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心魁這輩子不知敗過多少次,但是,有道是知恥而後勇,他總能在每一次失敗後再次站起來,取得進步,最終超越曾經戰勝過他的人。
是以,在張心魁看來,令狐墨三人輸給七宗的年輕人真的沒什麼。若他們三個能在日後重整旗鼓,取得長足進步,那纔是真正的勝利。
張心魁自認沒有看錯令狐墨三人,這三個小傢伙確實有這樣的潛力。
但是,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今天會有一個叫吳不克的北地修士帶着一個叫楚雲落的小姑娘來,而這個小姑娘剛好是趙羽此生唯一的愛慕對象。
趙羽如果上,就一定得贏!
而現在,整個問心宗的年輕人都在喊着趙羽的名字,甚至,就連韓千雪這麼文靜的姑娘都氣不過七宗修士的囂張,想讓趙羽出馬教訓對方一番,趙羽還能不上場嗎?
趙羽已經從令狐墨的那場戰鬥中知道了對方的根底,確實不是他們這樣的根基不牢的人可比的,是以此時並無把握。
正糾結間,忽聽廣場左側中有人喊道:“趙羽師兄,給他好看!!”
我去!
趙羽根本不用看人,就知道那是寧衝喊的。
趙羽知道自己不上場不行了,定了定神,看向了張心魁。
“去吧。”張心魁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平靜地道。
趙羽點了下頭,這才邁開步子,到了廣場中央,和那孫豹隔了二十多丈而立。
不待孫豹開口,趙羽直接道:“我不和你切磋。”
“噢!趙羽師兄好樣……”
“終於要打……”
歡呼聲全都響了半截,然後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互相看着,難道聽錯了,剛纔趙羽說的是什麼?!
轉眼之間,全場由極亂轉爲極靜。
所有人的情緒都在寂靜中發生了變化,那些外宗修士看向趙羽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不屑和輕蔑,而問心宗的門人看着趙羽也滿是疑惑,那些並不瞭解趙羽品行的人眼中甚至已經露出了痛苦、憤怒之色……
與此同時,趙羽對面的孫豹嘴角也慢慢揚了起來。
“哈哈哈哈,真是沒想到,原來被大家捧上了天去的趙羽不過是個孬種。”孫豹仰天大笑道。
孫豹笑,趙羽也跟着笑,但趙羽卻笑的很平靜。
在孫豹的笑聲中,在無數道質疑的目光中,趙羽穩的就像一坐山,成熟的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只要認真的時候,他總是這樣。
就在這時,趙羽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並不刻意加大,是以他說的第一句話甚至淹沒在了衆人的議論聲中,直到他說第二句廣場才漸漸安靜下來。
“……沒有任何一場是切磋。換言之,我們不是和魔族切磋回來的,而是殺回來的。平時生活中就不乏切磋無敵,可一旦真正性命相搏,甚至嚇得腿軟不敢應戰之輩。我想說的是,我們全是生死實戰型的人,而不是切磋型。我們切磋贏不了你,不代表生死相搏贏不了你。而後者,纔是我們仗之回到仙界的根本。所以,我不和你切磋,如果要打,便立下生死狀,你若能殺得了我,我絕無怨言,也不會讓任何人向你討債。你看如何?戰還是不戰,你來決定。”
說完之後,趙羽臉上無悲無喜,就那麼平靜地等着孫豹的回答。
廣場內外,天上地下,一時竟是更安靜了,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趙羽那平靜如淵的神情便剛纔那番話的最好的註腳,這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虛張聲勢嚇唬人。
明明是屍山血海裡殺回來的,爲何要以一場切磋來衡量是否擁有那種能力?本末倒置了吧?!!這不是又走了都天仙界符道曾經走過的老路?!
想要證明我們有沒有那種能力,那好,來啊,殺一場!
寂靜中,越來越多人的呼吸粗重了起來。
問心宗年輕弟子體內的熱血最先沸騰起來,也不知是誰竟是不顧一切地吼了起來:“啊!!!好!!!有種就立下生死狀,殺一場!!!”
“好!!!趙師弟,好樣的!!!”
“切磋能贏算什麼?!你們怎麼不去和魔族切磋啊?!”
“到底誰纔是孬種?!有種姓孫的你就接啊!!我們趙羽不怕死,你怕嗎?”
“趙羽殺了不知多少魔族,你又殺了幾個?!”
“你有什麼資格在令狐墨、趙羽面前耀武揚威?!”
亂糟糟的喊聲中,那些外宗弟子也被點燃了熱血。
他們中大約有一半人最初的立場就在問心宗那邊,另一半則是純來看熱鬧甚至看笑話的,而此刻,他們竟是被趙羽的那番話強行代入了進去,乃至感同身受!
有宗門長輩在旁護持,反正知道不會死,哪個不能發揮出百分百的實力?和殺了不知多少魔族的趙羽等人以一場絕無性命之憂的切磋來驗證趙羽等人是否擁有那樣的能力,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贏了又如何?贏了就代表勝者也能從魔界腹地活着回來嗎?
幼稚!!!
不知不覺間,所有的質疑都從趙羽身上移開,轉加到了孫豹的身上。
你孫豹,又算是哪根蔥?!
一隻始終活在長輩羽翼下的幼崽罷了。
短短數息時間,孫豹額上出現了汗漬,在陽光下泛着光。
孫豹完全沒想到有此變化,雖然他便是七宗專門挑出來的對付趙羽的那個,有百分百的把握勝趙羽,但是,他是真沒想過要和趙羽性命相搏。
即使殺了趙羽,萬一他自己也被捅上一劍,甚至被削掉胳膊、腿,成了終身殘疾怎麼辦?趙羽若一心拼命,未必做不到。
那麼,接還是不接?
“蠢貨!他這是虛張聲勢,故意亂你的心神!你對他的本事已知之甚詳,處處克他,根基之深厚更是遠勝於他,豈有不勝之理?!殺了他!!揚我凝碧島之名!回飛鴻海之後,凝碧島必可在接下來的資源分配上多得不少,功勞全都記在你頭上!只要你將來能修到地仙境,今日之事必將成爲你爭奪島主之位的重要籌碼!”
孫豹耳中忽地就傳來華衡的傳音,竟是讓孫豹在極短的時間內冷靜下來。
沒錯,他根本就沒有輸的道理!只要他小心些,就算趙羽想殺他都未必傷得了!
如此好的揚名立萬的機會,爲什麼不打?
孫豹猛地擡起了頭,一邊看着趙羽,臉上竟是浮起了獰笑。
“這是你自己選的。”孫豹陰沉地道。
趙羽根本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準備好了嗎?”
“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那就讓我送你上路吧。”孫豹振了振雙臂,已然做好了準備。
“阿彌陀佛……”廣場左側第一排首位的法嚴宗寂念方丈忽地輕宣佛號,緩緩起身,看向了人羣中的華衡。
被老和尚盯着,華衡臉色多少有些不自然。他知道,在寂念方丈那樣的心中不染塵埃的人眼中,他今天的所做所爲確實有些過分了,尤其是竟把都天仙界的功臣逼到了要與人性命相搏來正明的程度。但是,他覺得這也不能全怪他,因爲那最後一步反而是趙羽逼着他們邁出去的。
華衡起身向老和尚稽首一禮,苦笑道:“方丈仁愛。但事已至此,華某亦當讓弟子爲自家宗門正明,謝方丈成全。”
說是謝,其實根本不容商量,他這已經算是看在寂念方丈得高望重的份上,很給寂念方丈面子了。
寂念方丈從華衡身上移開了目光,看向了張心魁。
在來問心宗之前,寂念方丈只見過令狐墨。但是,通過令狐墨之口,他對趙羽的印象非常好,或者說,對這僥倖活下來的十個年輕人的印象都非常好。他是真不希望沒有死在魔族的這些年輕人反而死在了仙界。
張心魁對寂唸的敬重遠甚於華衡,面對寂念那慈悲的目光,他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看向趙羽道:“趙羽……”
趙羽轉回身去,不待張心魁繼續說,直接道:“師傅,弟子亦不欲如此。”
而後趙羽又看向了寂念方丈,很鄭重地行了一禮,又道:“方丈,趙羽對您一見如故,就像是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爺爺。在這裡,趙羽多謝您的厚愛。但是,剛纔趙羽提出生死戰,他若不敢接,那趙羽斷然不會再逼迫,此事就此作罷。可是,既然他已經接了,趙羽便沒有再退縮的道理,不然,趙羽無顏立足於世間。還請方丈成全。”
披着袈裟的寂念就像是風中殘燭,看着趙羽,那張滿是老年斑和皺紋的臉輕輕顫了下,眼神緩緩變化……
看着趙羽,他就像是看到了已經死在花扎原裡的慈業。那個小傢伙是個可憐人,他曾親自教導過一段時間,死在花扎原的時候還不到十五歲。
他們全都有他們的堅持。
寂念方丈向趙羽點了點頭,再次宣了一聲佛號,又緩緩坐了下去。
他這一輩子實是看過了太多人的生死,有時候他能救人,有時候則救不了……
千言萬語,千萬種情緒,都在一聲滄桑的“阿彌陀佛”裡了。
“那就由金某來布個禁制吧,以免趙羽和孫豹搏殺期間受干擾。”便在這時,金鼎那稚嫩卻陰毒的聲音響了起來。
話一說完,根本不待衆人反應,他已是右手一揮,將趙羽、孫豹強行攝離了地面,然後又在半空中凝出一個四四方方的與廣場等大的透明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