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
顧零一行人順利來到了秋葉縣的人民醫院前。
來的路上,顧明升以探望的名義,向年懷林問了年老爺子如今的情況,得知還在做手術,便直接按着年懷林發來的地址找了過去。
手術室外的家屬區裡,年家一大家子的人基本都來齊了,此時都憂心忡忡地等着手術的結果。
顧明升找上了年懷林,開口詢問:“懷林,年老爺子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年懷林神色沉重:“本以爲是老爺子上了年紀,體力不支暈倒的,可沒想到昨晚送到鎮上醫院檢查完,就被告知是老爺子的器官衰竭,鎮上的醫療條件不太完善,所以就緊急送來了這邊……現在手術還沒結束,情況還不太清楚。”
“那年老爺子昨晚有沒有中途清醒過?”
“……唉,沒有。”年懷林搖了搖頭。
“老爺子渾渾噩噩了這麼多年,我總感覺他一直有什麼事想要去做,如果這一次熬不過去……估計就成一個謎了。”
年懷林走到了窗邊,在確保其他年家人不會聽到兩人的談話聲後,他看着外面的來來往往的人羣車流:“明升,這每天大馬路上,來來往往有這麼多人開車,怎麼那個時候老爺子就出車禍了?還是在回平安鎮的路上……”
對於年老爺子的遭遇,顧明升也有所耳聞。
當年,藍田西橋上發生了一場車禍,那並不是意外,而是人禍,還上過當地的新聞報紙上。
一輛載着二十幾名乘客的客運車,從高橋上墜落,直接掉入了海里。
起因是當時車上的一名乘客坐錯了車,就想讓司機調頭回去,可當時那處路段是不允許車輛掉頭,更不允許中途停車的。
乘客的脾氣火爆,就跟司機發生了衝突,還扇了司機幾個巴掌,嘴上咒罵着司機。
碰巧的是,那名司機近期生活處處不順,心態很是壓抑,這就像是一根導火線,徹底點燃了司機的心中惡念,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拉着一整車的人掉入海里。
“……車上包括那名司機,一共28個人,最後只有3個人生還,老爺子就是其中一人。”年懷林壓低着聲音,面上沉痛不已。
“可躲過了客車墜海時發生的爆炸,連同行識水性的老鄉朋友都長眠大海,沒想到老爺子被救上來後,卻一直渾渾噩噩過了這麼多年。”
“這算得上是幸運?還是不幸?”
顧明升拍了拍年懷林的肩膀,勸慰出聲:“人還活着,就是最大的的幸運。”
“是啊……可我就怕老爺子挺不過這次。”年懷林的目光又落在了手術室的方向,心情並不太樂觀。
生老病死,沒人能躲得掉。
……
外面,顧零正坐在走廊旁邊的長椅上面,身旁坐着仙九。
顧零把揹包放在自己腿上,貪吃鬼從揹包裡露出了半個腦袋,時不時就看向手術室的方向,眼神裡充斥着一絲擔憂和忐忑。
顧明升了解完情況後,就又回來了。
“年老爺子現在還在手術室裡面。”
手術室里正在進行手術,他們肯定是不能進去的。
在外面距離又太遠了,貪吃鬼也沒有辦法感受得到裡面的靈魂氣息,只能等手術結束,再找機會去見一面年老爺子。
聞言,顧零摸了摸貪吃鬼的腦袋:“貪吃鬼,等到手術結束,你就可以知道年爺爺究竟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了。”
貪吃鬼點了點頭,可是臉上的表情依舊有些複雜,像是在糾結着什麼事情。
貪吃鬼也聽明白了,自己準備去見的人,現在有着生命危險。
可現在,貪吃鬼自己也有些迷茫,不清楚到底希望手術室裡面的人,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那個朋友,還是希望這個也不是……
如果是的話,那它好不容易剛找到自己的朋友,是不是又要面臨“分別”了?
衆人在醫院裡等着快四個小時,直到外面的天黑下來後,手術室門口的燈終於暗了下來,剛做完手術的年老爺子被送進了重症病房裡面。
年家人一邊忙着去照看年老爺子,一邊焦急地去詢問醫生。
“我家老爺子現在情況怎麼樣?”
主治醫生回答:“病人上了年紀,器官衰竭是年老體弱帶來的,人力無法改變……總之,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的。”
年懷林聽到這個答案,心徹底沉了下來,身軀不由得晃了晃。
顧明升及時扶住人,拍了拍年懷林的肩膀:“你也折騰了一整天,別把身體熬壞了,先去休息吧。”
年懷林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也是,明早還有一次手術……”
年家人陸陸續續開始分工,一部分人去休息吃飯,一部分人繼續去照顧年老爺子。
目前的這個情形,顧零感覺她在這個時候帶着貪吃鬼找年老爺子,有些不太合適。
幽靈系寵獸在很多時候都是一種忌諱,各種民間傳聞裡面也有提及到,幽靈系寵獸會勾走一個人的靈魂。
尤其是在醫院這種地方,現在年老爺子的病情嚴重,貪吃鬼的存在就顯得很敏感了。
顧零跟顧明升商量了一番,決定等明天早上做完手術,再去拜訪年老爺子。
……
一夜過後。
第二天一大早上,休息了一晚上的年懷林去病房接班。
年懷林走進病房裡,過了幾分鐘,一道驚喜的聲音就從病房裡面傳了出來:
“……爸醒了!”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其他的年家人,頓時十幾個人都擠進了病房裡面。
病牀上,身上插着各種管子的年老爺子緩緩轉動着眼球,麻藥的效果已經退去了,年老爺子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嘴上發出一些聲音:“去……去拿……”
“爸,您想說什麼?”
“爸,您先別急……”
病房裡的大人們都在猜着年老爺子想要說什麼,可都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旁,一名五歲的小女童忽然奶聲奶氣地開口:“太爺爺是不是要吃糖果?”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這是年懷林的小孫女,今年剛滿五歲。
小女童一下子被這麼多人盯着,有些怯懦,但還是一字一句說出來:“我、我之前看見太爺爺藏了糖果在盒子裡面,還一直拿在手上,太爺爺是想吃糖果了嗎?”
這時,年老爺子的嘴裡又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盒子……”
年懷林冷靜下來後,也慢慢地回想了起來。 老爺子之前確實一直都有一個盒子,裡面裝着一些糖果。
後來,年懷林見糖果過期了,擔心被老爺子不小心吃進肚裡,就把那些糖果給扔了,只留下了那個盒子。
可每次盒子空了,年老爺子都會去小賣部抓一把糖果塞在裡面,扔幾次就又放回幾次,很是執着。
現在,那個盒子還放在家裡面。
年懷林扭頭看向自己的二妹:“麗君,你回家一趟,把那個盒子拿過來,就在爸房間的牀頭櫃裡面。”
“好。”年麗君點點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後,就立馬出了病房。
年懷林轉頭安撫起年老爺子:“爸,您別急,您要的東西很快就拿過來了。”
年老爺子轉了下頭,目光定定落在了年懷林的臉上,聲音還帶着幾分乾澀:“你……懷……懷林?”
“爸,你……你認得我了?”年懷林表情震驚不已。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年懷林有些發懵,此刻他一個已經是幾個孩子父親的大男人,竟然不知不覺地紅了眼眶。
自從老爺子病倒之後,年懷林作爲家裡年紀最大的孩子,就算當時他只有十幾歲,也要被迫撐起整個家,因爲他的底下還有兩個更加年幼的妹妹。
年懷林日復一日的去打工賺錢,就是爲了讓自己的兩個妹妹能夠繼續安心在學校裡面讀書,而他每次去看望年老爺子的時候,卻總會忍不住偷偷躲起來哭。
那個記憶裡,能輕而易舉就把他抱起來,帶着他到處兜風的高大男人,後來就只能躺在牀上度日,就算醒來了過來,可整天都渾渾噩噩的。
年懷林從前總盼着,有一天自己的父親能夠清醒過來,能夠認出自己,再叫一次自己的名字。
可沒想到這一等,卻是等了幾十年,等到他如今也成了一名父親,頭上都有了白髮。
旁邊,一名中年女人含淚輕聲開口:“爸,我是麗柔,你記得我嗎?剛剛離開的是麗君。”
年老爺子的視線掃過去,渾濁的眼球裡泛起了點點淚花:“記得……都長這麼大了……”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
年老爺子雖然剛清醒不久,可這幾十年渾渾噩噩的記憶,一下子都涌進腦海裡面,雖然一時間有些梳理不過來,但也很清楚自己的家庭,爲他這麼一個廢人耗了多少的心血。
他的三個孩子,好像前不久才只是幾歲十幾歲的年紀,可這一眨眼,曾經的小孩都變成了大人,還組建了各自的家庭。
年麗柔雙眼微紅,伸手推了推自己的兩個孩子:“快過來,叫外公。”
年懷林也趕緊扯來自己的孩子:“快叫爺爺,叫太爺爺……”
孩子們一個個被推到病牀前,齊聲對年老爺子輕喊道:
“爺爺/太爺爺。”
“外公。”
“都是好孩子……”年老爺子眼眶發酸,目光從一個個小孩身上轉了一圈,重新擡頭看向年懷林:“懷林,有一件事,幫我去找咳咳咳……”
“……去、去找一個朋友。”年老爺子一邊劇烈咳嗽,一邊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句話。
“您先別急,等養好了身體,什麼時候去找都可以。”年懷林勸說道。
“不……”年老爺子搖了搖頭:“我自己的情況清楚……咳咳咳……”
此刻年老爺子的狀態,比起以往渾渾噩噩的時候,好像更加精神了一點,更不像是器官衰竭並且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手術的人。
年家人雖然一個個面上喜極而泣,可是依舊掩飾不住那笑臉下面的哀傷。
老爺子這是……這是迴光返照啊。
“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不把這件事給辦好,我就算嚥氣下去了,也是沒臉了……”老爺子的目光有些發散,像是在回想起某些過於久遠的記憶。
見狀,年懷林只好答應下來:“那您先彆着急,我這就去找,那個朋友他是在哪裡,我這就把他請過來。”
“……”
……
醫院門口。
在附近小旅館湊合睡了一晚的顧零,帶着仙九和貪吃鬼又來了醫院大門前。
爲了不引起騷動,貪吃鬼依舊待在顧零的揹包裡面,而仙九則是被顧零抱在懷裡。
剛走進醫院大門,顧零餘光一瞥,就見到年懷林神色匆匆,好像是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見狀,顧零連忙追了上去詢問:“年叔叔,你這是要去哪?年爺爺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年懷林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只是抽空迴應了幾句:“老爺子剛醒了,而且還清醒了過來,小零,我現在還有急事,先不多說了,我還得去一趟鎮平安鎮對面的海島上……”
對於年老爺子在病房裡面說過的那個“朋友”,年懷林心裡也有些爲難。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就直接讓剛走不久的年麗君順路去找了,可偏偏是……
聞言,顧零眼睛一亮:“是去島上找寵獸朋友嗎?”
“你怎麼知道?”聽到這話,年懷林頓時感到有些意外。
顧零繼續說道:“年叔叔,你不用去找了,我可能知道年爺爺他想要找的是誰,而且我還把它帶過來了。”
“真的?”年懷林微微皺眉,有些不太相信會這麼巧。
“對,不過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年叔叔你先不要太驚訝哈。”顧零提醒道。
在御獸師這個職業被納入高考體系後,各大屬性寵獸的基礎知識已經被普及了幾十年的時間。
可現在仍然有人,對幽靈系寵獸都是抱着敬而遠之的態度,甚至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比較恐懼幽靈系寵獸,認爲它們就是鬼怪的化身。
年懷林滿不在意地點點頭:“好。”
年懷林心想着,能有什麼東西,會讓他感覺驚訝的?
不就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嘛……
可下一秒,當年懷林看着顧零將揹包拿過來,並拉開了揹包的拉鍊——
一個綠油油的大鬼臉頓時出現在眼前。
貪吃鬼眨着自己的血紅大眼睛,咧嘴朝着年懷林友好地笑了笑。
可這一份“友好”落在年懷林眼裡,就直接成了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