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一道閃電般的涼意刮過來,定睛一看,是狄夫人面無表情的目光。
嚇得她一陣哆嗦,哪裡還敢犟着,腿一顫就乖乖地任雲錦煙推着她走。
雖然是動起來了,可裙子下的小腿不停地打着顫,雲錦煙又比她嬌小纖細,哪裡推得動她,走了兩步就露出疲態。
鶯歌見狀,不由分說就挎住雲錦春的胳膊,一用力,雲錦春“啊”一聲就被她拖着走起來。
“春兒,怎麼了?”雲二太太萬分緊張地盯着鶯歌的手。
“沒事,沒事……”雲錦春怕極了地迴避着鶯歌的目光,對母親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哀求般地扳開鶯歌的手指,強打起精神走到了狄夫人身邊。
“沒事,沒事,好好服侍夫人,這是你天大的福氣。回去跟你父親說了,他也會替你高興的。”雲二太太說話間已經淚盈於睫。
傷在兒身,痛在娘心。
縱然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也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女兒被留下來。
早知道就不任着女兒胡鬧了。
真是鬼迷了心竅。
“煙兒,好好陪着你姐姐,她晚上膽小,要有人陪着睡,你就陪着她睡……”雲二太太看到雲錦煙,眼睛一亮,對着她好一番絮絮叨叨。
“是,女兒記住了,晚上會守在姐姐牀邊的。”雲錦煙露出無辜的笑容,恭敬乖巧地答。
雲二太太並沒有發現雲錦煙話裡的玄機,只是一個勁地點頭自慰。
雲羅暗歎了一聲,沒想到自己這位以“厲害”著稱的嬸母方寸大亂中被庶女給擺了一道。
她難道沒聽出來雲錦煙答的是“守在牀邊”而非“睡在旁邊”嗎?
守在牀邊那是丫鬟做的事情,雲錦煙再是庶女,可主僕有別。主母回家如何使手段磋磨也不能在這些要緊問題上犯糊塗。
現下,雲二太太不僅是犯糊塗,而且還讓衆人發現了實情。包括狄夫人。
雲錦煙說完話低頭的瞬間,清晰地看到狄夫人透露感興趣的一瞥。不由鬆了一口氣。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今天雲錦春點破狄少爺的那一幕猶在眼前,她若天真地以爲狄夫人會放過他們,那她就蠢笨如豬了。
希望有了她的暗示,狄夫人會注意到她,從而給她一絲機會,讓她能夠搭上狄夫人這位大人物,從此可以擺脫嫡母和嫡姐的壓制。
這頭雲錦煙喜上眉梢,那廂雲錦春卻愁眉苦臉。驚慌的目光在雲二太太、蔣太太、蔣芝霞、蔣芝娟身上流連。
等等……蔣芝霞……
想到剛剛舅母的言辭,雲錦春腦海裡快速閃過一個念頭,不由激動地指着蔣芝霞高聲喚道:“表妹,你女紅比我還不如,我看一起留下來陪我吧,留在夫人身邊好好學習。”
雙目中透着一股子抓住救命稻草的期盼。
還有藏在最深處的惡意。
被點到名的蔣芝霞一聽,差點魂都飛了。
表姐什麼意思?
自己遭殃了還要把她硬拖下水?
打着寒顫的蔣芝霞以外人看不到的角度拉扯着擋在她前面的母親。
指尖發顫。
蔣太太氣得一顆心嘭嘭亂跳,可在這樣的場合,她要緊的是怎麼護住女兒,而不是和雲錦春置氣。
趕緊扯着笑臉小心翼翼地看向狄夫人。道:“夫人,小女爲人粗枝大葉,若是留在夫人身邊衝撞了就不好。況且春兒、煙兒已經留下來叨擾夫人了。再多了小女就更給夫人添麻煩了。不如雲大小姐留下來,她繡技精湛,女紅出色,又心思靈巧、成熟穩重,範老夫人在時待她更是親近萬分,現下要準備送範老夫人的生辰禮,羅兒當仁不讓要出一把力,範老夫人知道了,必然感動不已。也算全了羅兒的一番孺慕之情。”
蔣太太的腦筋轉得極快,一番話扯到雲羅身上。愣是被她粉飾地合情合理。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有理,最後。乾脆走到雲羅身邊,攜了她的手對着旁邊的許太太笑道:“許太太可是廉禮公的嫡親血脈,羅兒在許太太跟前行走,自然是‘德言容工’樣樣拔尖,留下來爲夫人略盡綿力是再好不過的事情。許太太,你說是不是?”
沒想到蔣太太如此伶牙俐齒,把許太太也給繞了進去。
一下子,許太太進退維谷。
本來,她不打算趟這趟渾水的可現在被蔣太太點了名,就不能再默不作聲,只能表態:“範老夫人的生辰禮事關重要,來不得半點馬虎,就怕幫不上夫人什麼忙。”
私心希望能淡去雲羅的影子。
越是在陳大人升任閣老的時候越要沉住氣,許太太深諳此道,在狄夫人面前一如既往地恭謙溫良,她說完就一副等狄夫人決斷的模樣,完全沒有半點浮誇之象。
狄夫人聞言,臉色微微舒展開來,用盡量溫和的聲音道:“許太太真真自謙了,雲大小姐跟在你身邊舉止大方、進退有度,確是你教導有方的功勞。仔細想想蔣太太說得很有道理,老夫人在時,對雲大小姐青眼有加,若雲大小姐能爲這份生辰禮出上一點力,也是對老夫人的一番孝心。既然這樣,那雲大小姐留下來吧。”
狄夫人眼波流轉,說話間目光似蜻蜓點水般掠過雲羅的臉上。
一錘定音。
雲羅身子一僵。
她沒想到自己被捲了進來。
林淑紅提醒她不要插手。
顯然知道狄夫人要對付雲錦春。
她沒想插手也沒能力插手。
可爲什麼一眨眼的功夫,蔣太太就把她給扯進去了呢?
三言兩語,他們就定下了去留。
甚至都沒有人問過她這個當事人的意見。
蔣太太這人真是個小人,怎麼拉她做了墊背?
狄夫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讓她看得膽戰心驚。
她可沒忘記狄夫人曾經想把她留下來。
此刻,她又要落入虎口了嗎?
雲羅暗暗叫糟,眼睛不由望向許太太。目露哀求。
現在唯一有能力阻止這一切的就是許太太。
許太太掃了她一眼,不禁遲疑地看着狄夫人:“夫人,這樣會不會太叨擾你了?不如……”
不待她說完。狄夫人已經截住了話頭,斬釘截鐵道:“沒事。我這地方寬敞着呢,不過是撥些丫頭婆子去服侍着,不麻煩。要不是因爲許太太的身子不好,我都想留了你家小姐陪伴呢。”
說完,狄夫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許太太。
這是威脅。
若再不識趣,連你女兒也留下來。
許太太一聽到芸娘,就把勸慰的話給嚥了下去。
而後,轉換了一副從容面色。寬慰地扶了雲羅的手,笑着道:“那去吧,好好服侍夫人。”
就這樣,把雲羅推了過去。
雲羅並不意外許太太的舉動,當聽到狄夫人那句“我都想留了你家小姐陪伴”,就知道許太太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先人後己,人之常情。
她沒奢望過許太太爲她出頭搭上芸娘。
既然情勢如此,她也只能無奈答應。
不過,臉上還得裝出高高興興的模樣,衝着狄夫人、許太太等人曲膝行禮後就走到了狄夫人的身後。跟雲錦春、雲錦煙並排而立。
狄夫人這才露出了笑容。
蔣太太和許太太都鬆了一口氣。
總算他們自己的孩子都安然無恙,可以跟着回去了。
渾然忘了,早在幾個月前。範老夫人在狄府的時候,他們一個個上趕着把女兒往狄夫人跟前送,巴不得自己女兒能入了青眼留在狄府。
時移世易,現在的他們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自己女兒被留了下來。
當真諷刺。
雲羅心底掀起一陣巨浪。
可又能如何?
不過是眼睜睜地看着衆人不再客套,攜女匆匆離開。
羨慕。
嫉妒。
只是,臨去時,芸娘眼中滿是不捨,頻頻回望。
雲羅用眼神安撫她示意沒事。她才隨着許太太消失在門口。
送走了客人之後,狄夫人就回了宴席間。
林淑紅、雲羅、雲錦春、雲錦煙都乖巧地跟着進去。鶯歌和燕舞也跟了進來,請狄夫人示下——
“夫人。不知把幾位小姐安置在何處?”鶯歌臉上的紅腫依然清晰,觸目驚心。
狄夫人的目光停在了鶯歌那片紅腫上,抿緊了嘴脣握着茶杯半晌不說話。
雲羅的心裡就不停地敲着鼓。
擔心狄夫人因爲雲錦春而遷怒於她,勾起新仇舊恨,一起處置了。
安靜得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大氣也不敢出的還有云錦春。
前面痛打鶯歌、同狄夫人周旋的無限勇氣早就冷了不知多久,她自以爲狄夫人礙於狄少爺的醜事不敢拿她怎麼樣,卻沒想到老謀深算的狄夫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光明正大地扣下了。
美其名曰是調教、陪伴,實質就是扣下。
萬分掙扎都沒用。
還不得乖乖地留下來,等候狄夫人發落。
她的心跳得七上八下,眼珠子都不敢等一下,腦子裡反反覆覆地想着——
狄夫人接下來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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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