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之間
隔日,用過午膳我依例入了宮,請脈時便與皇后提了請辭。
皇后也果如我所想的簡單問了兩句便允了。倒是盈婷卻是連着追問了好一陣,在確定了人仍是要暫留在瑄王府才肯點頭放了行,還偷偷說會去王府尋我一同出遊,讓人好是哭笑不得。
崔媛歆也仍是同湛盈婷一同入的宮,卻只是顧自坐於一旁沒怎麼開口,神情間帶着幾分淡淡陰霾。
聽萍兒說起瑄王爺今日早朝後直接過來看望過皇后,卻是趕在午時前早早離了宮——也難怪這位二小姐會這副神色了。
再與萍兒試過了所有的藥膳,與她簡單的道了幾句,我便匆匆離了坤羽宮。
倒是不得不再贊一回萍兒的聰敏。那幾道藥膳的火候、味道掌握的都是極好,完全看不出是初學者的手藝。卻不知她這幾道健骨強筋的藥膳是打算着做給何人的?
出得宮門時方覺無事一身輕。本想着回府後與湛璟瑄商議下尋日去城郊賞景的事,可直到用過晚膳也沒見了人影。我本也未多想,可誰知此後竟是一連着幾日都沒再見到人,卻讓我不由得幾分奇怪。
隔了兩日,徐總管事卻送來了一張瑤琴。
這琴琴身略短,呈蕉葉式。琴身通體幽紫,木質斑駁,當是千年古木所制。而琴音亦是透徹而空靈,更兼別具一種獨有的空遠的音韻。琴身的木質更是散着一股獨特的淡香,清幽淡雅,凝而不散。雖無過多奢華的裝飾,卻自也看得出華貴非常。
整張琴通體一色,看上去素雅古樸的很。除了琴身與琴首邊沿的雕刻外再無一點漆飾。而那雕刻的僅有的圖紋……卻是栩栩如生般如火的山花,顏色很新,分明是新近添上的。
“有勞了,還請徐管事替我回話於瑄王爺,沐秋謝過他的饋贈。”手指輕撫過琴身細碎的邊紋雕花,猶豫了片刻,我終是沒有拒絕。
“不敢,小人定會爲先生回話的。”徐管事微微躬身施了一禮,“若無別的吩咐,小人這便告退了。”
“呃……敢問徐管事,這瑄王爺近來可是很忙?”想到一連幾日不見蹤影的人,我不禁隨口問了一句。
“王爺的事,小人並不清楚。不過這幾日王爺都很少在府裡,想來是忙的。”徐管事話說的很是謹慎,甚至連目光都未有絲毫的閃動。
“恩,我知道了。再沒什麼事了,徐管事也請回吧。”我點了點頭,客氣地道。不過隨口一問,本也沒想能從他這裡打聽了些什麼。
“小桃,先將這琴小心收着。”待到徐管事退出了房門,我側頭輕聲吩咐了句立在一旁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地小丫頭。
“知道了,公子。”小桃蔫蔫地應了一聲,走上前將瑤琴放回了同質的木盒內,雙手捧着放到了一側的架子上。
這丫頭,果然有事藏在心裡!這若是平日,得了這樣的寶貝,她怕是早已眉飛色舞地說不住嘴了。
“可是有什麼要說的?”瞥了丫頭一眼,我端起手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不是很在意地問了一句。
“公子……”小桃走回案前,擡頭覷了我一眼,杵在那裡似天人交戰了好一會,方猶猶豫豫着道,“呃……公子你說,這瑄王爺……呃,送來這麼張瑤琴是什麼意思呢?”
“想說什麼便直說吧,別繞圈子了。”擡頭淡淡掃了她一眼,我放下茶盞,將視線轉回了攤在案邊的書卷上。
“公子……哎呀,不管了!奴婢不說出來,這心裡便堵着不舒服。”小桃吞吐着喚了兩個字,終是抱着頭懊惱地叫了一聲,再忍不住話的一口氣嚷了出來,“公子,你可知爲何幾日裡在府中都不見這瑄王爺的面?”
哦?竟是爲了這事?
看來這小丫頭是沒少費心打量着湛璟瑄的事。我那日交待的話,是徹底地被她忘在一邊了。
緩緩翻過一頁書,我依是將目光凝在書卷上,並沒有接話。
對湛璟瑄爲何連日不見蹤影,我雖是有些奇怪,可也並無多少興趣探究。他是這王府主人,而自己不過是暫住在了王府的一閒人,自然不是何事都要與自己交待的。
“公子,你究竟有沒有在聽奴婢說啊?”小桃湊近了幾步,微曲下身湊過了一張皺成了團的臉,“聽說,這瑄王爺幾日裡都沒露面,那是因着他根本就沒回過王府。而是,而是……連日都宿在了那青樓裡。”說到後面,小丫頭聲音不覺帶上了一絲憤懣。
“哦?”
翻着書頁的手不自覺地頓了一頓。倒的確,是有些出乎了意料。輕闔上書簡,我擡頭對上小桃一張放大在眼前憤憤然的臉,淡道,“是‘巫雨閣’吧?”
“噯?公子你是早知道了?”
小桃很似驚訝,轉瞬卻又換回一臉怨憤的神色,“公子你說這瑄王爺到底是怎麼想的?前幾日他還與公子把酒言歡、琴簫和鳴呢。轉眼間卻又將公子一人忘在府裡,自己去那什麼閣的,一宿數日,連面也不露上一回。這即使是普通的客人,總也要說上一句吧?更何況……”
“何況什麼?你這丫頭又在亂想什麼呢?”我伸指將那張貼在了眼前的臉遠遠推了開,“我們也不過暫住王府的客人罷了。即便我與王爺有幾分相交之情,也沒道理何事都知會與我。記得了?”
“什麼呀……前些時候,明明是他自己事事都要過來知會一聲的……”小桃不服氣地咕噥着,感到我睨向她的目光,終是漸漸消了聲。撇了撇嘴,又兀自不死心地道了句,“公子,你真的就一點不在意?聽到這些,都沒有什麼感覺的嗎?”
感覺麼?
若說感覺,剛剛有一瞬間一閃而過的情緒快的我亦看不清,自也無從體會了。不過,這一刻,我卻是能清楚地感覺到心中的那一份豁然。一時間,好似所有錯亂紛雜的思緒都恍然平復了下來,竟有一種恍似撥雲開霧重現天光般的明朗之感。
“我要有什麼感覺?倒是你這丫頭反應未免過了。”輕輕一句避過她的問,我擡手捏了捏她氣鼓鼓得臉頰,微沉下聲音道,“記得,這是最後一次。以後若再這般打聽那些不該隨意打聽的東西,我會讓你立即回了蘇安。”
“公子……”
小桃當下有些緊張地看向我。拖長了聲音佷似委屈地喚了一聲。圓溜溜的一雙眼不時在我面上掃來掃去。許是見我始終一臉的平靜,終是死了心,微低了頭,怏怏道,“知道了,奴婢以後再不會多作打聽了。”說完又自語般低聲咕噥了一句,“也沒興趣再打聽了,根本都不在意的……”
“好了,去打了水來,你也早些歇着吧。”我站起身伸了伸腰,“明日一早隨我出城去郊外走走。”
“噯?去城郊?”小桃一臉詫異地看向我,“公子是要去那座山包嗎?只我們自己去,怕是難找到吧?”
“無妨,不過隨意走走罷了。”那處花林確是隱秘的很,道路曲折難識,雖然後來也與湛璟瑄去過了幾次,可至今依然是轉向得識不得路。
“這些日子忙着皇后的病,好久沒出去轉轉了。也許過幾日我們即會離開都城了,趁現在容了空,便好好遊賞一番吧。”
算時間,璃王再過幾日便會回城了。到時候,也是該離開都城的日子了。
轉過身,我擡頭望向窗外漆深茫茫的夜色。
清淡的月輝下,依稀間可以隱隱辨得不遠處那皇城巍峨森闊的影子,朦朧卻依是那般肅重……微微搖頭,我輕轉過目光。這至高所在的一方都城終究不是屬於自己的世界,帝都外那更遠處的蒼茫一線,方是了可任意翱翔更廣闊的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下面這篇是home親親爲瑄瑄寫的番外獨白~~徵得親同意俺放在了這裡,也好讓更多親親看到~~
話說,親的文采很好啊~~寫的瑄瑄也很有愛~~大愛之~~~
小瑄內心戲
得知潯口決堤,數千萬百姓無所住處,而縣令還日日笙歌,夜夜狂歡,放任城外難民兩天兩夜不聞不問,屍祿害政一怒,特意在他牀上與人狂歡嬉戲,斬斷萬惡之源,以示懲戒。
避免發生易子而食,折骸以袌慘劇,親自擔任縣令之責,進而得知有人醫治流民,施以湯藥,這還不打緊,進而還跟他們共處、共活,並想他人所未想,爲他人所未爲,悠悠蒼天,此何人哉,不識此人,必定之憾。
沒想到他這麼年輕,長長黑髮隨風而揚,同色素髮錦帶垂落於肩旁,隨著細微做左右搖晃,舉手投足之間顯得擁雅隨意,第一眼印象極好。好到明知不願意跟我同往都城,也無視回去。
這時也只不過想於結交的心。
簡單又明瞭。
而驚覺自己不只有結交念頭,是在土山之行,在別人眼中平凡之景,而他卻看出其中之韻,山風吹過,拂過她口中喃喃吐出之詩。
這一動,不止有結交念頭,而想進一步認識的心。
這一夜在房裡我側夜難眠,閉上眼都是他清爽怡逸的臉龐,淡淡微揚嘴角,清澈無垢雙眸在我眼前盪來盪去,他永遠不知道土山後在馬車上,偷覷他的臉不知已經有多少回,盯他喉結有多少次,他永遠不會知道。
而巫雨閣卻是這一輩子想忘也忘不了一夜,雖然他眼中對柳娉嫣讚嘆與欣賞,卻掩飾不過隔著一層紗觀察眼前虛幻一切淡然,彷彿是他只是過客,不論這裡人、事、物都不存在。
不喜歡,非常不喜歡這樣感覺。
自己與他距離變得很遠,彷彿一場夢虛幻。
發覺自己被他引起太多不該有情緒,刻意距離,徹夜未歸,狂跑巫雨閣,提醒自己是正常,企圖澆熄那不該有念頭。
偏偏一一
不該聽到他的琴,更不該相應他的曲,這樣一來更知自己與他的距離是這麼近,近到沒有任何空隙。
心猛烈跳動,情翻滾不已。
就是他,沒錯!就是他。
老天待他不薄,讓自己年少時光尋覓知己;老天待他很薄,為什麼知己卻是…..
眼神流轉,目光一直徘徊他的臉、眼、脣以及….
脖子上喉結該死那麼礙眼,像根刺插進迷惘心,隔河千里遠,花開不見懷還。這樣一來前幾天刻意拉開距離,巫雨閣浸潤全都….盡棄。
哈…
千金易得,知己難覓。能遇到沐秋確是我一生之幸事。自嘲般地搖頭輕笑了一聲,我知道這句話不是要跟他說,而是要提醒自己。
該醒了。
風從哪裡起,雨從哪裡落。未來夜晚更加難眠
不禁一一想起那晚縣令萬惡之源,這時….
該斷是他,還是一一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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