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蘇女兒心態作祟,加上難以承受那麼多朝夕相處的將士忽然間陰陽相隔,所以纔會遷怒於歐陽雲,好像他們的死都是歐陽雲害的一樣。
她卻不知道,在劉哲良和何正降心中,她纔是一等一的大麻煩。他們一唱一和,心中所想,都是趕緊將這個惹不起的魔女送走,好心無旁騖的全力去打接下來的戰鬥。
本來,白流蘇理所當然的覺得,在已經完成了總指揮部的戰略任務以後,他們學七旅就該撤過江去休整。然而,聽聞劉哲良等人都要留下,她立刻改變了主意。學七旅此刻全身毫無傷的沒有幾人,其他人或多或少身上都帶傷。不過,因爲之前的重傷員大多都留下來墊後,以自己的犧牲爲他們贏得了更多的撤退時間,所以現在這支隊伍裡重傷員並不多。
太多戰友甚至兄弟、親人的死,讓這幫學兵心中都充滿了刻骨的仇恨,此刻,即使知道留下來將會九死一生,他們卻也不會選擇退卻。白流蘇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心中有什麼忽然劇烈的跳動了一下,她脫口而出:“我也要留下來!”
“什麼?”何正降還有劉哲良大驚失色。何正降瞪了劉哲良一眼,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說道:“不行!必須有人護送傷員去南岸,這個人選,要不是你,要不是劉哲良。”
“我肯定要留下來。旅座——”劉哲良說道,然話沒說完就被白流蘇打斷了。
白流蘇看了他還有張存寶等人一眼,動情的說道:“我們是兄弟,我怎麼可以——不用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師座,請原諒!”她朝何正降敬了一記軍禮,隨即跑向了不遠處的重傷員隊伍。
爲數不多的幾個重傷員已經失去了活動的能力,不過,從幾個聽覺沒有受損的官兵臉上斑斑淚跡可以看出,如果可能的話,他們其實也想留下來。
見白流蘇向自己敬軍禮,何正降就知道大事不好。而等她跑開,他便知道此事已經無法更改,愣了一會,低聲啐了一句:“等打完仗,我一定會讓總司令把人帶回去!太胡鬧了!”
北岸大規模的戰鬥終於打響了。槍炮聲隔着一條夾江傳來,歐陽雲終於忍不住還是出了指揮部,站上了附近的一處高地。
日軍終於逼近了北岸要塞,總指揮部內,陳師昌等人忙碌起來。他們和前線指揮部的作戰參謀們通着電話,然後在地圖上畫上一個又一個圈,並且標上日軍的部隊名稱。
密密麻麻的穿着土黃色軍裝,佩戴頭盔的鬼子潮水般涌向學兵軍陣地,一個又一個火球持續炸開,雙方交戰的前線,士兵們好像颶風中的防護林一樣成片的倒下。歐陽雲通過望遠鏡觀望着這一幕,忽然產生了強烈的窒息感。
心悸的感覺遲遲再去,而等他恢復神志,黃華在一個娘子軍的帶路下爬了上來。黃華作爲通訊參謀組的組長,負責各部隊之間的通訊聯絡工作。黃華此刻臉色蒼白,額頭上更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這讓第一眼看到他的學兵人都心生忐忑,不知道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總司令!”站到歐陽雲身邊,黃華的神情更加不堪,以至於說話的語氣都透出絲詭異的味道。
歐陽雲此時正蹲在地上就着一張地圖用雙色鉛筆標註着什麼,他沒有注意到黃華的語氣有異,只是習慣性的問道:“有什麼新情況?”
劉奎隨娘子軍一部出去後,現在負責歐陽雲保衛工作的是水紅袖本人。水紅袖已經注意到了黃華的異狀,她心中充滿疑慮,也跟着不安起來。
黃華深深的呼吸一口,說道:“何師長打來電話,白旅長負傷了。”
他話剛說完,歐陽雲立刻站起來轉身看着他,眼光也一下子變得凌厲起來:“詳細一點!”
“白旅長爲了救一個名叫林山水的鬼,腹部中了一槍!”黃華咬牙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站起太急的原因,歐陽雲再次產生了心悸的感覺,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立刻意識到了,這應該就是不久前生的事情。他盯着黃華,目光反而變得失去了感情,冷冷的問道:“就這些?”
黃華登時汗下如泉涌,他低下頭,忽然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總司令,請節哀!”
“什麼——”歐陽雲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然而卻依舊被殘酷的事實擊倒了。他身子一晃,腳下一個踉蹌,居然就此倒了下去。
“總司令!”周邊響起一片驚呼聲,離他最近的幾個娘子軍立刻將他托住了,水紅袖立刻讓人去找陳佳瑤,然後吩咐道:“快,立刻將總司令擡回去。”
只這一瞬,悲哀、心痛等等負面情緒鋪天蓋地般襲來,歐陽雲掙脫開幾個女兵的攙扶,倔強的站直身子的時候,雙眼中已經泛上了淚水。猛的,他伸雙手揪住了黃華的衣領,嘶聲問道:“你剛纔說什麼?再說一遍!何正降究竟跟你說了些什麼,你給我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這種狀態的歐陽雲,在場諸人都是第一次見,不少女兵登時駭得花容失色,又一個年紀較輕,入伍前是大學生的女兵更直接哽咽着啜泣起來。白流蘇曾經是水紅袖的副手,兩個人因此處下了極深的感情。水紅袖早已淚流滿面,不過,她依舊保持着清醒,去拉歐陽雲,勸慰道:“總司令,你不要着急……”
黃華也被嚇壞了。他毫不懷疑,此時自己要是有什麼妄舉的話,總司令絕對會撕了自己——總司令看着自己的眼神,可不就裸的透露出了這樣的意思?
“何師長說,日軍進攻之犀利出乎了他的預料,吳家高屋在這種猛烈攻勢下,居然都沒能堅持過一刻鐘。駐守吳家高屋的那個營,裡面有一個叫林山水的兵。學八旅的徐楓徐旅長在成仁前,命令兩個士兵將林山水送進地堡羣。白旅長當時正好在一號地堡羣門口率部支援,她爲了救林山水,被鬼子一槍擊中腹部——何師長說,腸子當時就流出來了……”
黃華的講述並不生動,事實上,因爲衣領被歐陽雲揪着造成他呼吸有點困難,這番話他講得極其艱難。然而,歐陽雲還是如同親眼所見感受到了血淋淋的場面,他立刻再次產生了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