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孑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眼底泛着滲人的寒光,“你是誰?”
我心頭暗忖:你連妖氣都聞不到,還打算跟那棵老樹較勁,簡直是自尋死路。
然則面上,我還得裝一裝神秘,“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誰?連自己的位置都未能擺正,你如何能成心中大事?”
孤孑眸色陡沉,拂袖便走。沒走兩步,卻又回頭看我,冷冷道,“別以爲我嗅不到你身上的妖氣,我只是看在你夫人和孩子的份上,不予計較。”語罷,孤孑頭也不回的離去。
哎呦喂,還遇見了個心如明鏡的凡人。
不過,你能聞到我的妖氣又怎樣?有本事你說出來,我是什麼妖!
我嗤之以鼻的就着水岸邊坐下,褪了鞋襪將腳伸進水裡。驀地,身後有少許沙沙聲,我慵慵懶懶的扭了一下頭,黑暗中那一雙雙透着貪婪與嗜血的眸子,就這樣盯着我不放。或者說,是盯着這家客棧裡的人。
這水很涼,透過腳底心快速傳到了我的身上。
水底下有些亂糟糟的騷動,我知道那是什麼,不過他們即便發現了我,也不敢靠過來。想吃了我,還得冒着被我大卸八塊的危險。我的道行,不足以成爲他們的口中食,但客棧裡的那些凡夫俗子,可就難說了。山野之地,最多的就是吃人的妖精。
人要除妖,妖也得吃人。
這是輪迴!也是業障!
靠在湖邊的石頭上,這些日子急着趕路,好久沒有泡在水裡了,我這一身的金鱗都有些乾涸,失了不少顏色。晚風薰得人沉醉,我軟綿綿的趴在那裡享受着屬於自己的寧靜與安逸。
不知不覺,月上柳梢頭,人——卻都着了魔。
午夜的風,夾雜着不屬於人的呼喊,魅惑人心的低吟淺唱。若這兒靠海,我必定以爲又是鮫人作祟。只可惜,這是山林地帶,不可能有鮫人的歌聲。所以嘛——我略帶無奈的支起額頭,又是誰出來瞎折騰?小爺好不容易歇一歇,又擾我清夢。
真是該死!
一眼望去,客棧的門被妖風打開,裡頭的人一個個穿着單衣,雙眸遲滯,神情恍惚的走出來。若午夜幽靈,恍恍惚惚的走着,一步一踉蹌。
揉了揉眉心,真能給我添亂。
不過——關我屁事。
但——等等!那是我小媳婦!
哎呦喂,哪個挨千殺的,把我小媳婦的魂都勾走了,挺着肚子還跟在人羣中湊熱鬧。晃晃悠悠的走着,神情呆滯而麻木。
歌聲還在風中游蕩,對我而言這種聲音極爲刺耳,我最厭惡的就是五音不全的歌聲。哪個犢子大半夜的不睡覺,盡幹這些下三濫的勾當?
定睛一看,怎麼孤孑也在呢?看上去,好像也恍恍惚惚的,難不成也被迷惑了?心下一緊,得,不管怎麼着,先護着我的小媳婦,還指着她陪我去找師父,這一路上消煩解悶呢!
人羣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便不動聲色的混了進去。裝傻誰不會,兩眼一飄,腦袋一垂,晃晃悠悠跟着走就是了。只不過,走哪兒都不能離開小媳婦半步,否則我便虧大發了。
月出鴉藏,寒風陣陣,一步一晃悠。肉體凡胎的旅客們,齊聚村口的守護神樹之下,垂眉順目,垂落的胳膊在風中晃悠,就好像一具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守着神樹的老人站在最前方,臉上依舊是白日裡那種陰測測的笑,夜裡越發的驚悚。他掃一眼在場的所有人,彷彿是在清點人數。
“這次有點少。”老人輕嘆一聲,繼而環顧四周,黑暗中微見寒光爍爍,“下一次再多帶點人回來,否則就拿你們來充數。”語罷,冷哼一聲,“開始!”
音落,一名男子一步一晃的走過去。
老人打開了圍在神樹周圍的柵欄,男子便垂着腦袋站在樹下。
漆黑的夜裡,突如其來淒厲的嘶喊聲,崩裂蒼穹,驚得人肝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