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睡覺的話題,蘇瞳感覺,瀑布內的夸父們,似乎很忌憚這個詞。
“紅災……原來也是你們搞出來的!”金郎聽聞銀郎的話,臉色立即又陰暗下來,不過很快他就撓着頭,像陽光大男孩般笑出聲音:“哈哈哈哈,管它是不是災呢,能叫醒我弟弟就是好事!多謝多謝!”金郎笑的時候,臉上就像綻開了兩朵小花一樣可愛。
“你們這裡已經發現了紅……災?”蘇瞳有些詫異。
“對啊,對啊,站在山丘上就能看見,之前我們不知道它打哪裡來的,還很好奇呢。”金郎提溜着蘇瞳的衣領,把她拉到了一處高地,站在高坡上,果真可以看見谷下一條巨大的紅色光帶靜靜流淌,一點兒都沒有要消散的意思,也不知道它的究竟延伸到了什麼地方。
古怪。
蘇瞳啃着自己的手指,第一次對發生在眼前的事情沒有了頭緒。
“對了,爲什麼銀郎會在野地裡睡着?”感覺紅線的發展已非自己可以控制,蘇瞳只好把話題轉移到她感興趣的其它方面。
“睡着……哦哦哦,忘記了,得先給弟弟洗個澡。”金郎像是在蘇瞳的提醒下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把她往地上一丟,便拍着大腦袋向山下衝去。
跟着金郎的足跡回到寨裡,蘇瞳看到傲青已和寨中的夸父們打成一片,這裡的居民並不排斥外族,看到傲青從儲物袋裡掏出了酒,開心地發出“喔喔”的歡呼聲音。
我不過是離開一會兒,這裡怎麼就有了篝火晚會的感覺。
蘇瞳以手扶額,感嘆着傲青無與倫比的自來熟能力。
比起蘇瞳的詫異,現在有人還憋着一肚皮氣。
該死的傲青!
逐日仙王喘着粗氣,自己之前那麼饞酒,傲青吝嗇得不肯拿出一瓶,現在來了湖底世界,源源不斷的美酒卻成了傲青收買人心的最佳砝碼。
氣死人了!
他本也想上前分一杯佳釀,緩解這些天的緊張與飢渴,沒想到還沒湊近卻被金郎看中了他背上鋒利的武器。臨時給他安排了一個光榮而艱鉅的任務……劈石頭!
我去!
這石頭怎麼這麼硬?
看着放在面前綠色的大石頭,逐日仙王掄起開天斧,猛地向下一斬,只見火星四濺,逐日仙王被震得後退,虎口發麻,卻只在綠石頭上留下一條淺淺的痕跡。
看着那小蚯蚓般的淺淺白痕,逐日仙王呆呆地站在石頭面前,咬着自己的下脣,自信心受到了一百萬點暴擊傷害!
難不成到了王域,自己便弱得連石頭都劈不開了?
“哥哥!快啊!”
蘇瞳看見銀郎坐在一口大鍋裡,不耐煩地招呼着自己的大哥。那鍋鑄得無比敦實,通體發黑,手工粗糙,不過看上去像是經常使用一樣,沒有鏽色。銀郎半倚在鍋裡,竟然還未把鍋完全填滿,那生長在他肚臍眼上的雪松在湯中一沉一浮,像是帆船的桅杆。
“感覺到了麼?”
走到大鍋附近,花樂與草曲突然在蘇瞳肩頭幻形而出。
“嗯,感覺到了。”蘇瞳停下腳步點點頭。“再等等看。”蘇瞳的目隨那株雪松而上下。
古怪……銀郎身上涌動着一股強烈的花草生機,比她生平所見所有花靈都要強勁,這力量令花樂草曲爲之癡迷,彷彿又見到了自己送出給箋舟的碧葉一樣。
伸長了脖子,花樂草曲眼中,流動着鎏金的顏色。
鍋底燃燒着熊熊的火焰,將鍋中的水煮得咕嘟直響,藉着熱鍋的火把,喝得醉醺醺的夸父們摟着傲青的胳膊,嗷嗷地唱歌。
鐵蛋兒蹲在大黑鍋旁,小臉被火色照得一片通紅,他充滿希冀的小眼神落在了自己二哥泛着肉光的臂膀上,兩隻小丫丫,不斷地動來動去。
“哥,熱麼?”話還沒有說完,一團口水便順着他的小嘴吧唧一聲落在草甸裡。
“那能快啊,哥這還有好多東西要準備呢。”金郎可沒有時間搭理銀郎的叫喚,他滿頭是汗用手掰着石頭,看他一掰一個裂的場面,逐日仙王更是睚眥欲裂。明明……明明自己用斧頭都斬不開好麼!
難道這就是王族的力量?
“不夠,不夠,都不夠。”金郎細數着從綠石頭中落出來的金豆子,目光最後還是落在了逐日面前的大石頭上。
“嘿嘿,這塊太大了,兄弟,借你這大傢伙用用可好?”金郎指着逐日手中的開天斧,臉上堆滿了憨厚的笑容。
借斧!
逐日仙王渾身上下的毛孔陡然緊縮在一起。
他回頭看看站在篝火下的蘇瞳,喝得醉醺醺的傲青與火照,與夸父衆人嬉戲的白蝶等人,感覺這場景是那樣和諧寧靜。
他的頭,再一次轉向金郎,那微笑的臉龐裡,略帶些疑惑,更多的卻是等待。
亂葬地瘋狂的巨魔爲斧嗜血的場面掠過腦海,可是逐日仙王把心一橫,還是緩緩地將自己手中的開天斧朝金郎送出。他害怕他們的癡傻與友好通通都是陷阱,但他更渴望向他們敞開自己的心扉。
蘇瞳,要是我闖禍了……你和傲青,應該能幫我收場吧?
逐日的手在伸出的剎那,不經意間碰觸到了金郎的手背。
王族的氣息……
逐日的手指猛地鬆開,開天斧便穩穩地落在金郎攤開的掌心裡。
“大兄弟啊,不是我說……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武器了。”金郎雙手託斧,雙眼發光,嘴裡不斷傳出嘖嘖的讚歎聲。
就在金郎說話的同時,原本爲配合逐日身材而縮小的開天斧,突然冒起了點點金光,那些輕盈飛起的金色流螢,微小卻明亮,它們清淡的光芒,引得衆人皆回頭,那些粗野的行酒令聲也戛然而止,很快野地裡只剩下噼裡啪啦的篝火燃燒聲。
人人都凝望着在金郎雙手間飛起的星火,混沌的雙眼裡,突然有一股不屈的清流開始涌動掙扎。
大耳朵的老者覺得自己雙頰濡溼,用手一抹臉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咦……爲什麼呢?
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爲何心底一片悲悵肅穆?
“不是我乾的,我什麼都沒有幹。”
金郎哆嗦起來,看到斧子突然在掌間燃起一片磅礴的黃金烈焰,令他幾乎無法把持,焰色如流水一般從指縫一泄而下,那些漂亮的星火流螢,皆被這可怕的力量撕了個粉碎!
金郎嚇得將變大了的開天斧丟在地面上!
可是巨斧卻繼續地大大大大!強橫的仙威如狂風一般散出,桀驁的氣息扶搖而上九霄,如一柄利刃一般,徑直向蒼穹轟擊而去!
“不好!要衝破天湖禁制了!”
傲青迷離的眼神迅速從微醺中清醒,他高高躍上穹窿,無盡血光自他身後伸張,大量血器以仙寶的形態簇擁在他身側,像是張開了血夜辰星。
“這是……惡魔吧?”
金郎、銀郎、大耳朵、黑漢子皆一臉驚懼,在傳說裡,只有惡魔才能張開如此猙獰的天幕。
整個湖下世界,籠罩在了一片妖紅之中。
“吟誦!吟誦!”那些集結在天湖外的鬼道強者們,驚悚地奔走相告,他們的鬼皇與可惡的外族人已經進入聖地數日了,現在蔚藍的天湖下泛起罪惡的赤芒,這絕對是大凶徵兆!
這些自九十九洞天被十里香掠奪的血族聖寶,爲抵擋開天斧妄圖衝破天湖禁制的力量而迅速破滅着。
它們每一器破殘,都會激起血浪陣陣,細小的碎屑甚至割破了傲青的臉,他眼眸微閉,嘴角卻扯開了邪狂的笑意。
呵呵……
火照之主震驚地看着傲青的臉,只覺得他是來自地獄的幽冥,俊美的臉頰附着着一層冰甲。
煉化所有血器太耗費時間了,傲青需要一種更直接的方式,血器悲鳴着分崩,卻化爲純香的力量,融合於傲青手裡的啖鬼之刃上。
他那巨大的鐮刀,在亂風中迅速壯大,黑中泛紅,流淌着只有他才能把握的岩漿般的熱力。
以力消力。
斧威消退,那遍佈湖底的妖紅之光也一閃而收。
見自己的衝擊再一次被攔截,開天斧不甘地躺在地上尖唳。傲青站在天空,以繁雜的目光俯瞰大地。
也許是開天斧的尖唳聲太悲涼,也許是衆人還沉浸在剛纔的大家亂裡不可自拔,連林中飛出一尊黑影都沒有提前引起警覺。直到那擁有奇快遁速的影子靠近開天斧的剎那,蘇瞳才反應過來。
“是誰?”
既然只要王族碰觸開天斧就能賦予它強行衝破天湖禁的力量,那麼在解開此地迷團和康仁因果前,她絕對不能讓開天斧再恣意妄爲!
罹乾劍在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銀芒,徑直轟向來人,不過劍卻是劍柄向前,劍尖在後,不會傷到對方,何況蘇瞳攻擊的部分還是肩膀。
可是當劍柄與那人肩膀相互碰撞的時候,蘇瞳只聽見一聲金屬清脆的撞擊,而後罹乾的劍柄便因打滑而失去方向感,滋溜一聲斜向下劃去。
金屬?
“是金環大人啊!”火光照亮了來人的臉,所有夸父們都發出了敬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