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深沉,四個人一起回到了籬笆園。
修魚壽在院門外,站住了腳。趙廣鳴看出來,他是沒打算再進這個門了。
修魚壽看了眼趙裕,伸手拉過趙月嫵,將渾身僵硬的她,緊緊攬進了懷中。
“對不起,忘了我吧。”
他輕輕一吻,落在她額頭上,跟着放開了她。
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狠狠地扯了一下,趙月嫵突然回了魂般,渾身一顫,在他轉身的剎那,自背後一把抱住了他。
“你不要小五了麼?”
她孩子一般無辜的聲音,就像一把劍,自背後刺穿了他的心。
他一個踉蹌,按住了她滿是血漬的小手,想要掰開它們,卻愕然發現,她的力氣在這一刻,居然大得驚人。
“小五,你不屬於我!”
修魚壽急了,多待一刻,就會多一份不捨,可他不敢使用蠻力,去傷害她柔弱的手骨。
“那我屬於誰?”
趙月嫵緊緊抿着嘴,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雙手上,顧不上他堅硬的盔甲,無情的硌傷。
“一個像你一樣,乾淨、簡單、快樂的男人。”
修魚壽鬆了手,通紅的雙眼瞟向漫無邊際的夜空,就像看見了自己滿手的血腥。
趙月嫵哭了,她知道他爲什麼要離開了。她對殺人的恐懼,讓他清楚地看到了,他的世界將會帶給她的傷害。可是,她已經進去了,再也不可能出來了。
“你是不是覺得你走了,小五就能回去了?”
“如果我不在,你就不會遇到今天的事。”
“你不在,我只會遇到更加恐怖的事!”
趙月嫵鬆開雙手,一步跨到他面前,擡手按上了他心臟的位置。
“我能看到它在流血,是因爲我已經住在裡面了,這輩子都沒打算出來!我知道我脆弱,可它比我更脆弱,只不過它比我會躲迷藏而已!”
修魚壽向後退了一步,想躲開她的手,可她不依不饒,一步貼了上來。
“對,就是這樣,躲!”
“小五!”
“我害怕,還能救人,你害怕,就會害死更多的人,所以你不敢害怕,你只能躲。我就像看鬼故事一樣,看着血淋淋的它和遍體鱗傷的你,卻什麼都做不了!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麼?!”
“別說了!”
修魚壽頓時覺得,這個世上又多了一個能一眼看穿他的女人,還是個比他小了整整五歲的毛丫頭。
趙月嫵看見他的神色,不由帶着滿臉淚水,輕輕地笑了。
“想趕我出來?可以啊,讓我先治好它。我不希望以後有哪個女孩子,因爲它的崩壞,而困死在裡面!”
“先管好你自己吧!”
“能管好我的人只有你!”
“我連我自己都管不過來!”
“那你還有功夫趕我走?!”
“你把我忘了,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你以爲你是孟婆湯,喝過就忘麼?”
修魚壽說不過她,索性身子一晃,直接從她眼前繞了過去,徑直牽了冷稚,就要離開。
趙月嫵急中生智,一個轉身,腳下一崴,驚呼之下就要摔倒。
修魚壽剛踏上馬鐙的腳,立馬收了回來,一個急轉身,連帶一個海底撈月,徑直把她抱了起來。
靠在他懷裡,趙月嫵得意地笑了,“我說什麼來着,能管好我的,只有你。”
修魚壽知道中計,不由惱羞成怒,剛要推開她,卻不料她腳跟一踮,小臉一擡,直接含住了他的雙脣。
修魚壽的腦袋頓時成了一片漿糊,兩隻手不知道要往哪兒放。
趙月嫵見他老實了下來,便鬆了口,而後牽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上。
“小五那麼相信你,你怎麼捨得辜負?”
半響,修魚壽抽回手,幾下扯掉頭盔繫帶,雙手摘下頭盔,放到了她手上。
趙月嫵沒明白他的意思,一旁的趙廣鳴卻是無奈地笑出了聲。
這在軍營裡,是繳械投降的意思,修魚壽到底沒擋住趙月嫵的一哭二鬧三耍詐,徹底敗給她了。
沒人留意到一旁的趙裕,滿是皺紋的眼角,老淚無聲。或許,這個世上沒人比她更清楚,趙月嫵對這份感情的執着。她只怕,有朝一日,修魚壽會像那個男人一樣,一去不返。
“奶奶,你怎麼了?”
趙裕忙胡亂擦了下眼睛,笑道,“吹風吹得久了,眼睛難受。好了,趕緊進屋洗洗,奶奶給你們做宵夜。”
趙裕這麼一說,趙月嫵頓時覺得餓的慌。
她一把拉起修魚壽,飛奔進屋內,“趕快洗澡!”
這丫頭不僅心寬,情緒也轉得太快,修魚壽有點跟不上她的拍子。
“你洗澡,拉我進來幹嘛?”
“你都臭死了,還不洗啊?”
眼見他眼睛越瞪越大,趙月嫵忽而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她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我去裡面洗,保證不偷看你。”
修魚壽看着她花貓一樣的臉,忽而起了壞心思。
他三下兩下卸了甲,在趙月嫵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下扯掉了腰帶。
趙月嫵一聲驚叫,愣愣地看着他把外褂、棉衣、貼身布衫,一件件脫了下來,直到將整個上半身完全裸露在她眼前。
修魚壽本以爲她會氣急敗壞,跳着腳地跑出去,未想她眼睛都沒眨一下,圍着他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
“嗯,傷都好得差不多了。”
修魚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想他之前在這裡養傷,每次換藥這丫頭都在,早就見怪不怪了,又怎麼會害臊?
他忽而感到腰間一緊,低頭就見趙月嫵扯住了他的褲帶。
“你幹嘛?”
“想使壞,應該脫褲子纔對。大哥哥,讓我幫你吧!”
修魚壽還沒來得及阻止,趙月嫵便一個猛力,一下扯掉了他腰間的防線。好在修魚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準備往下掉的褲子。
他狠狠瞪了趙月嫵一眼,“洗你的澡去!”
趙月嫵看着他滿臉通紅的窘樣,直笑得花枝亂顫。
“大哥哥,你真可愛!”
趙月嫵一蹦一跳地進了裡屋,歡樂也漸漸淡了下去。
修魚壽拿出藥丸裡的紙團,躺進了浴盆。
北堯皇印,突凸在眼前,帶着不可預知的陰謀,躍然紙上。
他不知道這上面的文字代表了什麼,卻清楚地感到,上瑀、夏宸、西貢和北堯之間的戰爭,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