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相邀
好巧……
我不禁暗歎了一聲,卻也不便推辭。對餘嫂點了點頭示意她自去忙着,轉過身向着那處角落走了去。
“林公子,想不到這麼快便能再見。”王景宣的聲音中淡含了一絲的欣悅笑意。
“確是很巧,沒想到王公子也會對這街邊小攤感興趣。”
走近後少了幾桌遮擋纔看到這一桌餘下的三張木椅竟都是空着。不過,這卻也難怪,我心中暗暗嘀咕——像王景宣這般布衣素服也難掩的滿身華貴,這裡的尋常百姓又有誰敢與他搭桌呢!
“這樣的地方同樣也會嚐到獨具風味的美食。”王景宣擡手示意我身旁的座位虛讓了一下,便徑自坐回了原來的位置。指了指身前擺了半桌的碟盤,輕笑道,“就像這些小吃,味道都很是不錯又極具了特色。呵,走南闖北這久了,我還未嘗在哪裡見過這些樣式呢。”
“是嗎。”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未就此多言,只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小桃那丫頭卻是說什麼也不肯坐了,徑自跑到了後面去給周嫂幫忙去了。
剛進來時尚未留意,此刻坐在了這裡,我卻明顯地感覺到四周聚集而來的道道目光,可那作爲視線集中點的某人卻好似完全感覺不到一般,依然是一副隨然自在不過的模樣。反倒我這個坐在他身邊無故受累的人,被周遭的視線看得是渾身都不自在。
看來我之前卻是想錯了,也許今天根本就是不宜出行……
不由在心中嘆了一聲,我彆扭地四處望了望,轉頭間卻正見餘嫂端着托盤向這邊走了過來。托盤上面放着的一盤剛剛出鍋的油炸鬼和大碗的熱豆漿。
見她步子似比剛剛還凌亂了些,身形更也晃動的厲害,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來一樣。我忙站起了身,上前一步正想扶過她去一邊看看,兀地,就見餘嫂突然踉蹌了一大步,整個身子便直直地向前倒了下去。手中的托盤也隨之脫手而飛,卻恰恰是向着正站在她前面的我兜頭灑了過來。
一時間想要錯身躲開根本已是不及,望着兜頭而來的杯子、盤子,還有滿滿一大碗冒着烘烘熱氣的漿汁,我不由心中苦笑,自己可真真是可以擺個案子開攤算命了!
儘可能地側過了身,我只抱了頭閉了兩眼。只是……一剎間,我只覺得臉側一陣勁風呼地掠過,待過了半會兒,頭上、身上卻是沒感到了半點燙到的痛覺。
眨了眨眼,疑惑地轉過頭,就見着王景宣單手託着托盤站在自己身前,正揚眉笑望了過來。而托盤上的杯子、盤子都依原樣地擺在那裡,甚至那碗我明明看到潑灑而出的熱豆漿,竟也依是滿滿的沒有濺出了半滴!
我有些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這……這究竟是什麼功夫啊,太誇張了吧?
‘譁……’原本稍顯喧鬧的小攤也在一瞬的寂靜後驀然爆發出了陣陣熱烈的叫好聲。
小桃和周嫂幾人也都慌急地跑了過來。“公子,你沒事吧?”“餘嫂你怎麼了?”“餘嫂你醒醒啊!”
……
四周紛亂嘈雜的叫喊聲也令得自己晃過了神,我合上兀自圓張着的嘴巴,這方想起了餘嫂還尚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情況如何了?
沒顧得上道句謝,我忙起身先去查看了餘嫂的狀況。卻見她雙目禁閉、呼吸紊亂,蒼白的面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額發間不時流過的汗水已洇溼了幾縷鬢髮,看樣子很是痛苦。
忙仔細爲她把過脈,翻看了眼瞼舌苔又試過了體溫,我方是略略放下了心。餘嫂她應當只是風寒加上過度勞累所至的虛脫,只要休息幾天就不會有事了。對周嫂她們解釋安慰了幾句,我喚過小桃,準備和她兩人一起先將餘嫂扶去了客棧休息。
只是剛剛使大力氣將餘嫂半托起身,斜刺裡卻兀地伸過一雙手將人從我懷中扶過,直接託抱了起來。心中微微一訝,我擡起頭望着那橫抱着人已向門口踱步而去的軒然身影,不禁些微忪愣。
王景宣停步立於門側,轉身回頭望向我,依然淡含笑意的面容上一雙劍眉輕挑了挑,“還不走?”
“哦,走……”我忙斂了心神,點了點頭,起身大步跟了上去。
“先送她去我住的那家客棧吧。”沒有想到像他這般的尊貴公子竟也會如此躬身幫助一個素不相識的貧苦百姓,我自然免不得幾分詫異。
“好。”王景宣含笑應了一聲,看着我微一頷首,擡腳當先便向客棧走了去。
我略側過頭看着他臉上那分隨然而淡逸的神情,仿似絲毫未介意了懷中之人一身帶着點點油漬的粗衣陋服,心下不禁略有幾分側目。
到了客棧,王景宣讓掌櫃開了一間新房。將餘嫂輕放到牀上後,便轉身徑自出了房間。
餘嫂仍舊昏睡着,我吩咐小二端了盆開水進來,沾溼手巾幫她簡單地擦了擦臉。本想解了她領口幾顆釦子以便透氣,猶豫了一下還是作罷了。
再喂她喝過一些溫水,我坐到桌邊等着之前被我打發去抓藥的小桃。
醫館與這家客棧不過錯街相對,盞茶時間,小桃便趕了回來。看着餘嫂喝過藥後睡的安穩綿沉了很多,我便囑咐了小桃在一旁照看着,自己起身步出房間徑直向一樓的大堂走去。
此刻早已是過了飯時,大堂裡只寥寥坐了幾人在桌邊喝着茶。走過樓梯轉角,我一眼便看見了斜倚在窗旁自斟自飲的王景宣,他果然還沒走。
微牽起脣角,我緩步走至他桌邊,抱了抱拳,誠謝道:“今日有仗王公子兩番相助,真的不勝感激。”見他應聲擡眸望了過來,我復指了指桌上的酒壺,笑道,“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藉此以敬王公子一杯,廖表謝意?”
望着自己的一雙星眸中點點笑意越漸濃聚,王景宣輕揚了揚眉稍朗笑了一聲道:“能夠與林公子共飲,自是求之不得。”
喚過小二新添上一副酒盅,我執壺將酒斟滿,與他對飲了一杯。
這酒到也平常,不過是當下百姓常喝的雜酒,嘗不出什麼特別的滋味,只是酒性微烈。可是,比起自己後世喝過的白酒純度上卻是差得遠了。我的酒量雖算不上多好,但飲上這樣幾杯卻也是全然無有所謂。
不過三杯過後,我便也推辭酒量有限不欲再飲。王景宣倒也不多勉強,只徑自自斟自飲地與我一番酣笑暢談。
而令自己微有詫異的是,雖一望便知王景宣其人定非是等閒之人,但其言語間卻是難得的親和自然,全然沒有半點的凌然之氣。而且,其爲人自有着一股灑脫隨性,與他相處在一起竟是絲毫不會感到半點的拘束。一席交談,倒也可說是頗爲相契愉悅。
“林公子明日便要離開泯城?卻不知是要去往何地呢?”聽到我以離城爲由拒絕了他再次相邀的話,王景宣微微沉吟了稍刻,出言問道。
“在下此番出遊不過四處遊歷、隨意而行,並沒有什麼明確的行程。”雖然此刻我對其的印象不壞,但也沒必要凡事具坦言相誠。
王景宣單手支額側頭似略想了想,復又輕言笑道:“在下近日也將離開泯城返回建安,既然林公子沒有確切打算,不如與在下一同而行,前往都城遊覽一番。”
都城建安……這還真是巧了。
我不由心下苦笑一聲,口中卻仍是推拒道:“只怕會耽誤了王公子行程,還是……”
“不要緊,在下所行也並無緊要之事,沿路儘可與林公子好自暢遊一番。”他輕聲打斷我欲拒絕的話,望向我的眼中相邀之意甚誠。
可是……你是不急,可我急啊!
我不禁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隨口一句搪塞之詞怎麼就會變成這樣了?一時不知該要如何應話,我微垂下了眼簾,只無奈於心中暗暗籌措思量起下面的推拒之詞。
“主子。”
一道清冷的聲音卻是打斷了自己的思緒,隨聲轉頭望去,只見了一席黑衣勁裝之人快步向此桌走了過來,卻正是昨晚跟在王景宣身邊之人。
來人仿似全沒有看到自己一般,餘光都未曾瞥向我這裡半分,只徑直走到王景宣身邊,俯身在他耳旁簡短說了句什麼,便垂眸默自立於了一側。
我不由輕眨了眨眼,心下不禁有些好奇,難道自己的存在感當真有這麼低?
“呵,”低低一聲輕笑於耳邊響起,側過頭去,正看到王景宣一臉笑意地望着自己。他微搖了搖頭,仰頭喝盡了杯中餘酒,推杯起身道:“在下今日尚有些微瑣事待辦,便先告辭了。明日辰時自會來此相尋,以待同行。”話落,也不待自己答話,已是轉身大步揚長而去了。
……我好像從始自終便還沒有答應過吧?
望着二人離去的背影,我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頭,看來這是沒有拒絕的餘地了……果然,到底還是脫不了骨子裡的一絲凌人之氣,容不得人駁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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