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溫暖的陽光透過棚頂的欄杆照射到牀鋪上,但是似乎此時躺在上面的0426並沒有絲毫感覺到太陽的溫暖,昏睡中的0426滿頭大汗雙拳緊握,甚至可以隱約看到血管中殷紅的血液,只聽見0426的嘴裡在不停的說着夢話,而此時0426的腦海閃過的卻是一幅幅難以忘懷的畫面。
第一個畫面似乎是0426站在法庭上聽着法官的宣判……。現本席宣判蕭天,男,19歲,東北財經大學學生,於1998年5月4日謀殺中國籍男子李英男…………接着他被一輛囚車給送走送到一所監獄,據說那所監獄叫城北監獄。
第二個畫面是他在監獄裡認識的一些兄弟,南哥、李東、張剛、小龍,三大金剛這些人一個個熟悉的面孔不停在他眼前掃過,所有人和自己的言行都被一一重新刻錄在腦海的記憶中,似乎一點一滴的一切都在逐漸喚醒。
第三個畫面似乎是0426和一幫兄弟從監獄中逃了出來在四面警察的尾追堵截中苦苦掙扎着,上海的高樓大廈,燈紅酒綠還有一幅幅街頭浴血的畫面,而那時的敵人應該是上海最大的地下黑幫,青幫。
第四個畫面似乎是跨海而過來到臺灣,他和衆兄弟一起打拼屬於自己的世界……
第五個畫面…
第六個畫面…
一點一滴的記憶像是匯聚江河的洪流一般充斥着0426的腦海使得他已經本以受損的神經承受着巨大的壓力,0426在睡夢中痛苦的呻吟着,汗水像是開閘的洪水一般涌了出來早已經侵溼了牀鋪,喃喃隻言片語不停的從他嘴裡冒出來。
“不要…香雲。不要…。”
“瞳雪…雪…。”
“殺!…殺………殺——”
一聲震天的殺聲從0426這個特別監號中傳了出來,0426一下子從牀鋪上半坐起來,雙目血紅散發着駭人心魄的光芒,帶着血絲的瞳孔已無先前頹廢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自信和對一切困難險阻戰必勝的信念。0426的這一聲嚎叫讓現在操場上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原本的動作,每個人都細心聽着地下監牢的聲音,因爲0426現在所在監號就在綠島犯人活動操場的下面,而每個人其實透過監號頂棚的柵欄就可以看到裡面的一切。
就見0426雙手握拳,瞪着血紅的目光望着外面的陽光空氣仰天長嘯。
“我終於想起我是誰了,我的名字叫蕭天!”
“竹聯幫、斧頭幫、七星幫、牛埔幫、北聯幫…。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死無葬身之地!”
這聲聲地下的復仇呼喊不斷的震撼着地面之上的所有犯人,言語中強大的自信似乎讓所有人都相信他一定會實現。對於這些在綠島待了多年的人來說,有的人眉頭一皺,有的人則聽過之後照常做自己的事情,還有的人則是嗤之以鼻,因爲這些豪言壯語昔日也有不少人曾經喊過。
但是喊過就喊過了,說過了就算了,在綠島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現在剩下的都是重型犯,他們很可能還要在這裡待上幾年,甚至十幾年,有的甚至是沒有時限,就像現在在特別監號裡的蕭天一樣。
蕭天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吃過一些食物和老鼠肉的他發現自己的精神已經好多了,儘管身體還很虛弱但是對於自己的行動已無大礙,只是要多費些氣力而已。這個時候蕭天發現鐵門暗格又送來了早上的飯菜,但是鼠洞裡的那些老鼠看見了美味卻只能膽怯地徘徊在食物周圍不敢上前。
蕭天勉強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忍受着雙腿的劇烈疼痛翻了一個人爬在牀鋪上摸到那裝滿饅頭和乾菜的盆子,然後蕭天半坐起來靠在牆邊也不看盆裡食物一手拿着饅頭,一受捧着乾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儘管饅頭如此乾硬,乾菜如此晦澀難吃,但是心志剛強的蕭天依然大口大口的吃着彷彿那就是天下最美味的食品一樣。
吃完之後蕭天擦了一下把手裡的飯盆望鐵門那一扔,儘管自己的腦袋像是針扎一樣的疼痛,但是蕭天還是在仔細的回想着這些天發生的一切,想到最後蕭天竟然撲哧一笑,心中暗道看來這輩子和監獄是分不開了,從大陸到臺灣,從城北監獄到現在的綠島,一路竟然都和監獄有着不解之緣。
不管怎樣,蕭天知道現在去回想之前的一切種種都是一種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現在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要活下去,這樣纔有希望重見天日,否則他一輩子可能就要在這裡渡過了。不過蕭天知道如果有一天他能從這裡出去,他一定要好好“感謝”一些人,因爲所有這一切都是拜這些人所賜。
想到這裡蕭天狠狠的砸了一下牀板發出沉悶的一聲響,誰知道被震動得翹起來的牀板重重的打在了蕭天的小腿上,痛得蕭天一陣慘叫。
“九號!我發誓我一定讓你們不會好過的。”蕭天惡狠狠的發誓道。
接着蕭天慢慢的挽起褲管,仔細的觀察着自己的小腿,蕭天發現自己的左側小腿的傷勢還好一些,儘管骨折了但是沒有那麼嚴重,骨幹也只是破裂。但是右側的小腿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小腿的腿骨已經摺斷,折斷出皮肉外翻露出半截的骨頭碎渣,小腿現在只是靠皮肉的拉扯纔沒有徹底的斷掉。而且由於幾天沒有清理傷口似乎已經感染血肉已經變成黑褐色,如果再不清理恐怕這條腿就要廢掉了。
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該怎麼辦呢?蕭天仔細在這個監號裡找尋的,突然發現在一個角落了一個小塊鐵片,儘管很小但是現在對於蕭天來說它是最需要的。
蕭天一個翻身撲通落到地上,那半截小腿上的皮肉立時被撕開,一陣劇烈的痛楚立刻讓蕭天悶哼一聲。但是蕭天卻忍受住了,他掙扎着爬向那個角落抓住那個鐵片發現上面早已經鏽跡斑斑。蕭天把鐵片握在手裡在爬向牀鋪的過程中順手撿起那飯盆來到洗漱池下,雖然池上的那個水龍頭距離地面只有半人多高,但是即使是現在這個高度對於蕭天來說想要夠到也是十分困難的。
蕭天費了半天勁掙扎着左手扒着洗漱池,右手向水龍頭摸去。可能是洗漱池太長時間沒有人用了,洗漱池和牆面相接地方螺絲鬆動,洗漱池在蕭天的重負之下一下子從牆上鬆落下來。而此時幾乎全身趴在洗漱池上的蕭天連同洗漱池一同落在地上,洗漱池立刻摔了粉碎,蕭天的大半身更是落在了洗漱池的碎片之上,使得蕭天身體腋下左側全部被碎片劃傷,痛得蕭天鋼牙猛咬。
蕭天眼望着半人高的水龍頭狠了一下心一怒之下不顧傷腿的疼痛利用腰勁躍起,右手正好握住了水龍頭,順手一擰慢慢的水龍頭流出水來,先是黃色的水流,流了一會才變成清澈的水流。蕭天就這樣坐在洗漱池旁邊先洗了一把他進綠島之後的第一臉,就見汗泥和血污順着蕭天指縫流了出來,有了涼水的刺激蕭天的精神又好了很多。由於上衣已經在九號大監打鬥的過程中撕碎了,現在只剩下褲子和腰間的一些碎布條。蕭天把腰間的碎步拽了出來先用清水洗乾淨用做綁腿的紗布,然後把這些布放到牀鋪趁着還有陽光曬乾。
接着蕭天用裡把小腿部分的褲子撕了下來也用水清洗乾淨留做備用,最後蕭天用清水把自己的上身和小腿部分的清洗乾淨,儘管如此簡單的幾個動作蕭天竟然用了近兩個多小時才完成。好在蕭天有足夠的耐心否則在這種環境下受了如此打的折磨早就崩潰了,更別提有勇氣去面對了。
蕭天把飯盆放在水流下清洗乾淨,由於飯盆都不知道盛了多少回飯菜而且似乎從來都沒有洗過,所以裡面的飯垢很難清洗,不過在蕭天的努力下他總算清晰乾淨了,這也許是蕭天這幾年來第一次刷碗,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是在監獄裡吧。
蕭天用飯盆盛滿清水然後緩慢的移動到牀鋪之上,由於蕭天現在行動極其困難,所以他幾乎是一點一點爬到牀鋪上去的。當蕭天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爬到牀鋪上的時候,他已經是滿頭大汗。在稍微歇息之後蕭天拿出那塊鐵片靠在牆邊細緻的打磨起來,一直到晚上這個不打的小鐵片才被蕭天打磨出來,蕭天試了一下還算鋒利。在這期間有獄警送來了晚飯,還是那樣老鼠們始終不敢像以前那樣出來偷吃的了,蕭天從饅頭上掰下一塊扔給老鼠,然後把剩下的都吃了。
因爲蕭天知道只有他吃飽了,纔有精力去做一件他一生任何時候都會回憶起都會自豪的事情,因爲這個事情也許只有在電影裡看到過,那就是他要把已經斷掉的腿骨重新合上。儘管此前蕭天並不是學醫的,也從來都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是他現在卻必須要這麼做,否則他的腿就會廢掉。
當現實已經逼迫人到絕境的時候,人就會發揮出他最大的潛能。
蕭天洗乾淨雙手把鐵片製作成的建議手術刀反覆在清水裡清洗,他見到第一滴血裡的蘭博是用火來消毒,但是他現在身上並沒有火種也沒有可以消毒的工具所以只能用清水,不過最後蕭天用自己的唾液在刀刃了走了一遍,因爲他聽說過唾液也是消毒的,沒辦法在這個惡劣的環境下什麼都要試上一下了。
至於左側小腿蕭天只是簡單清理了一下傷口,用兩塊從牀鋪上卸下的木板夾住小腿兩側固定好,然後用衣服的碎布條把兩塊木板綁緊。儘管蕭天左側小腿的骨折不是很嚴重,但是這一個簡單固定過程還是疼得蕭天一陣喊叫。
蕭天心道固定尚未闢開的左腿就如此疼痛,一會去固定右腿不知道是怎樣一番折磨呢?想到這裡蕭天甚至有點想放棄了,蕭天曾經想過求救監獄裡的獄醫,但是轉而一想如果他們真想施救,早在自己被送進這個監號的時候就進行救治了,何必要等到幾天之後呢?所以蕭天放棄了這個想法,求人不如求自己,蕭天把心一橫拿了一快木頭咬在嘴中,就開始準備給自己的右側小腿動手術。
蕭天先用小刀把傷口處已經變成黑褐色的血肉一一剔除,由於小刀不是那麼鋒利,所以每一塊碎肉從蕭天腿上分離一半幾乎是靠他自己的力氣硬撕扯下來的。痛得蕭天額頭青筋暴起,汗珠層層的從腦門和身上流出,甚至連雙手都痛得在不斷顫抖。實在受不了了蕭天停了下來吐出口中的木塊,靠在牆壁上大口的喘着粗氣,蕭天甚至感覺到自己臉部由於過度用力都變得僵硬,口中的木塊生生的被咬進去一半,而蕭天的小腿傷口才清理了不到十分之一,好在被清理的地方已經流出了鮮紅的血液證明那裡的血路已經通暢了。
蕭天望了一眼傷口,嘿嘿的冷笑了幾聲,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這不是我的腿,這不是我的腿…。我這是敵人的腿!”隨着蕭天的大喊在蕭天的腦海中又再度浮現那些仇人的面孔,蕭天也不再咬木頭了,一把從飯盆的清水中拿出那把小刀就朝小腿傷口處的爛肉割去。
從現在開始也許在蕭天的眼中那真的不是自己的腿一樣,也許真的是蕭天對自己的催眠起了作用,就見蕭天握着小刀惡狠狠的望着自己小腿左手撕扯着爛肉,右手握着小刀在傷口處快速的的清理着已經腐敗的碎肉,直到傷口出流出鮮紅的血液。蕭天頂住一口丹田氣,自己的嘴角都已經痛的咬出了血,等最後一快碎肉被清除完畢,蕭天一把扔掉手中的小刀仰天一陣嚎叫。
“啊——————啊——————”
此時已經是午夜,蕭天這被痛楚壓抑的一聲高似一聲的慘叫在綠島的上空盤旋着,幾乎傳遍綠島的每一個角落,使得每個人都從自己的牀鋪上跳起來趴在欄杆前聽着這地底的嚎叫。
蕭天不斷的慘叫,雙拳不停的狠狠的朝着自己兩邊的牆壁打擊着,似乎要把這幾十刀累計的痛苦一齊發泄出來。喊到最後蕭天也喊累了,傷口處的疼痛也已消失待盡,蕭天右側小腿由於流血過多已經變得麻木,小腿部分的肌肉由於缺血也變得蒼白。
蕭天平息了一下心中翻騰的感覺,他竟然隱約有種想嘔吐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生生被他給壓抑了下去,這是一個人疼痛至極的表現。
還剩下最後一步,那就是把暴露在空氣中半截骨頭和肌肉裡的那半截嚴絲合縫的拼起來,剩下的碎渣可以碎着時間的推移自動長成。
蕭天用顫抖的手重新撿起那半塊木頭,剛纔的疼痛似乎已經讓蕭天失去了對於自己右手的掌控能力,好半天他才把那塊木頭重新放到嘴裡咬緊。最後蕭天把小腿扶正,看準骨頭裂開的位置,鼓起了勇氣重新憋足了一口氣。
“我要活下去!人生還有許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所以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隨着最後四個字的喊出,蕭天雙手扶正小腿,右手猛的把支起的骨頭朝小腿肌肉裡按去,“撲”的一聲從小腿傷口裡射出一團血霧,蕭天的小腿在那一剎那重新恢復原位又重新變得筆直。
“啊————啊————”
“啊————啊————”
蕭天一口吐掉口中的木塊在監號裡狹小的空間裡再度慘號着,那悽慘的痛楚似乎都深深刺痛了綠島上面的每個人。那些聽到這聲音的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卻從蕭天的聲音裡感同身受一樣清楚的瞭解到蕭天的那種痛到肝腸的痛苦,有的人甚至都把自己的雙耳捂上大聲喊叫着。
與此同時在海岸另一邊的劉忠言、李東、張剛等人突然從睡夢中醒來,瞪着血紅的雙眼幾乎同時喊道“老大!”
而此時蕭天把用木板把右側小腿笨拙的固定後,鬆了一口氣,倒在牀鋪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