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流民遍野

橋老二看玲瓏和小鈺,此時都心滿意足,拍着自己鼓鼓的小肚子,喊着“好撐”,就連雪兒,此時也舔着自己的嘴巴,開始心滿意足,不停舔起了自己的小爪子,就不覺微笑起來。

但他擡眼再去看那一旁的鶴沖天,就不禁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那鶴沖天方纔,已然吃掉了兩碗米飯、五個,還獨自一人,就吃掉了大半隻雞。

現在,他卻還似根本就沒有吃過一樣,正一邊伸手,將小籃子裡的最後一個饅頭取出來,毫不猶豫就拼命的往自己的嘴裡塞着,一邊還站起身來,一隻腳踩在方凳之上,也不謙讓,將小盆抱到自己的面前來,探頭一看,裡面還剩有大半盆雞湯,就直接端起盆子來,咕嘰咕嘰喝了起來,嘴角的湯湯水水,滴滴答答的從他的嘴兩邊不停滴落下來,打溼了胸前的好大一片地方。

橋老二立即就嫌惡的轉過頭去,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了。

終於,鶴沖天也戀戀不捨的放下了筷子,最後再齊齊掃了一眼桌上的盆籃碗碟,看實在是比已經洗過了還要乾淨,這才站起身來,大聲嚷嚷道:“好咧,老子吃個半飽了!我們起身吧!”

玲瓏和小鈺看他肚子不過一時半刻,竟然就鼓得如懷孕了四五個月的婦人,就嘻嘻嘻,呵呵呵的笑着,伸出各自的小手,不停摸着他的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黃興看他吃成那樣,竟然還說“吃個半飽”,心裡立時感到心酸至極。

他想到,方纔如果不是那小偷偷扔給了自己一塊雞肉、一隻饅頭,恐怕,現在自己還被人遺忘,繼續餓着肚子呢。

他擡頭去看玲瓏,越看越覺得這孩子,比起那對自己比狗兒還不如的鶴沖天,簡直是不知要可愛幾千億倍了,眼中漸漸就涌出了淚水來。

五人離開客棧,一路走走停停,眼見得天邊彩霞朵朵,鳥兒歸巢。

再放眼看去,前方一片狹長山谷出現,兩側山壁高聳入雲,其間茂林蔥鬱,雖然看着兇險,倒也是個風景如畫的所在。

鶴沖天正自走得無聊,側首一看,身旁一條小溪不知從哪裡涌出,蜿蜿蜒蜒一直順着山谷伸展進去。就二話不說,將兩隻破鞋子隨意一踢,任其各自翻飛到兩個不同方向,徑自跳進小溪之中,全心全意的就開始搞起了清潔工作。

橋老二想要出聲制止,卻已是晚到了極致,玲瓏和小鈺也看樣學樣,雙雙跳進小溪之中,興奮異常。

小溪水溫雖然略有些涼意,但也立時就消除掉了三人身上的疲乏之感。

黃興看鶴沖天急於跳進水去,竟然就將手中牽着自己的繩頭也扔掉了,急忙四顧去看,想要儘快溜之大吉。

他不望則已,這一望之下,就又是嚇得面色發青,抖抖索索急忙躲閃到橋老二的身後去了。

橋老二也不再去管那正在溪水之中玩耍的三人,轉過身去,對着小溪一側的密林沉聲說道:“是道兒上的朋友,就請自行現身出來!”

鶴沖天正剛剛脫掉上衣,躺倒在溪水中,全然享受着這天然的沐浴,耳邊卻聽得林中應聲嘩嘩啦啦的,一下子就衝出來了上百號人。

這些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個個穿的破破爛爛,面黃肌瘦,手中所拿着的傢伙也是雜七雜八,鐵杴、鎬頭、鋤頭、鐵耙……甚至有人手中還握着一根擀麪杖,提着一隻破鐵鍋!

鶴沖天知道這些人就算再多,卻根本就沒有什麼殺傷力,就懶得再去理他們,接着伸出手去,左左右右的,將自己身上積攢了不知多少個日月的泥垢,狠狠的搓將起來,身邊周圍的溪水,立時就黑污了一片。

玲瓏和小鈺原本見突然衝出來了這麼多人,嚇了一跳,但看橋老二臉上根本就不驚慌,再看溪水中的鶴沖天,還是照樣在洗着澡,也就不再害怕,但低頭再仔細一看自己腳下溪水,卻立時嚇得尖叫一聲,雙雙跳開腳去。

原來是那鶴沖天,躺在溪水上游,自己洗過的一股子黑污水,此時正悄無聲息的流經這兩人的腳下。

小鈺氣的撅起小嘴,大聲喊道:“鶴叔叔,你也太過討厭了!要洗,到下游去洗,偏要躺在這溪水源頭,連我們也和你一樣,成了黑人了!”

鶴沖天嘻嘻笑着,大聲說道:“小鈺不要生氣,我再有一下下就洗好了!”

他嘴裡說是“一下下”,但依然躺在那裡四平八穩,大有要洗到第二天天亮的勢頭。

玲瓏和小鈺無奈,只得跳出小溪,穿好鞋子,慢吞吞走到橋老二身旁,看着面前這羣奇形怪狀的人,很是不解。

那黃興躲在橋老二身後,看這幾人竟然毫不害怕,還悠閒自得的不得了,直急的跺腳。

人羣之中,這時,猶猶豫豫,抖抖索索,走出來了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臉上、身上已經瘦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身上衣物也早就破爛不堪,腳上一雙鞋子,一隻露出大拇指來,另一隻沒了後跟,踢踏在腳上。

他對着面前幾人,很是費力的揚起了自己手中的一把鋤頭,儘量高着嗓子喊道:“你們這幾個人注意了!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

玲瓏和小鈺一聽,就高興的拍起小手來,對着那人齊聲問道:“大哥哥,難不成,你們是說書先生嗎?怎麼你剛纔所說的話,和我師父帶我們去的小茶館裡聽到過的一模一樣啊?”

那人一聽,就是一愣,接着就放下手中的鋤頭,迴轉身去,低聲問自己身後的一個老爺爺道:“三爺爺,難道你教我的這兩句話,真的是說書先生纔會說的嗎?”

那蒼蒼的三爺爺一聽,臉上一紅,急忙翻着白眼,氣急敗壞的說道:“誰……誰說的?”

“我說的啊!”

小鈺搶前一步,竟然走到他的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襟,笑嘻嘻的仰頭看着他,接着好奇的問道:“我們幾個人,以前又沒有見過你們這些人,怎麼你們都跑出來迎接我們來了呢?”

橋老二看她天真爛漫一片,竟然全然看不出,這些人其實是些村民,因爲窮餓急了,這才全村都出動,來幹些打家劫舍的勾當勉強活命。

他正要出聲喝問,卻聽得玲瓏也走過去大聲問道:“難不成,你們也和我們一樣,被那金狗燒光了家園,甚至失去了親人?”

那些人聽得,這個出這樣的話來,立時就引起了一陣騷亂。

所有人都垂下了自己手中所舉着的傢伙,紛紛低頭落淚,更有些婦女、老人哭出聲來,顯然是有了親人亡故,被玲瓏的這一句話勾起了沉痛往事。

玲瓏見狀,心中一痛,眼裡流出淚水來,卻伸出小手用力擦掉,對着面前衆人,接着大聲喊道:“叔叔、阿姨,伯伯,爺爺和各位奶奶們,你們不要太過傷心,更不要灰心失望!

玲瓏和小鈺,也在金兵放火之後,失去了父母家園,心中很是難過!

但是,玲瓏和小鈺還有師父、鶴叔叔,我們卻並不絕望,反而要儘快進入京師,去尋找曹,好請他幫助我們剷除,擊退金狗!到那時,我們就可以重新建好家園,好好了!”

衆人一聽,立時羣情激奮,振臂高呼“!萬歲!”

這幅場景,與方纔簡直是天壤之別!

本要搶掠幾人的這些村民,此時個個激昂一片,紛紛奔過來,和小鈺、玲瓏擁抱,大聲鼓勵她們。

那個鼻孔朝天的三爺爺,更是擠開衆人,彎下腰去,摟住兩個孩子,老淚縱橫,一邊哭泣,一邊大聲說道:“好孩子啊!我們這些大人真是白白活了這些年月了,反倒不如你們這兩個小娃兒懂得生存之道啊!失去家園和親人之後,我們就放棄了家園,來到這裡,幹起了這見不得人的勾當!

雖然沒有殺人,但是也畢竟傷害了不少百姓!

好孩子,你今天的一句話,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從此以後,我們要回到村裡,重新建立家園,好好勞作,好好生活!”

擁擠在周圍的人們,都紛紛點頭應聲,立時哭泣聲不再,而是一片昂揚鬥志了。

那領頭打家劫舍的漢子,此時紅着臉上前一步,拉住玲瓏和小鈺的手,大聲說道:“你們放心,我們現在就儘快返回村裡,儘快將一片廢墟的村子重新建立起來!只是,你們此次前去京師,見到那曹大人,一定要請他上奏朝廷,儘快將金狗從我們的國土之上趕將出去,好還給我們百姓一片淨土啊!”

玲瓏似懂非懂,但卻也心中立時豪情萬丈,就點頭答應。

喜得那人又不停流下淚來。

這一幕幕,都只是剎那之間就發生了的事情,卻把個橋老二驚得是目瞪口呆,更把原本在溪水之中自在搓洗的鶴沖天,驚得是一躍而起,顧不得自己的水溼一片。

兩人看着眼前戲劇性的一幕幕,對視一望,真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這玲瓏小小年紀,卻已然顯露出王者風範,三言兩語,話語樸實,卻使得這羣原本絕望的流民重獲希望!

喜的是,這玲瓏和小鈺都雖在童稚,卻都已顯露出超出常人的聰穎和機智了!

不要說他們兩個愛屋及烏,對這兩個孩子讚歎有加,就連身後躲藏着的黃興也驚歎不已,更是覺得,如果這玲瓏和小鈺將來長大成人,真不知要幹出些怎樣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呢!

不覺間,三人都沉思了起來。

當夜,五人就在這些村民的暫時居住點休息。

第二日清早,五人就接着趕路。

告別這些村民之後,五人沿途又經過了許多村莊,都已是被金兵夷爲平地,變爲廢墟了。

這一路之上,真可謂餓殍遍野,哀鴻滿地。

五人皆是看得心驚肉跳,連那黃興,此時心中也頗是有些悔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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