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團迷霧意味着什麼,我比誰都清楚。我凝力護體,迅速從窗而入。房內,連瑾瑜的身子懸於半空,房內詭異的尖叫,嘈雜刺耳。時不時有黑色的影子從我的眼前掠過,掀起陣陣陰風。
“都給我滾出去!”乍見連瑾瑜容色慘白,我只覺得怒火中燒,好像有一股無名之火從心窩處陡然竄出,恨不能將這裡的一切都燒得乾乾淨淨。
我知道,這一次是要大開殺戒了。
因爲——爺生氣了!
後果,很嚴重。
摺扇凝着我強大的靈力,驟然掀起氣浪萬丈,屋內晦氣悉數朝着我撲來,似要與我魚死網破。可小爺本原就是魚,豈能不知漁網效用。什麼魚用什麼網,我比誰都清楚。
揮扇掀去包圍着連瑾瑜身子的黑霧,我騰空而起,快速將她撈在懷中,一個飛旋穩穩落在牀沿,“瑜兒?瑜兒?”身子冰涼,氣息全無,便是那皮面也開始漸漸灰暗下去,這是被汲取了精氣的後果。只不過,我還發現了一個更嚴重的事情。
小媳婦的三魂七魄呢?
魂魄呢?
妖與魔唯有元神,可人該有三魂七魄,這是凡人肉身輪迴轉世必備的。否則,過不了奈何橋,進不去輪迴道。魂魄離體而未歸地府,留在人間時日長久,便會成爲遊魂野鬼,永不超生。
心口就像憋着一股子怨氣,悶悶的,讓人有些眼眶潮溼,莫名的暴怒,莫名的腦子發暈。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就好像有人打了我一掌,令我身負重傷,無法自行療傷。
握緊了手中的摺扇,我只聽得指關節緊握時的清晰脆響。
“真是該死!”音落瞬間,妖目陡現,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現了本原。金鱗魚尾,風起雲涌,頃刻間屋內金光乍現,黑霧中夾雜着嘶喊聲、哀鳴聲、求饒聲。
我重重合上雙眸,黑霧逬散,所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歸於最初的寂靜。
小媳婦若睡着了一般,躺在我懷裡,不哭不笑不喜不悲,那雙明亮的眸子再也沒能睜開。我喜歡那雙眼睛,剪水秋眸,含情脈脈的望着我,即便不說話也彷彿凝了千言萬語。對我而言,寂寞千載,難得遇見一個傻女人。
我並非傻子,當然知道她其實已經明白我是異類,卻什麼都沒戳破,還是願意跟着我。妖在凡人心中,是該死的,所以凡人對妖極盡厭惡和憎恨,因爲妖會吃人。
可小媳婦太蠢,明明知道我是妖,我會吃人,卻還是眼巴巴的湊上來。
真的是——太蠢了。
在屋子一角,有一道黑影被我的摺扇覆住,動彈不得。
我抱緊了連瑾瑜,只覺得自己此刻連扯出一個習慣性的笑容都甚是困難,相反的竟有些莫名的想哭。魚是沒有眼淚的,因爲魚在水裡。輕柔的吻上連瑾瑜冰涼的額頭,我附耳低語,“瑜兒別怕,有相公在!”
“饒——饒命!”那黑影終於發出聲來。
我面無表情的望着他,“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放了你。”
黑影連連點頭。
“你是誰?”我問。
“我是外頭十里荷塘的鬼奴,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他音色虛弱,被我的摺扇覆着動彈不得,只要我點個頭,他就得灰飛煙滅。
“十里荷塘的主人是誰?”我問。
黑影搖頭,“不知道,誰都沒見過,他只有幻影,沒人見過他的真身。我們都是經過的路人,無意間折了蓮花或者吃了蓮蓬,纔會變成孤魂野鬼。真的——真的與我無關!”
我深吸一口氣,“我問最後一個問題,我妻子的魂魄去哪了?”
“魂、魂魄——”黑影不敢吭聲。
我微微加重了語氣,“我只要她的魂魄。”
黑影更是戰慄。
長長吐出一口氣,我覺得自己突然瘋了,幾近歇斯底里的嘶吼,“魂魄呢?”
“被拘走了。”黑影差點哭出聲來。
鬆一口氣,還在就好。
很好!
抱緊了懷中的連瑾瑜,我平復了自己的心緒,“回答我,拘到何處去了?”
黑影顯得格外害怕,瑟瑟不敢多語。
我也不逼着,只是抱着冰涼的連瑾瑜,想着能不能用自己的體溫,暖她一下,讓她睜眼看看我。突然就有點害怕黑夜了,天太黑,真難受。
“你答應過我,會放我走的。”黑影猶豫了半晌,戰戰兢兢的壓低聲音,“去了十里荷塘。”
音落,我點了點頭,“你走吧!”
黑影欣喜若狂,可是漸漸的,他所有的欣喜都成了夢靨,發出淒厲的哀嚎,“你說過、放過我——” 我打橫抱起連瑾瑜,緩步朝着窗戶走去,“我是妖,妖的話怎麼能相信呢!”
終,灰飛煙滅。
十里荷塘,陰晦繚繞。
若爲紅顏,獨闖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