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農曆的最後一天,也就是大年三十。就在外面鞭炮轟鳴張燈結綵準備迎接新年的時候,蕭天的心情卻處在極度的陰沉之中,蕭天的臉色猶如即將爆發的暴風雨一般沉靜得令人感覺到可怕,他久久是站立在酒店總統套房的玻璃窗前聽着黑雨等人的回報。
但是和這幾天的瞭解回來情形一樣,還是沒有任何關於自己父母的消息。在從多方面瞭解到自己父母曾經工作的工廠已經倒閉而自己的父母已經下崗的時候,蕭天就十分敏感的預料到自己父母這幾年生活的情形一定不會太好。
供自己上大本來就已經是家裡沉重的負擔了,誰知道自己又在校惹禍殺人,蕭天自己父母一定沒少在自己身上花費錢財。蕭天曾經父母已經搬遷到其它城市去了,但是讓黑雨幾人到戶籍機關一查卻發現戶口根本就沒有遷出哈爾濱,這至少說明自己父母仍在哈爾濱的機率很大。
但是面對數百萬的城市要找尋兩個人是談何容易啊。蕭天對父母單位不是特別熟悉,即使是父母經常來往的朋友也沒有幾個認識的,但是蕭天還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情讓黑雨他們幾番周折找到了父母親單位的一些同事,但是都說自從工廠倒閉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過什麼聯繫了,至於現在他們到底是不是在哈市他們都不清楚。
但是從這些同事的口中得知自己父母爲了給自己打官司籌措錢財,早已經變賣了房產,雖然不至於傾家蕩產,但是生活也絕對不會富裕。
到這裡蕭天的手重重的拍打在面前的玻璃上發出嘭的一聲響,蕭天大喝道“好了,別說了!”蕭天一聲喝打斷了黑雨幾人對今天調查的回報,其實對於一個並不瞭解當地人情事故的臺灣人來說,在這短短的幾天裡能打探到這些情況已經實屬不易。
黑雨見蕭天一臉陰沉的臉色,連忙衝瞳雪使了個眼色,意思讓瞳雪勸解一下蕭天。瞳雪點了點頭朝蕭天走了過去,把手搭在蕭天肩膀上,溫柔道“阿天,別這樣。現在我們有的是時間,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找到伯父伯母的。”
蕭天低着頭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也許真的象小龍所說,這次回來真是個很糟糕的主意。”
這個時候黑龍突然插話道“還有一個辦法,我們可以在電視報紙上打廣告找人啊!”
黑雨重重的拍了一下黑龍的腦袋,不客氣道“你瘋了,你怕警察不知道老大回來啊?這不沒事找事麼?!”
“我就是說說嘛!”黑龍尷尬的笑着解釋道。
“拜託,你的主意有點建設性好不好!”黑風說道。
“那你說你有什麼好主意能幫老大找到他父母?”黑龍不服氣道。
“好了!誰也別說了!”
黑風剛要搶話就被蕭天的一聲暴喝打斷了,接着蕭天平復了一下心裡的鬱悶之氣,平和的說道“這幾天辛苦大家了,都先回房間休息吧。”
黑雨黑龍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答應了一聲回房了。
刑烈看到蕭天一臉憂鬱的表情,也是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隨黑雨出去了。
衆人都出去之後,整個房間裡就剩下蕭天和瞳雪兩個人。
“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蕭天無精打采的說道。
“讓我陪你一會吧。”瞳雪柔聲道。
蕭天剛要堅持但是看到瞳雪一臉堅毅的神色就妥協了,二人就是這麼靜靜的坐在房間裡望着外面漸漸暗下去的夜色,聽着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今天是所有人到大陸過的第一個年吧。”瞳雪輕聲問道。
“是的。”
“卻沒有到是這樣過的。”
瞳雪說完這句話,房間裡一片沉寂。聽到瞳雪的話,蕭天突然感覺到自己很自私,爲什麼要因爲自己的事情讓所有人那麼不開心呢?自己的父母並沒有離開這個世界,對於自己來說只是暫時聯繫不上而已,爲什麼要讓自己的這份失意讓自己兄弟們一起承擔呢?更何況自己還是有機會找到自己父母的。
“不錯,今天是過年,應該喜氣一些,你說對吧?”蕭天沉悶的臉上終於見到一絲微笑。
瞳雪嫣然一笑,說道“當然了,別忘了跟你來哈爾濱的可都是地地道道的臺灣人。他們可從來沒有在大陸過過年啊。”
蕭天有些自責的說道“我有點自私了,對麼?”
瞳雪說道“對於父母的那份愛是沒有自私不自私之分的,你把這些人看成你的兄弟,那麼你的父母就是他們的父母。我他們並不是因爲你是老大才甘心幫你找尋父母的,那是因爲他們也把伯父伯母看成他們自己的父母了,所以不能用自私這麼嚴重的字眼。充其量也就是小孩子脾氣罷了。”
“小孩子脾氣?”蕭天啞然失笑問道。
“當然了,看你剛纔的那個樣子,就象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瞳雪笑着說道。
“好,好,是我不懂事!不過現在我長大了,我們走吧,着個哈爾濱最好的飯店去吃年夜飯!”蕭天笑着大聲說道。
原本華融酒店就爲居住在酒店的所有客人準備了年夜飯,但是蕭天記得在華融飯店不遠處有個飯店,飯店很好吃就決定帶着兄弟們去那裡吃年夜飯。
走出華融酒店的大門黑夜已經悄然降臨,鞭炮的轟鳴聲不時的響徹在衆人的耳邊,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濃濃的過年氣氛。蕭天深呼出胸中的一口濁氣大聲說道“我們走吧。”一行人馬就在蕭天的帶領下繞過酒店朝對面馬路的一個飯店走去。
天空在飄蕩着雪花,空氣中到處瀰漫的都是火藥刺鼻的味道,馬路兩邊的住房和商店都是紅燈高掛,到處洋溢着過年的味道。雖然現在剛過七點但是馬路上的人流已經很稀少了,僅有的人也都邁着飛快的腳步朝家走去,因爲今天是大年三十所有人都要趕回家跟家人團聚吃年夜飯。
看來我的年夜飯就要在飯店吃了,蕭天在心裡苦笑道。
“阿天,前面那兩個人在幹什麼呢?這麼晚了爲什麼還不回家呢?”
蕭天順着瞳雪指的方向望過去,見路邊有兩道漆黑的身影蹲坐在路邊,聽到他們的叫喊聲,蕭天說道“他們是擦鞋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擦一雙鞋是兩元錢。”
瞳雪輕嘆了一口氣,道“他們真可憐,這麼晚了還要守在路邊做生意,爲什麼不趕快回家過年呢?”
蕭天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兩道身影,說道“也許對他們來說過年的意義就是能多擦上兩雙鞋吧。”
“阿天,我們過去看看好麼?”瞳雪建議道。
蕭天望了一眼瞳雪那悲天憫人的眼神,知道瞳雪是幫他們一把,但是世界這麼大又能幫助多少這樣的人呢?不過蕭天沒有阻止瞳雪,讓小桐拿出一百元交到瞳雪的手裡,說道“如果接受施捨是對他們的侮辱,那麼就讓我們擦一雙大年三十晚最貴的一雙鞋吧。”
“我就知道你心地很好的。”瞳雪笑着說道。
“難道我以前表現得很差麼?”蕭天反問道。
瞳雪衝蕭天幸福的一笑,扶住蕭天的肩膀,一行人朝那路燈下的兩道人影走去。
路燈下本來要收拾攤位回家的兩位年逾五十的夫婦一見有人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連忙放下了攤位上的東西,一個老年女人的聲音在空曠的馬路上響起。
“先生,小姐,要擦鞋麼?”
聽到這一記蒼老的聲音,瞳雪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懷裡的蕭天的臂膀劇烈的一震,同時蕭天也停住了腳步。瞳雪疑惑的朝蕭天望去,見蕭天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楞在那裡,雙眼中放射出不可名狀的震撼。
多麼熟悉的聲音,似乎是隱藏在腦海深處被悄然的喚醒,難道是巧合麼?但是爲什麼自己對這種聲音有這一種近乎條件反射一般的親切?這時馬路的風雪陡然加劇,一陣陣旋風夾雜着雪花在馬路上劇烈的打着轉,彷彿在昭示着蕭天現在心中的翻騰。
因爲那聲音裡有自己媽媽的味道。
蕭天似乎極力的否定這個法,但是卻又去求證。就在這個當口瞳雪注意到蕭天的不一樣,連忙問道“你怎麼了?”
蕭天深吸了一口氣,從瞳雪手中拿過那一百元錢,說道“我過去看看。”說完徑直朝路燈下面的兩爲老人走去。
“先生,擦雙鞋吧!過年出門鞋要亮。”
藉着昏暗的燈光,在瀰漫的風雪中映日蕭天眼簾的是這樣一副畫面:風雪中的兩位老人相互靠在一起,有些破舊的一件羽絨服緊緊的包裹在身上,頭上帶着很厚重的棉帽。冷風中那位老年女人還不時的照顧旁邊的男人,言語的關懷讓即使是不認識他們兩位的人都被這種樸實無華的關愛感動着。
蕭天就這樣在距離他們不到三米遠的地方靜止住了,這副震撼的畫面也許是蕭天一生中都無法忘記的場面,而眼前風雪中這兩老人正是他的父親和母親。滿臉的皺紋,蒼老皸裂的雙手,父親眼底深處的那種不甘在蕭天的凌厲的目光下暴露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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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手曾經是廠裡擺弄機械的行家,母親的手也曾經是一雙充滿靈性的手,印象中母親做出的飯菜是最香甜的,縫製出的衣服是最合身的,而現在他們竟然在風雪中爲睜出那擦鞋的一元兩元錢在凜冽的寒風中肆意暴露着自己的雙手,全無顧及。
一元錢甚至十元百元都早已經退出了蕭天的視線,出入有人跟隨,坐得是世界頂級的轎車,住的是數百平甚至上千平豪華的別墅。但是當自己在溫暖的牀上熟睡的時候,可曾過自己的父母這個時候卻在爲那一元兩元的獲得而出賣自己的自尊才能獲得短暫的溫飽呢?
蕭天的熱淚滾滾而下,風雪中淚水瞬間就變得冰冷,就如同現在蕭天的心境一般,他不能饒恕由於自己的失足給這個家庭帶來的痛楚,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過這樣一樣社會最底層的生活。
蕭天就這樣矗立在風雪中久久不動,此時瞳雪這班人早已經看出了路燈下這對年邁的老夫婦就是蕭天的父母。衆兄弟心中都翻騰不已,淚水止不住的流落下來,饒是刑烈見過多少慘烈場面卻都沒有眼前這樣的場景震撼,兒子是名動一方的人物,有着數千億的身價,可他的父母竟然只是在寒冬臘月還在爲生計奔波的可憐老人,這樣劇烈的反差在刑烈的意識中也許只有在電影小說裡纔會出現的場面,而現在卻真實的出現在他的面前,刑烈的眼圈也泛紅了。
這一行人馬就這樣久久的矗立在風雪之中,隨後蕭天緩緩的向兩位老人走去,蕭天強自忍受住自己胸中哽咽朝路燈去,坐在母親前面的椅子上。
“先生,要擦一元的,還是兩元的?”
“隨便吧。”
“好的。”
年老的女人麻利的從兜裡拿出鞋擦和鞋油,就在要拿抹布給蕭天的皮鞋的時候。蕭天半空中接住了女人的手,這是一雙怎樣的手啊?密密麻麻的皺紋爬滿了手背,上面甚至還有凍瘡的傷口,蕭天慘淡的合上眼睛,瞬間一滴淚水滴落在女人的手背之上。
“先生,你怎麼了?”黯淡的夜色中蕭天的臉始終隱藏在暗中,所以女人並沒有注意到蕭天的容貌,況且這行的規矩之一就是輕易不擡頭看客戶的臉。
蕭天緩緩睜開眼睛,腦海深處似乎又起了劉子龍的那句話“你可以回家去見你的父母,但是卻不能相認。”蕭天平復了一下心中的苦楚,輕聲問道“你們是蕭天的父母吧?”
聽到蕭天這個名字,老女人以及旁邊的男人身軀一震,半天沒有說出話來。蕭天的母親緩緩擡頭望着蕭天,眉宇間那種熟悉的感覺清晰的傳到自己的心田,“你是…”
“哦!我是…”蕭天看到了自己母親眼中的疑慮和難以置信,他自己母子的天性已經讓自己母親懷疑自己了,所以連忙說道“哦!我是蕭天的朋友,蕭天叫我南哥,您就叫我阿南吧。”
“阿南,我還以爲你就是…”
看着自己的母親就在自己面前,那種不能相認的痛苦深深困擾着蕭天的心神。但是蕭天強自按下心中的那股衝動,說道“我是蕭天的朋友,他不能過來,所以託我過來看看你們。”
“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呢?”旁邊蕭天的父親上下打量着蕭天,相信如果不是蕭天這五年來外貌改變很大,一定瞞不過父親如炬的眼睛。
本能的畏懼蕭天不敢看自己父親的雙眼,連忙說道“哦,蕭天給了我一張你們的照片。”
“小天,他…他還好吧?”
母親關切的目光裡讓蕭天覺得一陣眩暈,蕭天是多麼在這時承認自己就是母親口中的小天,多麼撲進自己母親的懷抱裡痛哭一場,把這無年來的痛苦和思念一同向母親訴說,但是他卻不能,此時蕭天眼含淚水不能言語的點了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
自己越獄逃跑的事情相信一定給了父母親很大的震撼,蕭天也能象得到這幾年來他們都是在怎麼樣的擔憂中度過的,也許“那就好”這三個字可以真正的讓他們在今天這個大年三十的晚上睡上一個安穩覺了。
“能帶我們去您家看看麼?”蕭天試探的問道。
蕭天母親回頭看了看蕭天的父親,見蕭天的父親並沒有反對,就點了點頭,說道“好吧。”