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虞之歡
出門時宋碧菡全副武裝，大衣、帽子、圍巾、口罩、手套，一樣不缺，反觀走在前頭開門的男人，永遠都是外套加襯衫，身形俊挺修長，不像她，裹得像只熊貓，兩人站在一起，一個玉樹臨風，一個臃腫笨拙。
宋碧菡有些鬱悶的跟在關景之身後走出去，看他把她的腳踏車推過來，等她接過，再走向自己的座駕。
最近這段時間都是他自己開車回玫園再開車去公司。
像往常那樣，他駕車跟在宋碧菡的腳踏車後面，等她安全到達地鐵口，他才提速趕去公司。
而直到他的車看不到影子了，宋碧菡才推着腳踏車去小超市寄存沲。
“宋同學。”
剛出地鐵，正準備橫跨馬路過對面的學校，冷不防聽到身後有人喊她。
她頓了一下，卻沒回頭，因爲她已經從那個聲音聽出喊她的人是誰鄒。
“喂，宋碧菡。”龔梓越快跑兩步追上來，有些氣喘的拉住她，卻很快被宋碧菡甩開。
“你別動手動腳！”她皺眉瞪過去，龔梓越像是習慣了她的不友好，仍舊笑嘻嘻。
“今天我生日，晚上很多同學都會來我家，你也一起吧？”他帶笑的鳳眸噙滿毫不掩飾的期盼，嘴角揚起的弧度還帶着討好的味道。
只可惜宋碧菡根本不買他的帳：“我和你不熟。”
龔梓越嘴角抽了一下：“我們都快做了一個學期的同學了還不熟？去吧？大家都去，人多熱鬧。”
“不去。”她也不喜歡熱鬧。
“我不管，今天我生日，你一定要答應我。”龔梓越耍賴地又要來拉她的手，卻被宋碧菡一個眼神瞪住了。
“我沒時間。”她可沒忘了下午盧亞寧會來接她去參加關耀之的生日舞會。
“怎麼會沒時間？你晚上要去做什麼？”
宋碧菡沒理他，之後不論他說什麼，她都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龔梓越不死心，一整天都在努力遊說，直到下午放學後盧亞寧開車過來接走宋碧菡，他才挫敗地握拳。
———
“盧秘書，他不去嗎？”上車後，宋碧菡問盧亞寧。
“總裁晚上有應酬，去不了，不過他晚一點會去接你。”
想到自己要一個人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宋碧菡有些忐忑。
到了關耀之位於市郊半山腰的別墅，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而別墅裡頭燈火璀璨。
宋碧菡本來想讓盧亞寧陪自己進去，但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雖然那些人她都不認識，但不至於會有人吃了她。
她下了車把手套和圍巾都摘掉放進包裡，然後往裡走去。
院子裡停着幾輛紅黃白綠的名貴跑車，宋碧菡掠過一眼，心想這些車都沒關景之那輛黑色的好看。
等她走進去，看到四個正圍坐着搓麻將的男人，明顯楞住，不明白眼下是什麼狀況。
不是說生日舞會麼？爲什麼是四個男人在搓麻將？
這邊關耀之正和幾個發小邊搓麻將邊討論陽曆元月一日那天一起飛去意大利看望另一個發小藿莛東的事，聽到腳步聲看過來，見是宋碧菡，他立即朝她招招手。
宋碧菡幾不可察的皺皺眉，走過去。
“耀之，她是誰？”帶了副金邊眼鏡地易南壓低聲問。
“我先來猜猜。”坐在關耀之對面的衛凌風搶先開口，用他自認像手術刀一樣鋒利的眼睛上下仔細打量過宋碧菡後再斜着眼笑看關耀之：“最近換新口味了吧？我說怎麼把我們都叫來搓麻將，原來是要特意介紹新女朋友給我們認識？”
關耀之白他一眼，正想解釋，就聽易南左手邊的刑磊說：“不可能是耀之女朋友吧？這丫頭明顯還是個高中生，你沒看她大衣裡頭的外套是校服麼？”
衛凌風嗤了聲：“這叫制服誘惑懂不懂？現在的女孩子未成年的想扮成熟，成年的卻反而要扮嫩，誰讓你們這些男人都喜歡小蘿莉。”
他話一落，其他三人紛紛睇來一記白眼，異口同聲：“你難道不是男人？”
衛凌風呆了一秒，邊去摸牌邊說：“我喜歡成熟的女人。”
“她是我大哥的人。”關耀之給出答案，然後其他三人嘴角同時抽了一下。
“原來真正重口味的人是你大哥，真不愧是吃傳媒這碗飯的，任何時候都走在時尚潮流的尖端，連玩女人都不例外。”衛凌風感嘆。
關耀之受不了的傾過身來屈指快速在他頭上敲一記：“玩你妹，她是我姑姑的繼女，現在我大哥是她的監護人。”
衛凌風揉着被敲痛的地方扁嘴：“……那你不早說。”
“誰讓你要猜。”
“……”
宋碧菡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自然也不知道他們在議論自己，走過來還算乖巧的衝關耀之喊了句二哥。
關耀之看她一臉拘謹，衝她笑了笑：“我媽還沒到，廚房有很多吃的東西，你自己去熱一熱。”他說完見宋碧菡似乎楞了一下，這纔想起自己忘了和她說邀她過來玩的真正目的。
“我媽想見你。”
宋碧菡目光仍然困惑，但沒繼續問。
原來所謂的生日舞會只是個幌子，關母要見她纔是真。
——
室內暖氣充足，宋碧菡覺得有些熱，所以脫了大衣抱在懷裡，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並沒去廚房熱東西吃。
她在猜想關母爲什麼要見她，結果猜來猜去把思緒全弄亂了，心裡反而覺得更不安。
“你怎麼不去吃東西，不餓麼？”關耀之見她沒動靜，起身走過來。
宋碧菡微仰頭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有着和關景之一樣出色的外形，俊美得不可思議，尤其笑起來的時候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美。
可是……她覺得冷冰冰的關景之比笑嘻嘻的關耀之要讓她覺得安心。
她收回打量的視線，輕輕搖頭。
“你和我大哥相處得怎樣？”關耀之邊問邊在她身邊坐下，宋碧菡呼吸裡立即灌入一種和關景之身上的不同的香水味，這讓她有些排斥，下意識就往旁邊挪了挪。
關耀之見狀忍不住嘴角狠抽了下，繼續說：“我大哥脾氣不好，人肯定不好相處，如果讓你換個環境生活，你會選擇繼續留下和我大哥一起生活還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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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碧菡楞了一下，問：“什麼意思？”
關耀之揉了揉額，“這麼說吧，有一對十四來歲的新加坡夫婦，他們沒有兒女，但有十分優渥的生活條件，而且他們夫婦脾氣都很和藹，如果你給他們做女兒，你一定會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因爲他們真的人很好，這點我可以百分百保證。”
“……”
原來他們想把她送走。
這就是今天關母要見她的目的吧？
宋碧菡不自覺絞緊抱住大衣的手，心裡沒來由的覺得難過。
“你也知道我爸因爲我姑姑的原因遷怒你，他還因爲大哥收養你的事要和大哥斷絕父子關係。但我媽很關心你，她希望你能忘記以前的事重新開始生活，也是她拜託我給你找更適合你生活的新家庭，而這些事她不能讓我爸知道，否則我爸會和她翻臉。”頓了頓，關耀之才又說：“你自己覺得呢？你是想繼續和我大哥生活還是先見見那對夫婦？”
宋碧菡搖頭，她腦子裡一片混亂，喉嚨也脹痛，說不出話來。
關耀之還想說什麼，這時門外一陣汽笛聲傳來，他看了眼時間，站起來。
“應該是我媽到了，我去看看。”
不一會關耀之和關母一起走進客廳，宋碧菡起身衝關母喊了聲姑姑，關母立即紅了眼眶。
她還記得那天這個孩子倔強的跪在暴雨中不肯走那一幕。
她捉住宋碧菡的手，拉她一起坐下，又上下打量過她後才說：“碧菡，姑姑要和你說的事你二哥剛纔和你說了吧？”
宋碧菡點頭。
“那你有什麼想法？那對夫婦人我見過的，夫婦倆都愛笑，一看就知道很好相處。”關母說着嘆口氣，“浩則都是被你媽給毀了，那麼優秀的人，如果他一開始遇到的人就是藍藍，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宋碧菡聽她提起父母的事，忍不住就想捂耳朵。
她已經很久沒去想這些事情，也不想聽別人提起，因爲這些會讓她晚上做噩夢。
關母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連忙岔開話題：“明天是週末，我約了那對夫婦明晚一起吃飯，你二哥陪你去，我呢……不方便去。”
因爲她不能讓丈夫知道她在關心這個孩子，否則夫妻倆又要吵起來。
“姑姑，他也知道這件事嗎？”
他？“你說景之？”
宋碧菡點頭。
“景之知道啊，我早些天就和他在電話裡說過的。”
宋碧菡心口顫了一下，鼻頭微酸：“他也想讓我跟那對新加坡夫婦離開？”
“這他倒沒說，不過他既然允許我和你提這件事，想必也是希望你能在更適合你的環境下生活。”
聞言，宋碧菡不再開口，身子卻忍不住輕顫。
她心裡很難受，像是百爪撓心。
原來關景之也那麼迫切的希望她離開。
原來他也嫌棄她。
“你這孩子，怎麼就哭了？”聽到她輕輕的抽泣聲，關母才發現她低着頭一聲不吭是在哭。
“碧菡，姑姑是爲你好，離開這裡去新加坡生活可以更快忘記以前那些事，以後有時間姑姑會過去看你，嗯？”
宋碧菡咬住脣一言不發。
關母輕嘆了聲，攬過她的肩擁入懷，輕拍她的背安撫。
關景之從酒店離開時已經快十點。
應酬場合難免會喝幾杯，而今晚這幫混蛋惡趣味地竟然把各種烈酒兌着喝，害他胃裡燒心一樣的難受。
上了車扯鬆領帶，發動車子朝市郊而去。
等他趕到關耀之的別墅時，一羣人正好吵吵嚷嚷打算離開。
“大哥。”衛凌風等人一見關景之，立即斂去之前嬉鬧的情緒，一本正經的招呼。
其實關景之也就比他們這幫人大個兩歲而已，但不知怎麼的，他身上就是有一股超乎年齡的沉穩和凌厲得讓人不自覺會忌憚他的氣勢。
用關耀之的話說，關家大哥的強大氣場即使繞地球兩圈都能震到你。
雖然誇張得過了頭，但是……這位的氣場真不是一般的強大。
關景之朝幾人微微頷首，擡步走進去。
客廳裡關耀之正拿着一張毯子要給窩在沙發上睡着的宋碧菡蓋上，聽見腳步聲回頭。
“大哥，你怎麼這麼晚纔過來？媽爲了不讓爸懷疑，已經先回去了。”
關景之掠了眼沙發上的人兒，完全當自家弟弟是空氣，越過去俯身連毯子帶人一併抱起。
過程中宋碧菡驚得醒來，慌亂地眨動了幾下還濡溼地眼睫，看清楚是關景之，像是有些委屈的扁扁嘴，又閉上眼繼續睡。
關景之瞥到她眼角的淚痕，眉頭幾不可察地擰了擰，在關耀之錯愕的目光中抱着宋碧菡離開。
門外一羣人還聚在一起沒上車，看到關景之抱着宋碧菡出來這一幕，紛紛瞠大眼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直到關景之把人放到車後座，駕車離開，幾人纔回神互看。
“我就說關大口味重吧？看他望着那丫頭時一臉糾結的神情，我猜他應該是在糾結到底是要把小蘿莉留下來當童養媳養，還是讓她奔向更美好的未來。”衛凌風第一個開口打破沉默。
“你手術做多了腦殘了吧？”刑磊白他一眼，走到自己的座駕旁打開車門座進去。
衛凌風啐了聲：“你敢說你剛纔沒有往這方面想？”
“想你個頭，回家了。”易南甩下一句，也上了自己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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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玫園，在關景之下車繞到車後座來宋碧菡時，她已經醒了。
兩人的視線在路燈釋放出的微弱光線下交錯，關景之眼底不起一絲波瀾，而宋碧菡即使再早熟，也始終太過年輕，想到他竟然也想把她趕走，淚水很快就涌上來。
她掀掉身上的毯子，置氣般推開他自己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