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微微蜷握,我掃一眼周遭一切,到處都是迷霧茫茫,看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腳下若踩着棉花,柔軟而毫無真實感。我清晰的記得,自己是被樹洞吸進來了,那麼此刻是在樹身之內?
我神情戒備的環顧四周,慢慢的往前走。
遠遠的,一枚銅鏡懸掛半空,我擡頭望去。
小媳婦?
果然是我的小媳婦。
只不過——好像不太對勁!
小媳婦的身邊陪着另一個我,兩人有說有笑,可謂溫柔繾綣。懷中還抱着一個孩子,是一副極爲溫馨的一家三口模樣。小媳婦很是小鳥依人,格外的溫柔體貼,對着“我”嫣然一笑時,竟讓我有片刻的失神。良辰美眷,有妻有子,好像人生突然間就圓滿了。
我冷冷的望着銅鏡裡出現的一切。
在銅鏡的另一面,我看到了孤孑。那個滿目充滿仇恨的女子,孤獨,孑然一身,連名字都顯得這樣孤寂冷漠。
眉睫微微蹙起,我愣了愣,原來她是——
輕嘆一聲,原來是她!
罷了罷了,既然是故人,如今就幫一幫吧!
環顧四周,仍是毫無方向,不過我心裡倒是有了盤算。銅鏡裡看到的是一個人內心深處最歡喜或者最恐懼,最執迷不悟的東西。小媳婦想與我白首偕老,生兒育女;孤孑則是除魔衛道,誓要剷平天下妖魔。一柔一剛,各自魔障。
“樹精,你給我出來!”我吼了一聲。
有尖銳的笑聲傳來,就是方纔的那名老者,但白霧茫茫,不知藏身何處,“想不到你竟然還有如此道行,真是失策。”
“既知我道行不淺,還不快放人!”我瞧着鏡子裡的小媳婦,那一臉的嬌俏模樣,真教人心動難耐。
“來都來了,那麼急着走做什麼。既然是道行匪淺,若是吃了你——想必我的修爲能更上一層樓。”老人笑得凜冽,“你這是自投羅網,到嘴的鴨子,我豈能說放就放!”
摺扇在手,我輕嘆一聲,“同爲異類,我不想動手,你最好別惹我。”這話,我是認真的。從未像此刻這般認認真真!換做平素,我也很少與異類動手,一則憊懶,懶得動手;二則沒必要,以我的修爲實在犯不着跟他們較真,不然豈非低了自己的身份?
可偏偏,這世上多的是自以爲是的人,一個個都是不知好歹的蠢貨。
“我一直沒發現你隱沒在人羣裡,如今我才明白,原來你已有一半的仙體,難怪我沒看出來!”老人帶着極爲貪婪的口吻,就好像我的到來,令他全身細胞都爲我沸騰了一般,這樣渴望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什麼仙體不仙體,我不稀罕。我說最後一遍,放人!”我只擔心,留在這裡的時間越久,小媳婦的身子便會撐不住。如今她的體內還有花影殘留下來的陰氣,再加上這陰森詭譎的神樹,慣吸凡人精氣。再晚一些,我怕只能抱着小媳婦的白骨出去了。
所有的耐心都被磨光,我握緊了手中的摺扇。
“我若不放呢?”他問。
我笑了,挑了自己極是好看的桃花眼,笑得輕柔而低緩,“那我送你兩個字——找死!”
音落瞬間,摺扇輕搖,頓起碧波萬頃。銅鏡搖晃,白霧悉散。靈力集結一身,摺扇脫手而出,直接撞擊銅鏡,剎那間一聲震耳欲聾的銅鏡碎裂之音。伴隨着四分五裂的銅鏡從半空墜落,我一個漂亮的甩魚尾姿勢,一道七彩之光直衝雲霄。
若炸開了一條血路,有血雨譁然而下。
銅鏡碎裂的地方,逐漸顯現出兩個身影。
一個是連瑾瑜,一個是孤孑。二人皆倒伏在地,面色慘白如紙。掌心微擡,二人隨即被我的念力托起。身子若破土而出的利刃,帶着兩人沿着早前魚尾甩出的血路,直衝雲霄而去。
血雨還在不停的落下,觸目嫣紅。
然,半點不沾我身。
這樣腥臭污濁之物,我豈能讓自己沾染分毫。
破出樹洞,回到地面的那一瞬,我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急忙去探小媳婦的鼻息。還好還好,一息尚存,就連孤孑也還活着。
回頭去看站在樹下面色慘白如紙的老人,滿嘴的血污,瞪着一雙血瞳死死盯着我,“你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