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意的醫務室已經投入使用了,除了我和林小夢、婉婉,還配了一名藥師。醫務室的面積有三百多平方,比外面一些專家門診還要大。
正式投入使用的第一天就來了很多人,感冒的,皮膚瘙癢的,風溼的,刀傷燙傷的,胃痛的……我對待病人一向耐心,寧願看慢點,解釋清楚一點,也不願意草草了事。
負責打針上藥的婉婉同樣如此,雖然她時不時被調戲一下,但沒有過分的,而且女孩多數有點虛榮,誇她漂亮的話,她會樂一整天。
只有林小夢不情不願的。
她是被林主任哄過來的,林主任說恆意這邊高薪水的男白領特別多,在這邊說不定會找到高收入的男朋友,所以她每次給男病人看病都會問問人家的崗位,美其名曰看是否有潛在職業病,通過崗位就能大概瞭解對方的收入。
但沒幾天林小夢就失望了,她說:“唉,崗位高的工資高的,多數是已婚,年輕的帥的,資歷不夠工資不高,有些半夜生病的不去醫院,非要等我們上班了纔來看病,錢也不是這麼省的。”
接着,林小病看着這裝修精緻的醫務室:“我上醫學院花了不少錢,要是被家鄉那些人知道我連醫院都進不去,一定很鄙視我,上回過年回家,我媽還跟親戚們吹噓我是專家,掛我的號要排一上午隊的。”
我看着林小夢垂頭喪氣的樣子,便問了一句:“那些虛名不重要吧?”
林小夢白了我一眼:“你懂什麼?你是富婆當然不用在意這些,可我們底層老百姓需要,讀書,高考,擠破腦袋往前擠,不就是爲了出人頭地嗎?”
我“哦”了一聲。
想起那天被宋澤峰打的那一巴掌,我陷入了沉思。
若是我爸還健康,若東盛還沒有被宋澤峰搶走,宋澤峰他沒有膽子打我那一巴掌,安妮也不敢威脅我,鄭思遠,我更不把他放在心上。
表面上,我現在還是宋太太,但如果我的事情被傳出去了,那我跟林小夢有什麼區別?我的處境甚至還不如她。
……
“如意姐,小夢姐,你們快來看!”
那天下午,婉婉興致沖沖地拿出ipad給我們看,“你們看,這是恆意公司的內部論壇,現在論壇最火的是這個貼,上千人回覆了呢。”
我看了一眼,帖子的標題是:醫務室來了三朵金花,個個好看又水靈。
“如意姐,你的人氣最高了,下面的回覆都說你不但漂亮還有耐心,身爲宋太太,一點架子都沒有,對人和藹可親……我是清純小妹子,小夢姐是……冰山美人?哈哈哈!”
我沒有笑。
因爲這個帖子是我自己偷偷發的。
我的目的就是給自己塑造一個好形象,讓自己端莊的形象深入恆意人的心裡。這樣,就算有一天宋澤峰終於厭倦了我,我也能得到輿論的支持。
雖然這樣的支持效果甚微,但是走一步是一步吧。
……
醫務室的工作時間跟員工們不一樣,我們要工作到晚上八點,好更方便員工們看病。
那天,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
我們幾個關了醫務室的門,一起往外面走。
婉婉問我們怎麼回去,林小夢說:“還能怎麼回,當然是坐地鐵。”
我忍不住問她:“你坐地鐵的話要轉兩趟吧?很麻煩,而且很擠,爲什麼總不打的呢?”
這個問題我已經憋了好幾天了。
林小夢又白了我一眼:“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們這些出門都有司機的有錢人,哪裡懂什麼叫節約。”
婉婉便說:“可小夢姐你的工資也不低啊,我一個月兩千五都能打車上下班,因爲我沒有拿到駕照,你一個醫生至少也有五六千吧?”
婉婉的話似乎又刺痛林小夢了,“那是你住家裡,不需要房租水電費,也不需要負責弟弟讀大學,我上個星期才寄了工資的一半給我媽,剩下租房呢?吃飯呢?唉,不說了,說了你們也不懂……我去趕地鐵了。”
林小夢扭着小蠻腰走了。
婉婉問我:“如意姐,你怎麼回去?”
早上來的時候我是坐宋澤峰的車來的,他晚上九點鐘下班,讓我九點鐘在車庫等。
可我想去醫院看看老爸,不想等他。
這麼看來,我真算不上一個合格的契約老婆,拿着他的錢卻總不聽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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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反過來一想,我若是事事順他,任何時候都對他低聲下氣,那我對他而言就不好玩了吧,他會一腳把我踢了。
我對婉婉說:“不如我們也去擠地鐵吧,我家在四院附近,我正好要去四院,咱們有個伴兒。”
我也想省錢啊。
婉婉略微遲疑一下,便笑着說:“噢,如意姐你要體驗生活呢。”
我無奈地笑笑。
我們往地鐵方向走,經過恆意的車庫時,裡面正好開出來一輛小貨車,車上的司機是個年輕的男子,他突然把小貨車停在我們面前,隨後伸出頭來問:“馬醫生,夏護士,你們怎麼在這裡?”
婉婉心直口快:“去坐地鐵呢?”
“地鐵?”那年輕司機從貨車上跳下來,隨後走到我們面前:“這個時候地鐵最擠了,你們估計都擠不上去。”
我問婉婉:“你認識他?”
“恩,他叫小皮,我給他扎過好幾次針,”接着婉婉附在耳邊小聲說:“第一次紮了兩次沒扎進去,但他一點都不生氣,還鼓勵我大膽扎,把我內疚死了。”
年輕司機又說:“馬醫生,我是運貨司機小皮。”
小皮看起來二十二、三歲左右,雖不算很帥氣,但態度不卑不亢的,是很容易讓女孩產生安全感的那種男孩。
婉婉不好意思地問:“小皮你發燒好了吧?對不起啊,我經驗不足,以前很少打血管,都是負責抽血。”
“沒關係,一回生,二回熟嘛,我不介意給你練手的,”小皮很會說話,笑容也很自然,然後趁着婉婉內疚的時候及時問:“那你們去哪裡啊?”
“四院附近,”婉婉說。
“巧了,我也要去那附近拉些辦公用品回來,不然我順便載你們去吧?”小皮很有禮貌。
“也好,不過……”婉婉用目光徵詢我的意見。
小皮還很幽默地說:“如果是其他人想送你們,那你們千萬不能上車,因爲他們開的是私家車,有搭訕勾搭的嫌疑,但我不一樣,我開的是公司的車,公司的財產全是宋先生的,宋先生的也就是馬醫生的,所以您儘管光明正大地坐。”
婉婉“噗”地笑起來:“如意姐,不如我們就坐他的車吧?”
我看了看時間說:“好吧,不過不好意思,我得先拍張照。”
拍了車的照片,又拍了小皮的照片,反照片發到微信後,我和婉婉才坐到小貨車後排。
在車裡,我把包裡的防狼噴霧拿在手上,如果一有什麼不對勁,我就用噴霧噴他。
小皮很多話,一路上說個不停,還很幽默,婉婉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我也漸漸放鬆了警惕,直覺小皮也許不是壞人。
只是也許而已。
可現在的人太能裝,比如宋澤峰,所以我還是沒有把防狼噴霧收回去。
大概離四院還有三分之一路程的時候,小皮突然把車開進了一條巷子,我頓時警惕起來:“小皮,你這條路不對!”
“對的馬醫生,這是抄近路,我整天開車的,很熟,從這條巷子出去,可以少走四五公里,”小皮越開越快。
“不,”我的警惕心挺重:“小皮你開回外面的大馬路,我們不走近路,時間長一點也沒有所謂。”
小皮說:“馬醫生,你相信我吧,公司裡認識我的人都叫我人肉gps的,沒有人比我更熟a市了。”
這條巷子車少人少,路燈也不夠亮,兩邊的建築物低矮陳舊,旁邊很多米鋪,電器維修的店鋪都已經關門了,剩幾間小賣部開着,讓人覺得很不安全。
我把防狼噴霧拿出來:“小皮,你馬上停車,要是再不停車,我就用辣椒水噴你了。”
小皮沒有辦法,只得停車。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小皮剛把車停下來,便拉開車門,然後噗通一下跪在我面前:“馬醫生,我也是走投無路纔出這一險招的,求您無論如何都要救救我的母親,她……她快死了!”
……
在小皮的講述中,我知道小皮是從邊城來的,她媽媽幾天前突然腹痛難忍,可是又聽老鄉說去一趟醫院最少要幾十萬,就一直忍着不肯去看醫生,小皮怎麼勸都不去,昨天更是疼得連牀都下不了,她還讓小皮準備後事,送她回邊城等死。
可小皮是個孝子,他走投無路下想到求助於我,他本來身體好端端的,是前一晚跳到冰桶裡泡了大半夜才發燒的,接觸我之後,他更肯定以我的爲人應該會幫他,可他知道如果直接求助的話,我未必肯來,便使出這個招術了。
小皮想讓我和婉婉去他家裡看看,我說什麼都不肯去,小皮沒辦法,便讓幾個老鄉把他母親給擡到我面前了。
這時候我不再警惕了,出於職業的本能反應,我開始向小皮母親瞭解病情。
小皮母親真很害怕花錢,一邊呻*吟一邊求我:“醫生,千萬不要讓我去醫院,小皮他一年賺的錢不多,還要回家娶媳婦……”
我確定是闌尾炎,再不趕緊送去醫院很可能連命都沒有了,小皮母親還是不願意去。
我只好跟小皮母親再三保證,不用激光切的話不超過三千塊就能把病治好,只是傳統的切除術會痛苦一些,她這才肯去醫院。
我當時也沒想到,這一次善意的舉動會爲今後帶來很大的方便,不過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