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雙微微皺眉,起身走到窗戶邊,往街上看去。
因爲下雪的緣故,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街邊的商鋪早已經掛起了照明的燈籠,暖黃色的燈光鋪陳而出,映出白白的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
已經溼冷的街面在燈光下乏着黑沉的水光,只看着都覺得夜深寒重。
白逸飛一步一個腳印,揹着一個人慢慢的往前走。
在這樣的下着雪的夜色裡,特別的淒涼。
街邊的商鋪有人看到他揹着一個人慢慢往前走,都忍不住出聲道:“小夥子,都下雪了,你還把人揹着往哪裡走啊。快到這邊屋檐下來避避雨吧!”
白逸飛好似完全沒有聽到,依舊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走。
“哎,小夥子,你不爲自己想,也該爲你揹着的人考慮啊!這要是生病了,更不該淋着雪,一會兒凍着了會病的更厲害啊。”
“噓,什麼生着病。你看他背上那個女子慘白的臉色,分明是個死人。”
此言一出,原本好心叫白逸飛去屋檐下躲雪的人都止住了聲音。有些驚訝的看過去去,藉着燈光,這才發現他背上揹着的女人果然面色慘白,沒有一絲生機。
大晚上,又下着大雪,這麼揹着一具屍體從街上慢慢走過,實在有些瘮人。
尋雙從窗戶飄身而出,落在白逸飛前面。
白逸飛終於停下腳步,慢慢的擡起腦袋,臉上的表情和眼神比這寒夜的雪更冷,“滾開。”
尋雙不說話,看了一眼白逸飛背上揹着的女人。眉宇和輪廓都跟白逸飛很像,再從年紀看,不難猜出兩人的關係。
原來白逸飛這段時間無緣無故消失,是因爲他娘病危。
齊追也從窗戶口飄身而下,站到尋雙旁邊。
白逸飛冷冷的看着尋雙,一雙眼睛裡充滿了紅色的血絲。而且他的下巴也生出了鬍子,整個人比半個月前看起來足足瘦了兩圈。
尋雙看到他的嘴角還有血跡,右肩甲骨那裡也有傷口,血色已經暈染了右邊的大半袍子。
“白逸飛……”齊追想說什麼,尋雙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在退開到馬路旁邊。
白逸飛根本不理兩人,低下頭,揹着他孃的屍體,繼續往前走。
“尋雙,我們……”
“跟着他。”尋雙淡淡的說了一句,邁步跟上前面的白逸飛。
齊追嘆口氣,也一起走了過去。
兩人就那麼跟在白逸飛的後面,也不說話。
寒夜飄雪,街邊的商鋪一家一家的關閉,只留着門口的燈籠照亮鋪面,這也是蒼昊城的規矩。
白逸飛一直走,一直走,從小街穿過小巷,走上主街道,然後又從主街道一直往前走。
夜色越來越深,天空中的雪花越來越密。街上已經開始堆積起了一層白雪,腳步踩上去,嘎吱作響。
終於,在後半夜的時候,他們走到了一處樹林。
白逸飛揹着他孃的屍體走進樹林,最後在林子裡的一個小湖邊停了下來。尋雙和齊追就在他身後,白逸飛卻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輕輕放下他孃的屍體,然後跪到地上,開始在湖邊挖土。
白雪已經在這裡積攢了挺厚的一層,白逸飛卻好似什麼都察覺不到,就那麼赤手空拳的,一點一點的挖土。
齊追看尋雙,低聲問道:“要上去幫忙嗎?”
尋雙搖頭,“這件事必須他自己一個人完成。”
白逸飛不單單是在埋葬他孃的屍體,也是在做一個了結。這件事情誰都無法插手,只能讓他獨立完成。否則他恐怕很難從失去至親的痛苦中走出來。
齊追聞言也不再說什麼,準備脫掉自己的外套罩到尋雙身上。尋雙按住他的手,以眼神示意不用。
兩人就站在樹林裡,看着白逸飛一點一點的用手挖泥,最終挖出一個大坑。
白逸飛的雙手已經面目全非,手指的皮全部被磨掉,露出裡面的血肉。可他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到,站起來在旁邊捧起雪鋪滿整個坑底之後,才輕柔的抱起他孃的屍體,放進鋪滿白雪的坑裡。
白逸飛跪在坑邊,看着他孃的屍體沉默了許久,纔開始一點一點的填土。
這個漫長的過程,他一聲不吭,也沒有流一滴眼淚。
等坑被填平,白逸飛又捧了一堆白雪將坑的表面鋪滿,做完這些,他又跪在旁邊,一聲不吭的守着。
齊追看了一眼尋雙,輕輕伸手握住她的五指。對於每個人來說,生死永遠都是最殘酷,也是最無奈的事情。陰陽相隔,從此只能懷念再也無法相見,只是想想,心臟就好似被掏空了一般,沒着沒落的覺得無比空洞。
不過修者的實力到達皇靈武者,修煉出靈魂之力後就會好很多。即使人死了,靈魂之力還可以進入鬼界修煉,到達一定實力和條件之後,還可以重塑肉身,然後再回來。
尋雙側頭看了齊追一眼,齊追也看她,,輕聲道:“小九兒,我永遠都不想失去你。”
尋雙不說話,半響收回手,轉頭看白逸飛。
白逸飛依舊沉默的跪在他孃的墳前,一聲不吭。
尋雙緩步走過去,在他的旁邊跪下。
白逸飛側頭看她,眼神依舊冰冷。
尋雙卻不看他,恭恭敬敬的朝着他孃的墳頭磕了三個頭,然後跟白逸飛一起跪在那裡。
白逸飛看了她一會兒,才轉回頭。
齊追並沒有走過去,他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尋雙背影。別人有守護的人,而他現在只想看着眼前的這個人。
大雪依舊再繼續,積累起的白雪壓彎了頭頂上的樹枝,‘噗嗤’一聲,落下一大捧碎雪。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過了良久,尋雙纔開口。
原本以爲同樣得不到迴應,沒想到這次過了一會兒,白逸飛卻說話了,“我知道。”
尋雙看他一眼,點點頭,不再說話。
白逸飛看着他孃的墳墓,腦海裡滑過的都是他娘身前所有的痛苦和不快樂。她活着,卻像行屍走肉一般,不會笑,也不說話。每天只鎖在那個房間裡,也不出來見人。
白逸飛忽然握緊拳頭,半響之後慢慢鬆開,道:“死對於她來說纔是解脫。只是……我今後再沒有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