顧呢,我小時候就在這裡上學,一直知道您是最愛孩子的老師。這麼多年您都沒有變,所以我才放心把孩子交到您手上。我給您添了不少麻煩了吧。”顧曼楨滿臉的不好意思,雖然她小時候只來了幼兒園一天就哭鬧着再不肯來了,不過李老師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好老師。
李園長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好好照顧孩子,你一個單身媽媽也不容易。早點帶孩子回家吧。”
顧曼楨帶着顧小豬和李老師揮手告別,這才轉身回家。
停車的地方離幼兒園有些遠,需要步行一段路程。顧曼楨牽着兒子的小胖手問他:“現在可以告訴麻麻,你爲什麼和同學打架了吧?”
顧小豬發出軟糯的撒嬌聲:“麻麻,你不要這麼大聲啦。老師說我和同學和好後,她就不會拿走我的小紅花了。”
“這麼喜歡小紅花,爲啥還故意打同學呢?”
“沒有打,我就輕輕碰了他的鼻子一下。”
“碰一下,就會流鼻血嗎?顧小豬不老實交代的話,週末就不帶你去遊樂園。”顧曼楨故意嚴肅地逼問。
“麻麻,‘交代’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顧小豬軟軟的聲音像輕拂耳畔的羽毛。
顧曼楨忍不住輕笑起來:“你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得都告訴麻麻。”
“麻麻,‘一五一十’是什麼意思?一加五等於十嗎?”
“一加五等於六,”顧曼楨糾正他,“你都知道幹物女喜歡喝啤酒,怎麼會不知道一加五等於六呢?”
顧小豬皺了皺小鼻子,鼓着臉頰不服氣地回答:“麻麻是壞麻麻。麻麻不帶我去遊樂園是壞麻麻。”
顧曼楨故意撓了兩下他的手掌心,顧小豬抓着她的手咯咯笑了起來。兩人的身影在夕陽下被拉得很長。
趙晨從便利店裡拎着兩瓶蘇打水快步走出來,走到馬路對面停着的一輛銀灰色的賓利旁,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他將水遞給望着車窗外發愣的王詵,這才替自己綁好安全帶。
王詵愣愣地收回了目光,剛剛有一對母子從便利店門口走過。他總覺得有點眼熟,但是等他下車時連他們的背影都沒找到。
他突然擡頭問趙晨:“你剛剛有看見一對母子從便利店門口經過嗎?”
趙晨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
他應該沒有看錯,剛剛路過的那個女人是顧曼楨。
“小少爺,快六點了,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嗎?曼姐還在怡園等我們。她交待過今天一定不可以遲到。”趙晨看王詵沉着臉不說話,小心翼翼地問道。
想到晚上的飯局,王詵更加頭痛了。
“告訴你多少遍,在外面不要叫我小少爺。”王詵回過神糾正趙晨的語病。
趙晨連忙狗腿地答應:“哥,現在可以出發了嗎?”
王詵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趙晨如逢大赦,連忙踩下油門,車輪飛快地滑動起來。
王詵離婚後,才和家裡人恢復聯繫。所以知道顧曼楨存在的人很少,連他大哥王容都不曾與她見過面。王曉曼、趙晨他們這些後來被家裡派到他身邊的人,自然更不會認識顧曼楨。
這個絕情的女人,這麼快又結婚生孩子了。王詵臉上流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心情煩躁地扒了下頭髮,差點弄亂了髮型。趙晨連忙提醒他,他才訕訕地收拾起臉上的情緒。他一點也沒覺得提出離婚的自己纔是真正薄情的人。
王曉曼提前一週就在怡園訂好了位置,怕王詵臨時又耍脾氣不肯來,她又撥了一遍王詵的手機。
電話那頭傳來王詵的聲音:“別打了,我就在你背後。”
王曉曼連忙掛斷電話,一轉身,看見王詵和趙晨從走廊深處朝她走來。
她臉上掛出盈盈笑意,上前將王詵領進了包廂。焦老和聶雲良都還沒到場。王詵耐着性子等了一小時,焦老才笑着出現,又道歉說自己來晚了。
“失禮了,焦某來晚了。”焦老其實不老,不過五十歲上下,一張臉修得光滑,並不像某些有身份的人必然留一把修得精美的鬍子。
等真臨場了,王詵果然絲毫沒有掉鏈子。焦老還未出現他便站起身,笑意明亮、態度真誠不失熱情地將焦老迎入席位,似乎對他的遲到一點也不以爲意。站在一旁的王曉曼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焦老坐定了,環顧了一圈。包廂裡很清淨,牆上不過掛了幅蘭花圖,壁角的擱架上又擺了盆水仙。王詵也不着急,慢慢等他欣賞完牆上的畫。有一盞茶的時間,焦老才緩緩從蘭花圖上收回目光慢悠悠地說道:“我以爲自己來遲了,沒想到聶小子也遲了。”他微微笑了一聲。
王詵坐在他身旁笑得一臉誠懇:“今天是我勞煩焦老,辛苦您老跑這一趟。下次您去桃花島,一定要好好敲我大哥一頓竹槓,看他給您找的苦差事。”
焦老指着他笑罵道:“你就仗着你大哥寵你。”
王詵臉上的笑意顯得越發燦爛,飛眉入鬢、雙目如星,整個人神采飛揚、熠熠生輝。焦老暗暗讚歎了句,不愧是王家的美兒郎。
聶雲良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包廂門口的。撞見王詵的笑臉,他便眼神深沉地朝他望了過去。王詵後脖頸一涼,暗暗皺了眉頭,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殆盡,卻換上了一張客氣得體的面具。
他站起身離開座位朝聶雲良欠身行了半禮:“聶老闆,請入座。”
聶雲良盯着他,一臉的似笑非笑。
焦老有意助王詵一把,樂呵呵地笑道:“聶小子,你這動作比我這老胳膊老腿的還不利索。來,快入座。”
“焦老,好久不見了。今天竟然有人能請出您這座大山。”聶雲良發出郎爽的大笑聲,大馬金刀地坐在了首席。王詵眼神一暗,嚥下了心裡的火氣,重新揚起笑臉坐到焦老的另一側。王詵與聶雲良便一左一右地在焦老身旁坐定。
王曉曼悄悄離開包廂,吩咐服務員開始上菜。服務員輕手輕腳地快速擺盤,桌上頓時琳琅滿目,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海里遊的,都一個不漏地出現了。
上完菜,服務員便都齊刷刷地退了出去。這家怡園的規矩一向如此,爲了不打擾到客人的談話,沒人召喚他們都不會輕易出現。等需要服務時,客人們可以按下包廂裡的按鈕。一切妥帖了,王曉曼也關好包廂門,退了出去。接下來的事情就靠王詵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