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的聲音在空氣裡迴盪着,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聲帶在輕輕震動,將那種緊繃的壓抑推向了極致,有種驚心動魄的恢宏,讓人幾近窒息。
菲利普稍稍停頓了片刻,然後展露出燦爛的笑顏,擡起手中的錘子,“兩百萬,成交!”錘子落了下來,清脆的響聲在迴盪着,緊接着,現場不少人都站立了起來,紛紛鼓掌,以這樣的方式表達着內心的亢奮和喜悅。
雖然,最終只有一個人可以贏得拍賣,但他們每個人都是見證者,見證一場歷史記錄的誕生。
兩百萬!這是葡萄酒拍賣歷史上,第一次成交金額突破了兩百萬,不僅刷新了歷史,而且樹立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突破的新高——此前最高金額僅僅只是一百六十萬而已,現在一口氣就提升了四十萬,這就像是天塹一般的飛躍。
也許,比起那些動則上千萬乃至上億美元的藝術作品來說,兩百萬根本不算什麼,陸離的德加就已經是千萬級別的了。但對於葡萄酒來說,這一價格卻堪稱匪夷所思。
六十瓶葡萄酒,兩百萬,換而言之,每一瓶葡萄酒是三萬三千美元,每一杯葡萄酒則是四千一百美元。
這就是真正的一口幾百美元。如果稍微喝一大口的話,那麼一千美元就吞下肚子了。
不久之前,陸離和伊芙琳在米其林三星餐廳吃了一頓晚餐,花費了一千英鎊。放到這裡,也就是幾口葡萄酒而已。
天價!絕對的天價!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着五十七號拍賣者投射了過去,那是一位年輕的男士——至少相比於一擲千金的創紀錄大手筆來說,他確實十分年輕。他看起來不過三十五歲上下,穿着一套藍灰色的西裝,襯衫的扣子沒有全部扣起來,依舊帶着浪跡情場的風/流倜儻。
他,甚至有些年輕得過分了。
這下,每個人都在好奇着他的身份,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了。
愛德華的表情有些僵硬。
失策了。原本以爲,六十六瓶亨利-賈伊爾已經分量足夠了,而且還在羅曼尼-康帝的拍賣之中露了一把臉,這就足以把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但現在看來,情況完完全全脫離了軌道,沒有人會記得他用一百一十萬購買了六十六瓶勃艮第葡萄酒,因爲有人用兩百萬購買了六十瓶羅曼尼-康帝。
伊麗莎白的表情也變得嚴峻起來,今晚的發展情況真是讓人措手不及,現在想要補救,也已經來不及了。
所有人都在注意着葡萄酒拍賣歷史上的新高,甚至於接下來的新聞報道也都會驚歎於這一次創紀錄的壯舉。可以想象,接下來的慶功派對,五十七號將會成爲絕對的矚目焦點。
問題就在於,他們現在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不僅需要微笑地應付現在的情況,而且需要儘可能將傷害降低到最小——這也意味着,他們需要上前和五十七號結交。哪怕他們的內心在滴血。
“這羣人是瘋了嗎?”弗雷德瞪圓了眼睛,滿臉洋溢着興奮,激動地說道。顯然,能夠在現場見證歷史的誕生,這種感覺真的太與衆不同了。
陸離也是驚歎連連,果然,一山還有一山高,他還是太過年輕,“我覺得,我們估計永遠沒有辦法達到如此高度了。這就是完全另外一個世界。”
花費一百多萬購買純血馬,這已經足夠瘋狂了;但花費兩百萬購買五箱葡萄酒,陸離卻下不了手。
“不要妄自菲薄。你們現在就站在這個世界裡。”身後傳來了調侃的聲音,陸離轉頭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尼克那燦爛的笑臉。
今晚的拍賣再創新高,尼克自然是最大功臣之一,他也是喜出望外,心情忍不住放飛起來。
不過,此時尼克不是獨自一人,他的身邊,赫然是剛纔的那位五十七號。
“你就是剛纔最後喊價的那個人!”弗雷德激動地說道。
五十七號微笑地點點頭,“是的,我剛纔確認過了,我就是那個人。”絲毫沒有想象中的高傲和清冷,詼諧的話語帶着些許風趣幽默,如沐春/風。
現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投射了過來,炙手可熱的五十七號,第一件事是和尼克進行了交流,這很正常;但第二件事卻是拜訪了兩個……誰?他們是朋友嗎?還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五十七號要和兩個陌生臉孔交談?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地討論着。如果說,有人還可以認得出五十七號來,那麼那兩個陌生臉孔就絲毫沒有任何線索了,“有人知道那兩個傢伙是誰嗎?”這恐怕是過去五分鐘時間裡,詢問頻率最高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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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剛纔有人看到,你們和那兩個陌生臉孔聊天,他們是誰?什麼來歷?”
這是第七個人了。愛德華臉上的笑容已經有些維持不住了,他們花費了一百一十萬,結果卻比不上兩個無名小卒?重點是,那兩個人今晚甚至什麼東西都沒有買,根本就是作壁上觀,鄉巴佬進城來參觀的。可現在,聚集在他們身上的焦點,卻是如此炙熱。
這,這真是憋屈得不行。
再想起剛纔碰面時的情形,愛德華覺得自己的笑容就要維持不住了。
“他們是兩個新聞記者。”伊麗莎白接過了話頭,微笑地說道。此時,他們不僅不能出醜,反而要更加的鎮定才行。否則,今晚就真的是功虧一簣,輸人又輸陣。
只是,視線落在了陸離和弗雷德身上,伊麗莎白也覺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難。
“晚上好,我是伊頓-多默。”五十七號友善地伸出了右手,分別和陸離、弗雷德握了握手,“我之前就閱讀過這一次羅曼尼-康帝的專欄,和朋友聊天的時候還屢次提及呢。我們都認爲,這一次的專欄真的是太出色了,對於歐洲那些依舊專心致志沉浸於自己專業的人們來說,無疑是最好的代言人。”
陸離有些意外,不過卻沒有慌亂,視線看了看尼克,察覺到尼克眼神裡友善的肯定之後,鎮定地說道,“我不能算是代言人,因爲我自己不是一個匠人。只能說,我欽佩這樣的匠人,但我卻沒有如此毅力堅持下去。”
伊頓笑呵呵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是這樣的。只有真正的匠人,才能寫得出這樣的文章。文字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由心而發。真正能夠打動人的文字,它必定是作者內心的真情流露。”
伊頓轉頭看向了尼克,得到了尼克肯定的迎合,然後接着說道,“我其實對葡萄酒沒有太多的研究,我只是一個裁縫而已。但,閱讀過專欄之後,我就對羅曼尼-康帝產生了興趣。今晚能夠入手這一批羅曼尼-康帝,這是我的榮幸,回去之後,我將會作爲禮物,送給我的朋友。”
裁縫?
弗雷德滿頭問號,裁縫可能那麼有錢嗎?兩百萬,不過爲了買五箱葡萄酒?
陸離卻是反應了過來,伊頓的口音聽起來是英國人,那麼薩維爾街就是最好的解釋了——他今天這套西裝就是出自薩維爾街的。
通過伊芙琳,陸離有過簡單的瞭解。薩維爾街可以說是定製西裝的發源地,而且現在也依舊在爲英國皇室服務,由於這條街上所有的西裝都是手工製品,所以說是裁縫,這也沒有什麼不對。但這些裁縫,有不少都德高望重,甚至被授予了貴族勳章,非同小可。
如此說來,伊頓的一擲千金也就不足爲奇了。
尼克呵呵地笑了起來,“看來,今晚能夠創造歷史,還必須好好感謝一下十四。”
事情的發展總是讓人出乎意料,誰又能夠想到,當初不經意的一個舉動,接納了陸離的專欄採訪,結果卻鑄就了歷史新高的成交價格呢?
陸離攤開雙手,“按道理來說,我應該倍感榮幸,這是對我專業的認可。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羅曼尼-康帝。”陸離認真地看向了伊頓,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覺得,我應該品嚐一口真正的羅曼尼-康帝,只有這樣,我才能撰寫出更加貼切、更加真實的文章。”
伊頓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我也這樣認爲。”伊頓朝着尼克投去了詢問的視線,“怎麼樣,今晚的慶功派對,是不是應該打開一瓶羅曼尼-康帝,然後我們好好地品嚐一番。真正地享受這個美好的夜晚。”
這回輪到陸離驚訝了——他只是在開玩笑的,一瓶三萬三千美元的葡萄酒,這着實太不可思議了,他知道對於那些富翁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問題就在於,他和伊頓不是朋友,甚至根本就不認識,僅僅只是見面了五分鐘而已。
“當然。”尼克點頭表示了肯定。
伊頓捕捉到了陸離表情裡的訝異,他不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葡萄酒真正的意義就在於享用。和朋友、和親人、和愛人分享,只有分享了,它的價值才能得到體現。所以,我鄭重地邀請,希望你們可以和我一起分享一瓶羅曼尼-康帝。感謝你的專欄,感謝這瓶紅酒,也感謝這個美好的夜晚。”
不得不承認,伊頓的話語很有說服力,優雅而從容,自信而幽默,那與衆不同的風度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伊頓似乎注意到了弗雷德欲言又止的神態,他點點頭,肯定地說道,“是的,我也邀請你加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