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腹誹,這女人真是越來越瘋狂了,怎生的一點都不安生?以爲憑着百鬼爐就能爲無邪劍開封?她怎麼忘了,這無邪劍原是極陰極邪之劍,是因爲孤絕的一身正氣,最後以身祭劍才得以壓制無邪劍的邪氣,讓無邪劍成了驅魔僻邪的絕世神兵。
這驅魔一族的祖訓,孤孑怕是早已拋諸腦後。
黑霧散去,無邪劍斂了華光,落回孤孑手中。轉身那一刻,冷劍直指,我快速將小媳婦護在自己身後。無邪劍的劍尖,已經抵在了我的脖頸處。
“是你們!”此刻的孤孑,連小媳婦都覺得猙獰恐怖。
我不知道她用了什麼速成的方法,以至於把自己都弄得這樣面目全非。極度發黑的印堂之下,是一對猩紅如獸的瞳仁,散着吃人寒光,幽怨冷冽,若怨念集結之處。握劍的手,慘白如紙,指甲呈現着與她的脣瓣一致的顏色——漆黑如墨。
其實此刻的孤孑,用走火入魔來形容,也是毫不爲過。
她的執念已經成了心魔,除非有朝一日她自己幡然醒悟,否則誰都救不了她。
孤孑收了劍,笑得邪冷,“你這是答應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問,“你已經走火入魔了。”
“我是驅魔一族,怎麼可能成魔。”她咬牙切齒,猩紅的眸子愈發猙獰恐怖,“你想好沒有,到底要不要與我合作?只差一點,我就可以讓無邪劍開封,只要刃口一開,我就能殺了幽夜爲我的族人報仇。”
“你已被魔化,還指望着能爲無邪劍開刃?”我冷笑兩聲,“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被無邪劍反噬。”
這話是真的,無邪劍本身的邪氣是極爲沉重的,而現在的孤孑就是在冒險。要麼真的開了刃口,要麼被無邪劍反噬。當人成了劍的奴隸,就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
“不用你管!”孤孑擡步就走,“我一定會殺了幽夜!”
望着孤孑漸行漸遠的背影,小媳婦握緊了我的手,“她怎麼變成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眯起妖目,灼灼妖目燦若桃花,嫣紅若血。我能看見孤孑身上瀰漫不散的魔性,已然將她徹底籠罩,以後她會逐漸迷失本性。說是驅魔一族,以後怕是要成魔了。
“怎麼了?”小媳婦望着我一動不動,有些着急,“她方纔傷着你了?傷你哪兒了?”
“沒有。”我斂了眸,顧自長嘆一聲,“只是覺得惋惜,她先祖是何等人物,結果到了她這一代,竟淪落至此。修行之事講求一個緣法,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欲速則不達,她這樣只會害人害己。”
小媳婦問我,“你識得她的先祖?”轉而又道,“也對,你都活了千年。”她抿脣黯然,“來日我若百年,輪迴再世,你可還會認得我?”
我蹙眉望她,輕攬腰肢,將她抱在懷中。低頭間將脣瓣覆在她微涼的眉心,“傻瓜,來世不管你是何模樣,是豬是狗還是人,我都能認出來。”
她一拳落在我的胸口,噙淚嬌嗔,“你纔是豬是狗呢!”
我一本正經道,“我是魚,你的虞公子啊!”
她面色一緊,低頭羞澀,“盡胡說!”
“我是魚,你是瑜,正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你說你不與我在一起,怎麼嫁的出去呢!”我笑了笑,“這月老越發喜歡胡鬧,怎麼冷了我千年,纔給了我一個媳婦?估摸跟桃仙一樣是個醉鬼,這一夢千年的,都忘了我的存在。”
她不悅嗤鼻,“若月老早早給你牽線,還有我什麼事?”語罷,她哼哼兩聲,掉頭就走。
我一笑,疾步上前,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抱緊,丟了可不管!”
瞬時飛身雲端,驚得小媳婦尖叫連連,快速抱緊了我的脖頸,“擎蒼你慢點,我害怕!”
“怕就抱緊點,喊我一聲好相公,我便慢一些。”知道她怕高,我哪敢輕易撒手,哪敢走得太快。我就是嚇唬嚇唬她,就喜歡她窩在我懷裡的感覺。身上的馨香,最是教人心猿意馬,若不是抱在手裡駕雲而行,真想現在就吃上幾口。
要知道,再過些時候,我怕自己就不再有機會。
一路上寂靜無語,總算回了洞府,卻沒見着師父和桃仙,這兩人如今也不知去了哪兒。不過以師父的性子,約莫不會丟下我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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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頭找!”我道。
小媳婦點了頭,“你去桃仙居找找,我去酒窖找找。”
“好!”我擡步就走,沒走兩步又轉身道,“自己小心點。”
“這是師父和桃仙的地方,誰敢來!”她一笑,緩步走開。
誰敢?總有幾個不知死活的。
桃仙居的竹門半敞着,我走了進去,裡頭空無一人,唯有沁人的酒香在空氣裡遊蕩。這桃仙不在自己的桃仙居里,跑哪兒去了?難不成是跑酒窖裡爛醉?除非是失戀了!
我揉着眉心,想起這個,倒是極有可能。
師父若是肯答應,桃仙也不必守着師父這麼多年。
思及此處,我蹙眉往裡頭走,卻不慎腳下一滑,伸手便握住了牆上的壁燈。頃刻間,地面大開,我只覺得一顆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而後便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身子在下墜,拼命的、急速的下墜。不知爲何,在這裡我竟然使不出一點法力,就好像墮入了事先預備好的結界,壓根使不出力。
最後,還是我的摺扇救了我。
掛在漆黑之中,摺扇沒入石壁深處,我懸在半空不斷的晃悠,好似隨時都會墜落。底下有些微光,好像是燭光。桃仙好端端的,在底下弄這些東西做什麼?
雖然法力受封,但所幸內力還在。我盤算了一下與地面的距離,依靠摺扇的力量,慢慢的往下墜。
落地的那一刻,脊背上一層的汗,累得我半死。仰頭去看,早已看不到頂端,只覺得上方漆黑一片。這約莫是桃仙設的結界,我在這兒上千年,從不知道桃仙居里,會隱藏着這樣一個地方。
我剛邁開步子,腳下陡然嗡的一聲輕響,瞬時光亮起來,赫然間呈現出太極八卦的模樣,而我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太極的正中央。
頃刻間,我有些不敢動彈。
桃仙的道行在我之上,高了不知道幾萬年,如今是他設下的結界,想必也是高深莫測。我若輕舉妄動,也許不必鬼帝動手,我就會死在這裡。
可我不動,並不代表我是安全的。
我不動,底下的太極八卦卻已經開始旋轉,轉速越來越快,四周的光束越來越強,以至於到了最後我壓根睜不開眼睛。刺目的強光,讓我快速捂了雙眼。一股強大的力量好像在撕扯我的身子,我的血肉,我全身的筋骨。劇烈的疼痛,讓我開始掙扎,想要擺脫這樣的束縛。
可這太極八卦好像要將我吸進去,根本容不得我掙扎。
我越是掙扎,吸力越強。
大有一種四兩撥千斤,借力打力的趨勢。
猛然間,光亮全部消失,我愕然愣在當場。
這是一個漆黑的地道,根本不是我剛纔墜落的位置。桃仙的結界裡,到底有什麼?爲何轉瞬間,我就來了這兒?是幻境,還是我真的闖入了某個不該闖入的地方?
但已經來了,自然沒有退縮的道理。
我沿着地道緩緩往前走,這地方陰森恐怖,總覺得有股冷風嗖嗖的往衣領裡鑽。越往裡頭走,空氣越是潮冷,連石壁都開始溼噠噠,好像出了一層汗似的。
我撫過溼漉漉的石壁,而後嫌棄的看看腳下溼溼的泥地。
“該死的破地方。”我拎了一下衣襬,可莫要弄壞我心愛的袍子,真倒黴!這不知道是什麼鬼地方,連法力都被封住無法施展,只能徒步前行,尋找出路。
最好別讓我出去,否則那桃仙就死定了!我不端了他的酒窖,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越往裡走,地面越潮溼,最後泥淖已經沒過了我的鞋面,我只覺得一股無名之火蹭蹭蹭的往腦門上衝,仰頭就朝着上頭大喊,“桃仙你給我出來,你特麼存心玩我是不是?趕緊給我倒騰出去,否則我就拆了你的桃仙居,砸了你的酒窖,斷了你的桃樹根,讓你這輩子都開不了桃花!”
許是氣急了,喊到最後,都有些潑婦罵街的感覺。
嗓子都喊破了,愣是連個屁響應都沒有。這種感覺簡直是糟透了,被丟在這裡尚且不論,關鍵是腳下那堆泥!髒了我的鞋襪,髒了我的褲管,簡直是——不能饒恕!
“有沒有活的,給我喘口氣!”我厲喝。
可這裡,除了我這個喘氣的,再也沒有活物的存在。已經到了這裡,鞋襪都髒了,再回去也實在不值當,我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
泥淖越走越深,到了最後已經沒過了我膝蓋。
我無奈的一聲長嘆,這是存心玩我啊!
一擡頭,卻隱隱可見前方有些微光,好像是個湖,一個隱藏在十里桃林地底下的,地下湖?哎呦喂,桃仙那老小子還真會享受,不會在這弄個私人溫泉吧?橫豎髒了,不如去洗一洗。
這般想着,我便深一腳淺一腳的朝着地下湖走去。
話說以我這種情況,倒像個盜墓的。如同探寶一般,本着對真相的鍥而不捨。
終於,我靠近了地下湖,湖面水霧氤氳。
一眼望去,如瓊臺仙境,極盡飄渺。
這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